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达慕尔还没有来,想也可能是累了、倦了,需要休息了……。
她显得异常的平静,忙完必备的功课和家务,她就把牛羊散撒在毡帐的周围,任其自由觅食,然后告别祖母,牵着最可时时亲近的伙伴小红马,向着那边、那天、那时她憧憬着的地方走去,她想去看看那条小河,那道可称之为河谷的勾叉、洼地,亲手抚摸一下那葱茏渐茂的沙柳,以及那触目沧桑的不老树——胡杨。
在这里想要自己很好、朴素的生活下去,那就是忙碌辛苦之余,别忘了时不时去放牧一下自己的心情,去找一些能让自己心情愉快,舒畅的事来做,否则,你真的很难捱下去,就颓废了……。
漫步穿过那杂草丛生的荒野,径直来到那片滩地,匀匀的几乎不见一点土星的沉沙,轻柔的耀着点点光芒披覆在冰面上,明目可见的又可看见河脊心。风枯乍化,尤如一个个马蜂窝似的,浑然嵌着,一个个沁着水珠的酒窝,明晃晃乐呵呵的打着招呼。如若贴耳静心,也能觉到,汩汩的泉水在它下面浠呖哗啦的涌动、流淌着,如同少女的心,平静而不失多少烦乱,这只是条宽不过一二十米,却一眼不可趋见头尾的沙地小河,她望着四周,轻轻的探出一只脚去,在它上面踏了踏紧接着另一只脚也索兴跨了上去,置个身体悬浮在摧枯欲裂的河冰上,犹如一只翘脚扬鸣的丹顶鹤,缓步挪移着……。散漫的晨光映着沉沙一般洁净的冰面,一道一道向前漫去……,光影波动,尤显这份静溢、安逸。那稀落、诡秘的胡杨就像沉睡千年的,横七竖八的卧着,歪歪扭扭的站着,扭动身子,翘颈散落在河滩上。参差不整的丛丛河柳杂乱无章的扎根于老人的身旁、周边,覆住它裸露着的根须,它劲拔、不屈,它杨柳细腰,竟相呵护,又盘根错节,丝丝缕缕,任凭怎么拨弄,它都要和它在一起,不离也不弃……。
只有那匹小红马负载的伫留在浅滩里,候着她,闲适不住的**着明净的河面,不见冰凉意味的滋润着喉舌……摇尾晃脑的故作不一般,倾心于此,尽味于此,完全忘却了那点甘苦由来。
过了多时,那边坡面人影晃动,三三两两的牧民赶着牛羊过来了,达慕尔也紧随其中,这回她心明眼亮,一眼就认出了他,别来无样。一路闲谈着的牧民远远的见了她,立在牛羊饮水的河滩,拐弯抹角的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把达慕尔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也敞亮看见了她,更是看见了那不胜其闲的小红马屁脚屁颠的跟着她,他碾转不定的面向那边,望了几眼,遂而紧跟着没个人影到坡下去了,她引着它,急步向那坡头行进……。”
坡头地脚旗帜招展,攒集着一伙人,不分你我的和牧民们混搭在一起,说笑着,笔划着,忙碌来忙碌去……,想来那里就是达慕尔所说的牧民定居点,她心里不由一阵向往,快步奔了过去,进而撇开小红马,加入到他们阵营里。达慕尔低头做着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急切绕过那些人,到了他身后,翕动的唇角有些干涩,她强自润着它,怯生生的说:“达慕尔,你还好吗!”他有所觉闻,扭转身形,见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又继续做他的事。
你们还好吧!毡帐里冷吗?”好久,他才抬起头,自言其语的问候着。
不冷,挺暖和的,跟原来的那里一样,“他迟来的问候有如一股暖流重又在她心底涌起,她无所避及的湊上脸畔,贴身忙碌起来。
那就好!昨天夜里,席勒大叔家的黄牛病了……需要及时治疗,太晚了就在那边住下了,今儿一大早,也就顺便跟着他们过来了,”达慕尔不时挪着身子,去到了一边蹲下来落寂寞欢的操弄着那些支柱卯榫,更像是有意避开她的不意叨扰,她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怵在那,真想大声叫住他,可一时又少了话头,想来想去,又跟了过去。
“达慕尔,你……。
”你考虑好了吗?”不待她张口说完,他早有所虑的开口了。
考虑什么,你不会是…“,捉摸不定,她一下子拐到他的面前,面脸相对的不安问着,达慕尔顿了一下手中的活计,沉味由心说:“你阿妈不是来信了嘛,我拿去给祖母看,”止意于此,达慕尔遂而转过身,避开了那道锋艺。
奥!……她立时哑言失色,心里更是一阵慌乱。
那天恰巧你不在,祖母索性要我念给她听,你是知道的,祖母并不识得几个汉字,我也只是马马虎虎……,不过祖母要原封不动拿给你,还要我严守这个秘密,我们也只是想,不要因为什么,搅扰到你……。
