“你在害怕什么?”
沈彻这句话问得极轻,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胥心防最隐秘的锁孔。
胥周身那骇人的怒意和冰冷的气压,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瞬,攫住沈彻下巴的手指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他眼底翻涌的暗火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冰,骤然闪烁,显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狼狈的怔忡。
害怕?他胥,执掌权柄,俯瞰众生,何曾有过“害怕”这种软弱的情绪?
可心底那瞬间的空落与失控感,又是什么?
是看到那扇晃动的窗户,察觉到陌生精神力残留时,骤然绷紧的心弦?
是看到沈彻手中握着来历不明的物件,想到他与未知势力私下接触时,那股无名火起?
还是……仅仅是想到可能有别的虫,触碰了这只被他亲手打磨、已然刻上他印记的“青鸟”,便抑制不住的暴戾与烦躁?
这陌生的、不受控的情绪让他恼怒,更让他心惊。
沈彻清晰地捕捉到了胥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复杂。
他没有趁机挣脱,反而就着这个被禁锢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胥,清冷的眸子里没有畏惧,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澄澈,仿佛在无声地逼迫胥面对自己内心那不愿承认的波澜。
短暂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胥眼底的波澜被强行压下,重新冻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猛地松开钳制沈彻下巴的手,力道之大,让沈彻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白皙的下颌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放肆!”胥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仿佛要用这极致的寒冷来掩盖刚才那瞬间的失态。
他没有再看沈彻手中那令他动怒的令牌和兽皮纸,而是转身,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沈彻,只留下一个挺拔却透着森然寒意的背影。
“看来,是本座近来对你太过宽纵,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什么是规矩。”
他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私自接见不明身份者,暗藏来历不明之物,顶撞雌主……沈彻,你可知罪?”
沈彻抚摸着下颌火辣辣的痛处,看着胥那拒人千里的背影,心底那丝因看透对方情绪而生出的微妙感觉,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醒所取代。
他知道了,在胥那强大的掌控欲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情感之下,横亘着的,永远是权力与等级的鸿沟,是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缓低头屈膝,不是屈服,而是遵循这个世界的“规矩”。
声音平静无波:“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他没有解释墨羽的来历,没有辩解令牌的用途。
在胥此刻的盛怒,或者说,是因被戳破心思而转化的盛怒之下,任何解释都只会被视为狡辩,火上浇油。
胥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说话。
窗外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良久,他才冷冷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落:
“即日起,禁足澄翼阁,没有本座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府内一切庶务,暂停交接。上交所有与《星络残卷》及巡天司相关之物,包括你身上那枚令牌和刚刚所得。由岩亲自监管执行。”
剥夺自由,收回权力,上缴秘密。
这是毫不留情的打压,是**裸的警告。
沈彻垂着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属下……领命。”
他将手中的诡异眼纹令牌和那卷兽皮纸,以及贴身佩戴的青鸟令牌,一一取出,放在面前的地上。
动作缓慢,却没有任何犹豫。
胥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地上那三样东西,尤其是在那枚青鸟令牌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刺痛。
他挥了挥手,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岩管家无声地走进来,恭敬地将三样东西拾起,小心收好。
“带他回去。”
胥对岩管家命令道,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看紧了。”
“是,大人。”
岩管家躬身,然后对沈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彻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胥那冷硬如磐石的侧脸,什么也没说,跟着岩管家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澄翼阁再次成为一座华美的囚笼。
院门外增加了双倍的守卫,皆是胥麾下气息沉凝的雌虫亲卫,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栅栏,将内外隔绝。
阿青和阿叶吓得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彻被彻底孤立了。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颌的红痕还未消退,提醒着他刚才那场冲突的激烈。
胥的反应,既在他预料之中,又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发凉。
他果然,还是无法容忍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哪怕那件事,可能关乎他自身的安危,甚至帝国的存亡。
然而,沈彻并没有感到绝望或者愤怒。
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着他。
胥的禁足和打压,反而像是一盆冰水,浇醒了他因实力快速提升和胥偶尔流露的“特殊”而产生的些许恍惚。
他必须更加清醒。
胥可以是他的助力,是他的熔炉,但绝不能成为他的依赖,更不能成为他的枷锁。
力量,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永恒的真实。
禁足期间,他无法再去演武场接受胥的亲自指导,也无法处理府务接触外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停止了修炼和思考。
他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星络残卷》和星纹之力的钻研上。
虽然青鸟令牌被收走,但精神海中那枚由他自身凝聚的青鸟星纹仍在。
他反复回忆胥教导的星纹之力运用技巧,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推演,试图理解那“凝”与“变”的精髓。
没有胥那磅礴精神力的压迫式引导,进展无疑缓慢了许多,但也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细腻、自主。
他发现,当完全依靠自身去驱动星纹时,虽然威力远不及胥示范的那般恐怖,却多了一份如臂使指的灵动。
同时,他开始在脑海中反复复盘与墨羽那短暂的会面,分析他带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信息。
“‘暗瞳’原是巡天司叛逆……目标可能是皇室或掌兵贵族……胥父与司主有旧……虚无裂隙……”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不断组合、拆解。
他试图勾勒出“暗瞳”的真正目的,揣测胥在这盘棋中的确切位置,以及那所谓的“虚无裂隙”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墨羽给他的那卷兽皮纸,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胥收走了。
但上面的内容,会不会已经被岩管家或者胥知晓?
胥对此又会是什么态度?
时间一天天过去,澄翼阁内外一片沉寂,仿佛被遗忘在了府邸的角落。
但沈彻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胥的禁足,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在他厘清头绪、做出决断之前,将他隔绝在风暴之外。
这日深夜,沈彻正如同往常一样,在静室中引导着星辉之力在指尖萦绕,尝试将其压缩成更具杀伤力的形态时,窗外忽然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不是石砚,也不是墨羽。
沈彻眸光一凛,悄然收敛气息,贴近窗边。
窗外,一个压得极低的、陌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谄媚和小心翼翼:
“沈少爷?小的受华璃少爷昔日旧友所托,特来传话……华璃少爷在北地寒院,日夜思念旧主,苦不堪言……他说,只要沈少爷肯在胥大人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他愿献上手中掌握的、关于‘暗瞳’与朝中某位大人物的关键线索……”
沈彻眼中寒光乍现。
华璃?
他还没死心?
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试探?一个针对他,或者针对胥的陷阱?
禁足期间,竟然还有虫能绕过胥的守卫,将消息递到他窗前?
是守卫出了漏洞,还是……有人默许?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窗外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见始终得不到回应,似乎有些焦急,又带着几分不甘,最终悻悻地消失了。
沈彻站在原地,指尖那缕微弱的星辉明灭不定。
看来,这囚笼之外,想将他拖下水,或者想利用他搅动风雨的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缕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星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禁足?
正好。
他有的是时间,来消化这些日子的收获,来理清这纷乱的棋局,来将这新生的星纹之力,磨砺得更加锋利。
待到禁足解除之日,他倒要看看,这胥府,这帝都,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
而胥……
想到那个因为一句“害怕”而骤然失态、又迅速用冰冷武装起来的强大雌虫,沈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然出现。
但这裂痕,是毁灭的开始,还是……新生的契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面对任何风暴,强到……足以让那个掌控一切的雌虫,再也无法轻易地用“禁足”来定义他的边界。
星辉在指尖悄然隐去,没入皮肤之下,与那青鸟星纹融为一体。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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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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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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