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地上停车场，归映潮星合所有，每一层都是员工的车。共五层楼，高十五米。
梁叙昭把车停在了第五层，宋黎跟他跟到了第五层，杜庭轩往下落的点也在第五层。
梁叙昭扒在栏杆边，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他先看见了宋黎发灰的脸。宋黎的嘴唇颤着，手也颤着，浑身被电击似地无力地斜靠在栏杆边缘。他身上的血迹干了，手上糊满红色。
看见梁叙昭走过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很多步，最后一步让他摔倒在地。梁叙昭这才发现，杜庭轩不见了。
惊叫声不绝于耳。他意识到不对劲，重新将头探出去，发现一群人围在那边，他挤着眼睛看了很久，最后感觉自己隐约看见了杜庭轩。
还没等回过头，只听“咔嚓”一声，梁叙昭的右耳听见了快门声。
宋黎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梁，梁老板……你……”
他还没说完，忽然笑起来，疯了一样：“不是我干的，他自己就下去了，不是我干的！”
随后恢复恶狠狠的声音：“是，这是你的停车场，哈哈，不是我的……监控，监控呢？”
他自言自语完赶紧抬头，张望一圈，发现最近的监控悬在几米开外的位置，眼神又凌厉起来：“我也没说是你干的，我就是，我就是拍照而已……”
“宋黎！”
梁叙昭瞪大双眼，意识到被拍了，扑上去想抢来手机，宋黎赶紧后退，紧紧地将手机护在怀里。
两人差了大半个头，但都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宋黎更是直逼一米九了。这么高壮的男人在停满车辆的车库里打起来，就成了个双人拼成的保龄球，频频往人家的后备箱上撞。
等警察赶上来时，两人正发疯般撕打在一起，头发乱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上全是灰。最后他们被强行分开来，警察一看都懵了。
“你是，宋黎！？”
“还有你——你不是映潮星合那个谁！？”
警察毕竟训练有素，很快恢复理智：“刚刚你们所处的这栋地上停车场有人跳楼了，你们——”
梁叙昭气喘吁吁，往地上呸了一口血出来：“就是在这层楼。”
“啊？”
“那个人叫杜庭轩，在这层楼跳的。我看见了。”梁叙昭说完恶狠狠瞪向宋黎，“是有人逼着他跳的。”
宋黎的脸煞白：“我怎么——警官，别听他说，明明是他的停车场，人也是他——我这有证据！”
他说完就举起手中的碎屏手机，梁叙昭再次暴起着去抢，被警察使劲拦下：“干什么！当着警察的面挑事！”
“我没有！”梁叙昭大吼，“他故意拍了我的照片想污蔑我！”
“污蔑？我什么时候污蔑你！”
“你！”
“行了！”
警察吩咐帮手把两人控制起来，“也就是说，楼下那人出事时二位刚好在场。那只能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梁叙昭不放心，拿下巴指着宋黎：“他的手机！别让他碰手机！”
“他的手机有什么东西？”
“我凭什么不能碰我自己的手机，你们执法的敢侵犯老子**！？”
“宋先生！”警察强硬地将他摁进车里，“我不会未经允许看你的内容，现在请你先服从安排！”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被塞进警车。一路上，梁叙昭都看见宋黎在抖。
其实他自己也想抖。他刚刚看清了，杜庭轩倒在地上的样子，像一条被大卸八块的关节娃娃，四肢和头都被扭成不合乎生理结构的模样。
明明是恐怖电影里随处可见的画面，放在经常见面的人身上，就格外惊悚。更何况他对杜庭轩最初的模样太清楚，明明就是一个看着极舒服的脸。
如今他再想到杜庭轩，眼前就只剩那张被玻尿酸打发的，头都不在脖子上的样。
这时他才意识到杜庭轩死透了。在一楼死了一遍，被他看到死状，在心里也死了一遍。
他简直不敢再想。
*
审讯室。
梁叙昭这辈子没来过这么阴冷的地方。强光让他每天盯着电脑的眼睛睁不开，他也只能尽力打起精神，凝神静听警察的每一个问题。
“你为何出现在现场，与死者什么关系？”
“那个停车场就是我的。我是他前老板，大概半年前和他解约了。”
“监控后续没拍到你和宋黎在一起，怎么解释？”
“我……我看他不顺眼，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他。杜庭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我不清楚，应该是跟踪。”
警察听到这个回答，换了个冷淡的语气：“死者在那边跳楼时，你也正好在场，你觉得外人怎么看？”
梁叙昭也冷冷道：“我更想知道你们怎么看，如果说有人怀疑是我干的，请你们拿出证据。”
“有人拍到你扒着栏杆往下看。”
“那是因为我刚到，我听到声音时，死者已经跳楼了。”