那你,你们还是都知道了,”错愕失语,她心里仅存的那道防线彻底垮掉了,怎么会是这样呢!祖母早就知道的,还是达慕尔亲口念给她听的,他们都是早她获悉来信实质内容的,可她们却要佯装不知事,蒙蔽着不闻不问,尽情地看着她做一些不知趣又无所谓及的傻事,真是让人羞怒不得。
你要走吗?还是……。
不知道,但我是不会离开祖母的,永远不会的。
那你是要留下来喽!闷声闷语之中,他急切转过头来,注视着她,她眸光里的那一点错觉波动,很是让人心焦又不可慰语。
留下来,不好吗?她迅即俯下身,盯着他那急意生非的面庞,由兴说着,眼里固然隐含着从未有过的羞涩笑意。
那当然好啦!这是真的吗?我还以为……,他那窘溢不耐言状的面孔瞬时舒郎开来,不眠的眼神淀放着一线光芒,透露出了久远了的爽心慰意,“咱们那边去!”出于那一刻的动心动情,达慕尔不顾一切的扯起她的手,穿插着人群,到了那边人少的地方。
你真的想好,不走了,是吗!攒定脚步,他再次盯着她问。
不走啦!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她不留余地应着,那份坦然已是旁无遮物。
真的太好了!“他粗重的眉毛抖动着,强壮的胳臂倏忽张开,又爽然落下了,他真的想把她拥在怀里,可他不能在这远不避人的地界里。
你等着,我告诉阿爸去,他扬眉溢采的兴奋劲,让她见了也为之动容,意犹未了,他窘乎深情看着她,告慰着她,看来他还真向着那个方向使劲卖力了。
见着他急不可待奔向坡下早已驻足待发的小红马,又是见着他卷身而去,她由衷的感到一种满足和心慰,望着它勿勿消失在茫茫草泊里,她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解脱,如释重负的畅性,她不免深情的吮吸着扑面而来的缕缕春风……激溢回荡。
这里真美,美得让人觉着春天像是才来到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移步,回转趋于忙乱的那地脚,一个身影不意跃入她松散开来的眼帘,她已然发现离这不远的小土岗上,立着一个人,正在远远的向着这边瞧望着,更贴切地说,是在凝望着这里,凝视着她,像是很久了……。她不由端正身子,细目瞄过去,那个身形,那个面孔,似有些熟悉,又近乎陌生,想着望着,慢慢的清晰起来,是他,像是他,他真的挪动了身形,那个曾经让她绯红了脸,甚而有些不名心跳的家伙,他怎么还过来了,她闪移着身形,有意避开他的视角,转瞬间,却被他的几个莫名举动给惊诧住了,他热烈的晃动着手臂,大声疾呼着……,急冲冲的向着这边奔过来,一时,近前忙碌干活的牧民也是莫名惊诧,不住的打量着那个奔来的身影,又竟相瞄着她,她更是忘乎所以然,尴尬的僵立在那一与人疏远的地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默然垂下头,不去看这一切,似在静候着那不该到来的一幕。
你好,你还认得我吗,”匀息未定,那个人奔到她面前,旁若无人的问着,那不自涌来的气息还是让她周身一阵酥麻,她不知道该不该抬头回应那个人,又像是做了错了事的孩子,缄默不语。
我是那个,那个曾经…。
我知道!她突然抬起头,却不敢直视他,隐有余怨的回复道,一念之间,意识固乎停滞,可当她回眸住眼看他之时,却也已发现,他正饱含着某种意兴,热心的注视着她,那眼神,那眉头,那唇角,还有那蓬松、黝黑,乍乎立起来的头发,都在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耸视着她。那清楚的眼神,奇异的感觉瞬间排他性的在脑中一荡而过,心烦乱得不行,窘迫的却要挤压掉她少女仅有的那点尊严,她不敢迎着他的目光再看下去,迫不得已的再次坠下了头,胡乱的忙着什么,意念中却不由自主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我在这边值勤!恍然间,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鲁莽且不堪入目的举动,眨望着左右,由兴又说:“你看,我的这些工友们都在这里帮老乡搭建房子,我们都是一起的,”进而他刻意随手与一些人打着招呼,一些人也自是像那么回事的回应着他,“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就是你,你的这身装扮,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吗!”他意犹味尽的叙说着,一点也不见矫揉造作,倒像是久别重逢了的故人似的,这简直和那天那时见到的那个人判若有别,她不由刻意的打量着自己,确是这样,除了那件已脱掉的羊皮祅,她今天装束,同那天别无二样,只是脖颈间少了那条飘动的围巾,白皙的肌肤,头脸、身形整个一览无余的再次呈现在那人面前。她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般不避人的能事,竟会这般……,这反倒让她不由羞红了耳根,连偷瞧他是否也脸红的勇气和意念都没有了……。
