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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穗禾疑云

次日清晨,沈彻便带着石砚及两名护卫,乘坐兽车前往西郊庄园。晨露未晞,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的声响。沈彻靠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本深蓝册子上的奇异符号。

胥知道。他一定知道那本册子的存在,甚至可能预料到自己会被它吸引。这是一种无声的试探,看他能否发现,又会作何反应。而庄园的穗禾异常,是另一个独立的考验,还是与这册子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到达庄园时,日头已升高。坚甲、木须等管事早已候在门外,神色恭谨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沈彻下了车,目光扫过众人,并未多言,直接道:“带我去看看穗禾。”

田垄间,原本应绿意盎然的穗禾,此刻确实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萎靡,叶片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枯黄斑块,与周围其他长势良好的作物形成鲜明对比。

石砚蹲下身,仔细检查叶片,眉头微蹙:“少爷,这黄斑……不似寻常病害。”

沈彻也俯身观察,指尖轻轻捻过一片病叶。触感并无异常,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靠近病变区域的土壤颜色似乎比旁边略深一些,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湿润感。他伸出指尖,沾了一点泥土,凑近鼻尖。

一股极淡的、近乎被草木土腥气掩盖的酸涩气味钻入鼻腔。

这不是肥料,也不是常见的防治药剂的味道。倒像是……某种人为添加的、具有腐蚀性或抑制生长作用的东西。

“这片田,近日可有异常?浇水、施肥的记录拿来我看。”沈彻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坚甲连忙命人去取记录,自己则解释道:“回少爷,浇水施肥都是按旧例,并无特殊。只是……前几日下过一场小雨后,这黄斑就渐渐出现了。”

记录很快取来,沈彻快速翻阅,表面上看确实毫无破绽。但他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他不动声色地调动起那丝微弱的精神力,尝试着去感知这片土地。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扩散,起初并无异样,但当触及那片颜色较深的土壤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充满阴寒破坏性的能量残留,如同水底的暗礁,骤然刺痛了他的感知!

沈彻猛地收回精神力,脸色微微发白。这绝对不是天灾,是虫祸!有虫在此处动了手脚,用的还是某种能侵蚀植物生机、甚至可能残留能量痕迹的东西!

是谁?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给他这个新监管使绊子,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坚甲管事,”沈彻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看似憨厚的坚甲,“这片田,除了按例劳作仆役,近期可有其他虫靠近?尤其是……下雨前后。”

坚甲被他看得心头一慌,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低头:“没、没有啊少爷,都是按规矩来的……”

“没有?”沈彻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为何这片土壤之下,会藏着‘蚀根草’研磨后的汁液残留?”

“蚀根草”三个字一出,坚甲脸色骤变,连旁边的木须也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蚀根草并非常见之物,性极阴寒,少量使用便能缓慢侵蚀植物根系,使其枯萎,且药性残留难以察觉。若非对药材或能量感知极其敏锐,绝难发现。

“少、少爷明鉴!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坚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沈彻不再看他,对石砚吩咐道:“立刻封锁这片区域,取样土壤和病株,仔细查验。所有近日接触过此处的仆役,分开问话。”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查问,下雨那日,有谁行为异常,或携带过不明物品。”

石砚领命,立刻带虫行动。沈彻则站在田埂上,任由微风吹拂他额前的碎发。阳光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那专注而冷冽的神情,竟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他知道,揪出下药的虫只是第一步。幕后指使者,大概率还是华璃或其党羽。但这手段,似乎比之前细足的盗窃要阴狠隐蔽得多,也更难抓到直接证据。华璃这次学聪明了。