“最近的舆论显示你和死者生前似乎有什么矛盾？”警察说完，身往前倾过去很多，压低声音问，“死者生前曾发过一条视频，表示你压迫他。”
梁叙昭生平最恨被冤枉，他面对穿着警服的人，根本保持不了什么理智。可还是声音坚定道：“我没有。”
“死者早在半年前就和我解约，是宋黎带他走的。期间宋黎不停利用公司股份威胁我。是杜庭，是死者被他们逼疯了。”
“你有证据吗？”
“证据——”
梁叙昭没奢求会有什么证据。以他对宋黎的了解来看。
“等会。”他说，“合同，宋黎带了合同，你们在案发现场应该能找到。宋黎让我签字，我把它撕碎了。”
“宋黎手机里的照片显示你当时靠近栏杆往下看，你当时在看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杜庭轩本来和宋黎站在一起，我回头时他就不见了。然后我听到楼下有声音，所以往下看。”
“死者身上有不少你的指纹，你曾和死者扭打，对吗？”
“是他跟着我，宋黎也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警察的语气强硬冰冷，梁叙昭只能收住话头：“对。”
“为什么？”
“他跟踪我。”
梁叙昭说完，两个警察低头看了眼监控截图：“监控显示，死者确实曾在九点四十分时跟着宋黎先生进入车库。”
“请问你和宋黎的关系是？”
梁叙昭被问住了。他很想知道宋黎是怎样回答的。可面对警察，他只说：“大学期间是合租室友，后来闹了矛盾，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杜庭轩是被他从我公司带走的。”
随后他一五一十讲清了杜庭轩签约的来龙去脉，警察沉思片刻，表示暂时没了要问的东西。可梁叙昭还是被控制在警局内，直到当晚九点半才被释放。
警察将他送到门口，表示后续可能需要协助调查。
梁叙昭疲惫地点头。他丝毫不介意协助调查。他只觉得舆论会比诬陷更快地要了他的清白。
果然，他刚打开手机，就看见热搜第一上挂着映潮的名字，后面跟了个大大的“爆”。
“哒”一声，梁叙昭关上了手机，他无力再去纠结这些。或者说根本不敢看。一打开，眼前就全是杜庭轩满脸是血的模样，简直渗人。
困顿地睡了一大觉，醒来习惯性打开手机，梁叙昭看见热搜第一的#映潮吃人#。
他似乎是料到这个热搜，居然只是挑了下眉，随后开车到公司去了。
临近公司，他看见黑压压一片，心感不好。果然在靠近门口时看见几辆不属于这条道的车子。
有粉丝开来了卡车，横停在映潮门口，把几个员工的路都给堵死。员工们被急得团团转，看见梁叙昭来，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把平时避而不及的老板当成了香饽饽，指着他：“老板来了！你们找他，我们就是打工的！”
于是那群嚷嚷的粉丝们又扑向梁叙昭。围成人墙的保安被冲得一踉跄。
“梁叙昭！杀人偿命！”
“梁叙昭！罪不容诛！苍天有眼！”
“梁叙昭——”
“大家好。”
走出几步，梁叙昭面无表情地折回去，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带着一抹微笑。
“大家好。我是梁叙昭，映潮星合的老板。”他说完，眼睛就被闪光灯闪了好几下。
“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逼的。警方已经发了通告，我做人清清白白，随你们怎么查。”
“你装你大爷装！还我们杜庭轩！”
梁叙昭打开朝他飞来的手机，将它直接摔倒地上。
手机裂了，人群发出惊呼。
“哎！看见了啊，老总现场打人了！”
梁叙昭冷笑一声，径直抓住另一个离他近的手机：“来，对准我，拍清楚点。告诉你们，我是坏人，我还惺惺作态，随你们怎么骂我。我十恶不赦，我该死，你们说的都对。我现在要去公司了，你们待会就把这条视频发网上去，让所有人看到。”
“但是，所有看到这条视频的人，都给我听好。映潮星合是我梁叙昭一个人打下的江山，一楼门口的盆栽和前台办公桌的螺丝钉，都是我的财产。谁想动它一下，想都别想！”
“听清楚了吗，宋黎？”
梁叙昭说完，人群安静了那么两秒，随即再次暴动。
“疯了吧我日！这人疯了！”
“拐上宋黎了是吧！梁叙昭！贱人！”
“贱人！”
“贱人！”
……
【混账。】
【贱人。】
这就是了。梁叙昭心情轻松起来。他的前半生一直在反复强调他的为人和身份，事到如今，虽然不痛快，但当所有人都对他失去滤镜的时刻，他终于可以选择烂得彻彻底底。
这下，所有人都应该满意才对。
【监控】
在悬疑片里永远是坏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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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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