你也要移到这边来住吗!沉息继久,他再次拾起话头问着。
嗯!我们搬到那边去了,”她扭着脸,望向自己住的地方。
是那顶毡帐吗?蓝蓝的和天空一样颜色的,是吗?“目光所及之处,他像是有点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他继往说着,又适刻而止,仿佛留白给人以想象,脸上不自泛着窘涩的红光,又抑止不住的那种亢奋,恍如整个身体都在晃悠不定,她更是那般冥冥想着,没有言语,依旧侧着身,望着那里,……许久,清风拂动,觉得身体有些难耐酸痛,她这才回转身形,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透过人们忙碌身影的间隙,依然能窥见他悠然晃去的身形,飘动起来的蓬松黑发……,她一时更是无语了,绯红着的脸,渐渐退去热度,隐有余温,含咬着唇角,注目着不知什么的地角,形如眼前那面枝立招展的旗幡,迎逆着风,自然招摆……。
那一日,她起得很早,忙碌着,闷头闷脑做着那些习以为常的功课,老祖母却不寻常见的早早出来,看看这,看看那,巡视视着她的羔羊,不时满眼迷惘地遥望向她心中的那个地方,那片故土草原。她推开帐门的第一件事,或许就是情不自禁的向着那边望望,遥望着那里一眼两眼,即便隔着很远,看得未必清楚,但这已不由自主,又迫不得已的成了某种习惯。她期待着绿皮车能眨眼而见的在视野里长鸣拖电,也恍忽盼望有人闪现在那土岗上,向她这边远远眺望,以致记忆不会消退……,想着望着就会胡思乱想,确是那般知性舒畅……,她又很迷惘失意,仿佛置身于自己意念中的那个世界里,再也不需要第三个人,即便是祖母、达慕尔,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但却没有那种奇妙异动的感觉,她想,她真的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她真的难以再忍受自己这样下去……。
格日娜!怎么样啦!好了吗?”她一下子从意念的顿想中挣脱出来,有为惊扰了的又不情愿的平复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她不近冷淡的应语着。
达慕尔一时愣在那地角,窘涨的脸庞,很是不舒坦,刚才跨进门的那般意兴劲头全让她不经意一句话给全然打消了温度,不是滋味的,凉凉的,伴上了心兴,本来急冲冲的起早跑来,就是想告诉她一件事,一件能让她安心留下来,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盲目,闭塞的活着,像模像样的……,可是,方才……,他真的无以复加的难受,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了吗?还是……,暂定之余,他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不由立时打起精神来。
“阿爸答应我,帮你在道口的那个货场找个事做,你看怎么样!”
找个事做?那边货场?她尤为一惊愣,好似没有听清楚。
就是那个达拉道口,中转站要建个临时货场,大概就是供销合作社模式吧?很体面的,还可以吧?”达慕尔耐心的解释着,供销合作社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恍惚只有在牧民大队才可见到的,她笃定他是随便说说的,即便这里要可也是公家人,识文断字的人做的事,哪能摊上自己呢!她不免有了太多卑怯,存疑不定。见着她一脸疑惑,不置可否,达慕尔抚定心思,急忙拿了一把板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就是个小小的供应站嘛,也别把它想得那么高尚、神秘,上边发话给咱们的救济品,生产物资,咱们帮着负责接收,分发一下,就行,挺简单的,也不繁琐,能看懂汉文,简单记记账目就可,”听她这么一说,她还真是有些心动了,早就听闻那些去过镇里的牧民讲,在供销社做事,是个美差,是需要有一定资历的。
这怎么可能,这能行吗?她虽有些过往,但想到自己名不见经转的,只是赖于自己精通蒙汉双语,尚还不至于有些特殊,还是少了太多底气、底数。
能行,等货场建好了,你就可以过去上班啦!