忙碌一整日,初步筛查出两名有嫌疑的低级仆役,但他们都矢口否认,一时也难以找到实证。沈彻并不急躁,让石砚继续深挖,自己则先行返回府邸。

兽车在暮色中驶回。沈彻靠在车厢壁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身体尚能支撑,但精神力的细微运用和整日的劳心劳力,让他感到一种深层次的倦怠。他下意识地又抚上胸口的白玉佩,那丝熟悉的清凉感缓缓浸润,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回到澄翼阁,阿青早已备好热水。褪去沾染了田间尘土的外袍,沈彻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长长舒了口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思绪稍稍放松。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阿青压低声音的阻拦:“华璃少爷,沈彻少爷正在沐浴,您不能……”

“滚开!”华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怒气。

沈彻眸光一凛,迅速从浴桶中起身,扯过一旁宽大的棉巾裹住身体。几乎在他刚系好带子的瞬间,浴室的门便被“哐当”一声推开。

华璃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华丽的锦袍,只是发丝稍显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锐利而冰冷地射向沈彻。

“沈彻!”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你今日在庄园,好大的威风!”

沈彻站在氤氲的水汽中,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颈侧,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被棉巾包裹的胸膛。棉巾只堪堪遮到大腿,露出一双笔直修长、还挂着水珠的腿。他神色平静,只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华璃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华璃少爷,”沈彻的声音因水汽而显得有些氤氲,却依旧清冷,“未经通传,在他人沐浴之时擅闯,这便是你的礼数?”

华璃被他这镇定自若的态度噎了一下,怒火更炽:“礼数?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今日在庄园,借题发挥,严刑逼供,是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吗?”

“华璃少爷多心了。”沈彻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架上的干净里衣,动作从容不迫,“庄园事务,自有规矩。查出问题,依规处置,何来泼脏水一说?莫非……华璃少爷知道些什么内情?”

他抬起眼,湿漉漉的睫毛下,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华璃被他看得心头一虚,随即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几乎是逼到沈彻面前,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怒气扑面而来:“沈彻!你别以为大人如今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府里,还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他靠得极近,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沈彻水汽蒸腾下愈发显得莹润的肌肤,那纤细的腰肢,以及棉巾下若隐若现的线条,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混合着嫉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晦暗情绪。

沈彻并未后退,只是微微蹙眉,似乎嫌弃他靠得太近。“华璃少爷若无事,还请离开。我要更衣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自门外冷冷响起:

“看来,本座离府几日,有些人,是忘了规矩了。”

胥!

他竟提前回来了!

华璃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猛地回头。

只见胥不知何时已站在浴室门外,一身风尘仆仆的墨色骑射服尚未更换,勾勒出挺拔悍利的身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先是落在华璃身上,冰冷如实质,让华璃瞬间如坠冰窟。随即,那目光转向室内的沈彻。

当看到沈彻仅裹着湿透的棉巾,黑发滴水,赤足站在冰凉地面上,脸颊因热气熏蒸泛着绯红,而华璃则几乎贴在他面前时,胥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如同风暴前夕的深海。

他甚至没有多看华璃一眼,只吐出两个字:

“滚出去。”

华璃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澄翼阁。

胥这才迈步走进浴室,反手关上了门。空间顿时变得逼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草药香,以及胥身上带来的、冰冷的风尘气息。

他一步步走向沈彻,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目光沉静地扫过沈彻裸露在外的肩膀、锁骨,以及那双踩在冷硬地面、微微蜷起的赤足。

“看来,”胥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本座不在,你倒是过得……颇为精彩。”

沈彻攥着里衣的手指微微收紧,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水珠从他睫毛上滚落,像一滴未干的泪。

“大人,”他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沐浴后的微哑,“庄园的穗禾,是虫为。”

胥的目光,终于彻底落在了他的脸上。

胥的目光落在沈彻脸上,那眼神沉静如古井,却仿佛能穿透氤氲的水汽,直抵核心。

他没有立刻回应关于穗禾的问题,视线反而缓缓下移,掠过沈彻湿漉漉贴着脖颈的黑发,掠过微微起伏的、仅被棉巾遮盖的胸膛,最后定格在他因站在冰冷地面而微微蜷起的脚趾上。

“所以,”胥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东西,“你就这样,湿着身子,光着脚,在冷地里跟他对峙?”