上班?真的可以吗?她瞬时有了异彩,眼角泛着迷人的笑意。
可以的,怎么不可以的,这里只有你是汉族人,识汉文懂汉语的。
就是因为这吗?
那倒也不是,你和我一样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嘛,你又懂蒙语,蒙话,何况你是我和阿爸在牧民大队极力推荐的,你也有这份能力,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不是吗?”见着他那般说来,她真的动心了,真想站起身拥抱他,觉着……还是放弃了,这些日子,她也老觉得有些别扭来,别扭去的,仿佛人一旦长大了什么事就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不能像以往那样,撒娇、任性、胡搅蛮缠、甚至也不能像以前随意的嬉戏打闹,一切都要有模有样,规矩一点,才会受人称道,待见,即便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亲人、朋友,都要异性有别,讲究礼貌、礼节了,近来祖母时不时念叨给她听。
等将来定居点也建好了,和道口自然连在了一起,说不定你还真的要成了公家人了呢!不过可能要忙碌些……,循序渐进学习嘛,也是好事……,”达慕尔神情荡漾,滔滔不绝的漫天讲着,描绘着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很是让人冲动向往。
那我不用挤奶,放羊了吗?祖母怎么办哪?兴奋之余,她不无疑虑的说道。
你可真是的,现在形势变化得好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性子……“不耐言状,达慕尔嘟努着嘴角,不屑说着,转念之时,又觉得这也不能怪她,她恍惚什么都知道多少,什么又都不知道,道听途说来的,却不能亲眼见到亲身感触,她太需要……,尤其这外边的世界。想到这儿,达慕尔蹙着眉头,抿存了那份不蔑,隐含着深意,她一脸的青涩,懵懂,确实难得寻见的引人垂怜。
有我呢!慢慢来,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她真的有些糊涂了满脸尽是茫然,疑惑不解的见着他,起身,轻抚着自己的肩膀,满含期许的目光,给予她勇气和信心,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并没有解决自己实际面临的问题,即便这是破天荒的大好事一件。
不是说好,还有我吗?你担心啥?放心吧!见她一脸愁容不整,达慕尔也不好深说什么,这毕竟是将来的事。达慕尔从容淡定的转身去提上奶桶,轻巧的搭在马背上,敏捷的跃上马背,悠然而去……仅有那一瞥留给毡帐里的她。
自从那天起,这里的一切悄然发生着变化,她也感觉到了,感觉到每个人的目光不一样了,不知道哪来的不同、不一样,只有达慕尔依然如故,忙忙碌碌的跑前跑后,日子过得很快,这里又一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定居点算是有点模样了,只是还需些日子,单靠石头和热情是搞不起来的,牧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能一点点的来,有一点,建一点,东拼一点,西凑一点,不见大的起色,却也在一天天堆积、垒砌着,毕竟这里太荒凉了,荒凉得只有十几户人家,穷得只有散落成帮的牛羊,……赶上个天灾**,那可真叫苦不堪言,难以为继,整个达尔古,也不过百户人家,何等沧凉、辽阔,如果说这里还有一点生机的话,那就是见着牛羊漫山跑的吃草,至于其它的,都算不得什么,有牛羊的地方,定是有人栖息,住脚的,没有人的地方,怕是落寂的鸟也不会栖息,停留,更若不是那辆绿皮车隔三隔五的拉起汽笛,呼啸而过,怕是这里早已被人遗忘干干净净,甚而不是那顶隔年日久的毡帐冷眼伫在穹空之下,恐怕这里早已室去人空,不再是青青草原,而是一望无垠的荒漠、荒野,更或不是矗立在土岗上的那栋红墙蓝瓦的小房子,那么这里不再是人迹驻足,停留的去处……,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总会让人感羡生命的冲动与奇迹。
只有她(他)们,如同这里的羔羊,艰难的觅食。
只有他(她)们,形如隐身深处的胡杨,伟岸峭拔的存活。
也只有她们、他们,像浅滩上的红柳沙棘,独领风骚的摇曳不止,也就是这么一些人,一群牛羊、一片蓝天、一席草地……点缀着荒凉无垠的大地,裘扮着星空,在苍穹中发光,生辉、永不止息,殒落。
她坐在火炉旁,一动没动,不知在做什么,又在思味什么……,手里不断勾动着,漫不经意挑着火焰,烧透了的粪疙瘩在它的挑动之下,已经破碎,散落成渣……忽而她感觉手心发热,发烫,一开一合抖动着,又欲脱落,生怕被手里握住不撒的勾子烫着……。炉内的焰火渐渐冷却下来,趋于奄奄一息,伴有凉意,她不经意的又可暼见那里,通红的炭火已没了往日的温度,她忙起身,到那边拾起几个粪疙瘩填加了上去,整个覆盖住了火星炭火,一点余温不再……,她索兴不去管它,双手托着下巴,垂头叹息着……,他达慕尔说了那么多,有如在梦里,见着他跑来跑去的,觉得那又是可期许真的,似只是没有闲下来听他讲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勿勿离去了,真真实实的走近了,又虚虚掩掩的走开了……,只是从阿妈以往的信件中得知,她们那里变化可大啦!家家都有了各自归属的那份土地、田宅、牲畜,农具也分给了个人,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什么的,她不见得会理解多少,但也确切地知道,草原也要变天了,就像草原上新来的那些陌生人,做着陌生且让她有些惊悚的事,也如同这四季一般,不一样的季节,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才是正常的,一切都朝着可期许的美好方向发展下去,至少是比现在要好的。
她也时常站在高岗上,看见绿皮车在她眼前晃悠驶过,想见着,那些有幸坐在绿皮车里的人,衣着不同,甚至肤色也不同,一路说笑着,向往着,载向远方。这里的人们只是他们当中很少的一部分,微不足道,尘沙里的一粒。外面的世界要比这里大得多,广阔得多,甚至超乎她的想象,她也是个极具天真烂漫,同样有着离奇想象力的女孩,不,是姑娘,女人当中的姑娘,她应该是她们当中的一员,而不是孤立在边缘当中看风景的那个人。
那后来呢!你和爸爸就见了两次面,就结婚有了我吗?
傻孩子,哪有那么快呀?
母亲爱抚的抚摸着他的头,眼里尽是辛酸,纠扯不白。。
那后来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快说嘛!
不谙世故的我,还是听得入了迷,缠着母亲,母亲拗不过我,却也显得那般的犹豫,又见我如此天真,便动情的吻了我的面颊一下。
好,我讲给你听……。
自从他们来了以后,这里确实热闹了许多,沉闷的天地也不显得那么清冷刮燥,每天都可瞥见他们忙忙碌碌的身影,甚而不时也见着昂头阔目的大型机械,掘土开凿,堆积。很是让这里的牧民大开眼界,就是他们这么一群看似与这里人没什么不一样,却创造着令这里人叹为观止,甚感也令自己引以为傲的不平凡创举,这可是一件浩大的了不起的漫天工程,似乎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要什么时候离去,只趋见那条通往矿区的道路在一天天延伸,爬行着……,这边的牧民定居点也愈发迫不及待的延续着……。
那个人自然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俨然又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志愿者,没有执勤任务的时候,他便会加入到牧民的阵营里,夯实地基,搬运石块,他与那些工友们一道尽心尽力,与牧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构筑了这里初露雏形的家园,他更会殷勤的去到那里,帮她补牢圈舍,栅栏。赶巧的时候,时不时也会学模学样的捋胳膊,挽袖子,撸上几把…,见着新鲜的奶渍溢着从那丰硕的□□中涌出,淌着,很是兴奋,别有一番意趣,这在自己看来是十分切意的事情,可在那里,在那时,还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生疑的,即便他与牧民们日渐熟络了起来,又有了些交情,就算在她的心眼里,也是望其向背,趋而不及的无奈。好在他似乎并非只着意她一个人的,也会帮着其它牧民妇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时日久了,倒也不至于那么让人生厌,人们也渐渐接受了他忙里趋闲的无私帮助,友好的习以为常的也把他看外作是一个如同知青一样的特殊人,不至于太过生分罢了,时不时大家也会聚在篝火旁,相互讲着这里那里喜闻乐见的故事,传闻,自然她和他接触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日渐消触,茫蛮的草原,不惟也多了几分生气,直白的诉说着既往。
“格日娜,是你的名字,对吗?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他快言快语说着,扯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浑身也是有些不自在的打颤,他并不是那种很随意的人,只是相对于她尤其是见了她,她切身感受得到的。
嗯!你蛮勤快的吗?不累吗?她瞥了一眼欺近身旁的他,眼里含着嗔怪又好意。
不累,累啥,与你们在一起,挺好的,我叫莫正平,大家都习惯叫我……。
阿平是吗!我知道!