话音未落,沈彻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带着风尘和凛冽寒气的气息骤然逼近。下一瞬,他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沈彻低呼一声,手里攥着的里衣差点掉落。胥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薄薄的湿棉巾,传来灼人的温度,与他周身带来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

“大人!”沈彻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胥抱着他,几步绕过屏风,走入内室,将他直接放在了铺着柔软绒毯的床榻边沿。

沈彻陷在柔软的绒毯里,抬头看着胥。胥就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尘土与寒气的墨色骑射服,肩背挺拔,动作间带着一种未经掩饰的、战场淬炼出的悍利。

胥俯身,一手撑在沈彻身侧的床沿,另一只手则伸向他的脚踝。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脚踝皮肤的瞬间,沈彻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想缩回脚,却被那只手不容置疑地握住。

胥的手掌很大,指腹有粗糙的薄茧,握住他纤细脚踝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他没有看沈彻,目光落在被他握在掌中的赤足上。那脚白皙,脚形优美,因为刚才踩了冷地,透着些微的凉意,脚趾下意识地蜷缩着,透露出主人此刻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凉。”胥吐出一个字,听不出情绪。然后,他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用力地擦过沈彻的足底,抹去上面可能沾染的灰尘和水渍。那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粗粝的磨砺感,却奇异地让那微凉的皮肤迅速泛起一丝暖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痒和麻,顺着脚心直窜而上。

沈彻呼吸一窒,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连脚趾都蜷得更紧了。他想抽回脚,却被握得牢固。

“不过是些许小事,我能处理。”他偏过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掩不住那一丝微哑。

“处理?”胥终于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沈彻此刻的模样——黑发凌乱湿濡,衣衫不整,脸颊绯红,眼神闪烁,脚踝还被人牢牢握在手中。这情形,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处理得当”。

“穿着湿衣,赤足立于寒地,与闯入者近身对峙,”胥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带着分量,“若本座未及时回来,你待如何?与他在这水汽弥漫之处,继续‘讲规矩’?”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怒意,却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惊。那是一种基于绝对力量和地位带来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丝……极为隐晦的,或许连胥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

沈彻抿紧了唇,心底因庄园之事和华璃屡次挑衅而压下的火气,被他这话语和此刻的姿态勾起了几分。他猛地转回头,直视胥的眼睛:“那大人以为我该如何?衣衫整齐,冠冕堂皇地与他去厅堂论道?华璃既敢擅闯,便存了撕破脸的打算!我示弱一分,他便敢进一尺!”

他说话时,胸口微微起伏,棉巾边缘的水珠被震落,滑过锁骨的凹陷。

胥的视线随着那滴水珠移动,眸色更深。他握着沈彻脚踝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拇指无意识地在那纤细的骨节上摩挲了一下。

“示弱?”胥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谁让你示弱?”

他撑在床沿的手抬起,指尖掠过沈彻湿透的鬓角,将一缕黏在他颊边的黑发轻轻拨开。那动作带着一种与之前擦脚时截然不同的、近乎危险的轻柔。

“本座的意思是,”胥的指尖停留在沈彻的耳廓边缘,那里的皮肤薄而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糙和温度,“对付这等魍魉之徒,要么,不出手。要么……”

他的声音顿住,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已经危险的距离。沈彻甚至能看清他墨色眼瞳中自己有些失措的倒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来的、混合着尘土与冷冽气息的热度。

“……就让他彻底记住,何为规矩,何为……禁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沈彻的耳畔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却又因这过近的距离,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与压迫。

沈彻的心跳骤然失控。

而胥的目光,却在此刻,再次落回他脸上,仿佛在等待他在经历了这番插曲后,是否还有余力继续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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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穗禾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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