哦,你还知道什么?他不惟喜笑颜开的说。
不知道,你们的事,我们哪知道的哪么多,”她一时有所顾念埋下头,整理着那些秋后打结的苇草,他见状,忙不迭的上前,将那些捆扎好的过冬料草堆到了架子上边玛放好。
你的汉语讲得不错,你是汉人?冷不丁,他转过头来这般问着,她没有言语,依旧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听他们讲,你是为数不多能说写蒙汉双语的人,是吗?
那有什么,呆在这里足够久,你也会说蒙语的,不是吗?他一时仰起头,望向天,似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并不在意。
祖母可是这里神一样的人,他们都这么说,我还没见着呢!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一睹祖母的风采,很神秘的,不是吗?他很会来事的,嘴里又很乖巧的同别人一样称呼着祖母,这让她很觉那么不自在,但也存有那么一丝没有隔阖的切意,暖意融融的,看得出来,他是看重这里,看重她,才这么说的,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把自己也无形中当成了这里一分子了,让人听着见着很别扭,心里确是那般舒坦舒服。
“你们怎么会想着到这里来,你喜欢这里吗?”鉴于礼尚往来,她不得已随心问着。
怎么说呢!我们,——就像你们这里那些四处游牧的牛羊,为了生存,活得更好,就得这样,不是吗?觉异着他的话语很入心,她奈不住抬眸凝望着他,他是那么的清爽,言来往去又是那么清新富有深意,心生叹羡。
他们说你们都是大老远城里来的,是这样吗?
你是想说知青吧?我们这些人可不是,我们同你们一样,固守田园,养家糊口的,喂!我觉得你跟她们不一样吗?
咋的,不一样,哪不一样啦?
说不清楚,感觉来着。
感觉,你可真逗,就是因我的口音,能够与你们熟悉交谈吗?她不耐人言的恁起了眉头。
那倒也不是,……总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不一样嘛?你不觉得这样吗?“她默语了,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过些日子来,她确是有些异样,她自己也感觉得到的,近乎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
当然啦!这有什么好生奇怪的吗!这里可不像你们城里那么好,是吗?
也差不多,又不近一样,我是红山来的,红山,听说过吗?红色的山头,山峰,也同这里一样美的。
红山,你从红山来?分外诧异,已让她想起了什么,由心往外的。
是的,我是距这里很远的红山来的,怎么啦?你知道那里?
不!我……怎么说呢!我总是想象着那里会同这漫山遍野的戈壁滩一样是红色的,对吗?
呃!你挺会想象的嘛,大体就是这样吧!只不过那里多了些山峰,多了叠障,是固定的人家和农田,而不是这里一马平川的草原,滩涂。
奥!原来真的是这样哇,怪不得,——阿爸阿妈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了呢!见着他那般绘声绘色的讲来,她心里觉动着顺口而出。
什么阿爸、阿妈,你有阿爸、阿妈……,”他差声觉闻着,在他固有的印象里,她是终日陪伴祖母的那么一个好孩子,无甚牵挂又无甚依靠的,似乎这也是一些人共有的印象。
“格日娜,进来一下,”帐篷里不自传唤出那个神秘老人的声音,让他戛然停止了思绪、思量,她遂然起身瞥倪了他一眼,有近那般温柔细致,“祖母叫我呢!我该回去了。”
嗯!你去吧,别忘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同样是极尽温柔应语着,他目送着她进到了毡帐,久久回味着方才一番情形话语,甚是欣喜,且又是如此满足的抬脚去了,背负上那一大桶鲜奶,也不觉得那般负重难行。昨晚值勤来着,一大早交了班,换了岗,他就溜达着奔这来了,平日也是见他如此殷勤好事活雷锋,站里索性把日常提奶的差事一咕脑交给了他,他自是满心欢喜,每每都能从不同的牧民那里担些奶食回来,也是一种别样劳累着幸福和荣耀,虽免不了队友们戏略一番,却也是那般畅意的接受,不在乎。鲜奶、牛羊肉,可是这里必备的最基本生活物资,离开了它,不能存活,大米、白面、粮食在这里几乎难觅踪影,这里是成块,大块的牛肉、羊骨,这让吃米饭长大的他,一开始还不怎么适应,接受,来到这里久了,没办法,只能狼吞虎咽的试着接受……也早已习惯了……。
格日娜!是达慕尔回来了吗?他们的帐外淡话,还是让祖母有所触闻,而且闲唠那么久。
达慕尔!他回来了吗!他不是去达尔古城陵了吗?有所意会,她婉转应语着。
嗯!这个我知道,怕是这一去哇,少说也得三两个月吧?学医好哇!将来有的瞧啦!你可要精心照料好这里,不能整天心不在焉的!”祖母惨淡不矜的随口说着,分明让人感到那么一丝气重。
祖母你就放心吧!没事的,达慕尔早就安排妥妥的,奶留够咱们自家用的,余下的都让他们拿去!
他们?他们是谁呀,没见你们说呢!祖母即时向着她这边瞥过一眼,那眼里分明填充些许嗔怨,固然也有生气。
祖母,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就是那些你曾见到过的矿区筑路工人,他们还说,哪天要亲自过来拜望您呢!
是嘛,原来是他们呀!得!我也见他们身单力薄的,可不像咱们这里的男人,补点奶好哇,有力气才能干活,看他们那副模样,内地来的吧!
大概是吧!我也是偶尔听他们这么说的。
内地人要到咱们这开矿修路,也真是难为他们了,想着咱们这里要一天天好起来,还真少不得他们这些吃苦耐劳的人,多少年了,祖母我也总算盼到了点希望,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格日娜!你给他们回信了吗?祖母意趣所至,一时舍了话尾,又谈起那个令她纠结不止的话头来。
你是说,阿爸,阿妈吗?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回啦!这次也是叫达慕尔顺道捎走的,过不了多久,阿爸阿妈肯定就能收到。
奥!这就好!早回早利索!咳!都是祖母拖累了你们,伴着句欢喜,祖母还是长长叹息着,更若是气若游丝,虚乏无力。
祖母!你今天怎么了嘛,说的啥嘛,伴着那句诡谲异常的话语,她瞬时意味着心沉重起来。
唉!不提那些没用的啦!等达慕尔一回来,祖母就张罗为你说去。
好啦!到时你就知道啦!我累啦!想歇会儿,你忙去吧?
祖母!你……没事吧!一时心急她真楚的问询着。
没事,能有啥事!祖母沉稳的端坐在那里,不似搅扰的闭目养神,惚如又回到了以往过去……。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母亲的心情趋于稳定,好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以往,从前。日子平静地过着,每天做完自己的功课、家务,就把牛羊往毡帐四周一撒,省了心的不去管它,这让母亲轻松闲适了不少,每天又有人来照例不误的取走那些辛苦挤下的鲜奶,奶酪,似乎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唯一让母亲心动的就是时不时就能瞥见父亲的身影,有话无话的闲扯上几句,倒叫一时寂寞的母亲心里充实了不少,有了寄托似的想着他来,望着他去……。
定居点拖拖????的建了很久,总算是将就着可以住了人,可货场一供应站那边,始终不见一丝动静,母亲的美差看来是没指望了,泡汤了,母亲的一线希望,也随之淹没了,有情可知,期盼已久的事情转眼没了一点踪影,刚刚然起的火焰又息灭了,这让母亲绝望难过上好一阵子,毕竟那些日子,母亲为了成就它,花费了不少心思,每天将那些常见的蒙汉字读写了一遍又遍,每时又无不精心收拾妆扮着自己,春暖花开,束身的蒙古长袍和瘦身坎肩成了她的最爱,以致她还想着有一天,她能穿着它,神气十足的站在那里,高耸的山岗上,见着那辆盛载旅客和货物的绿皮车向她招手般的驶来,又在她微笑招手间离去……,可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虚幻不曾上演的梦罢了,值得回味,不值得留恋。
太累了,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习惯于听母亲讲那些凄美,感人的爱情童话,草原故事,也就在那时,我——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也就变成了一个感性的又赋予灵性的古怪精灵,在色彩斑斓的时空中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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