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逍金窟出来，时间刚过正午，白鹿竹雇了一辆驴车，四人乘着驴车快速赶回泽县。
赶路的间隙，白鹿竹仔细检查了田磊的身体。他衣服下面，除了被抽打出来的伤痕，还有许多捆绑的痕迹。
白鹿竹没有多想，只当他在逍金窟受了虐待，但当她给田磊把脉时，脸色瞬间变得微妙。
田磊脉象显示他的某些部位被过度使用……
饶是知道他罪有应得，白鹿竹也对他的遭遇心声怜悯，也无法直视他身上的伤痕。
从逍金窟出来后田磊一直处于一种呆滞，对外界没有反应的状态，直到白鹿竹把田磊安置在二福和三福栖身的地方，他还是呆呆的。
白鹿竹尝试询问他一些事情，他眼睛转也不转毫无反应。
白鹿竹也不强求，决定先给他调养一下，她让宋羽涅按照她写的方子给田磊抓药，自己则留在这里为他施针。
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三福的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此时他蹲在白鹿竹身旁，专心致志看白鹿竹给田磊扎针，像是盯着肉骨头的小狗。
白鹿竹心中闪过一丝顽皮：“好奇？我给你扎上几针？”她拿出针包里最长的针，寒光乍现。
三福露出惊恐的表情，猛地摇头，却又突然顿住，怯怯地伸出瘦得能看到骨头的手臂，小声道：“麻烦了……”
坦诚的动作倒是反过来给白鹿竹整不会了：“嗯……我先切一下你的脉。”
三福的脉象孱弱，但对比他的生活环境，有这样的脉象已经不错了，可见二福是真的用心照顾他。
想起他小时候的经历，白鹿竹不自觉地软了声音：“为什么对针灸好奇？”
三福回答：“想……哥哥生病的时候给哥哥扎，这样哥哥就不会难受，也可以给我自己扎，让病快点好起来，这样哥哥就不会担心……”
真是个乖孩子，白鹿竹心软了。
但还是直白地说：“可惜你没有天赋，不适合学医。”
三福年纪小，骤然听到这种不留情面的打击，眼泪瞬间就要冒出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把眼泪憋回去。
时刻注意这边动静的二福发现弟弟的异常像是护犊子的母鸡，立刻护在三福身前，警惕地防备着白鹿竹：“即使……即使你是我的恩人，也不能伤害我弟弟。”
山药棍从白鹿竹颈侧出现，绕着三福慢悠悠转了一圈。
二福为保护弟弟聚集起来的气势顿时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靠强撑。
“哈哈哈，”白鹿竹被他俩逗得开怀大笑。
宋羽涅拎着药包进来，正巧白鹿竹笑得擦眼泪的一幕。
白鹿竹脸上素来带有笑容，但多数情况下没有感情更像是习惯，像此时这样发自内心对爽朗大笑宋羽涅是第一次见。
他把药包放在一旁，盘腿坐在白鹿竹身侧，多看了她两眼。
他觉得这样的白鹿竹更可爱了。
“你回来了。”白鹿竹刚想用手揩掉眼角的泪水，视线范围突然出现一张手帕。
她一愣，看向手帕的主人宋羽涅。
宋羽涅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气质比走之前变得柔和，似乎发生了让他感到高兴的事。
白鹿竹接过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等把手帕还回去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灰尘。若是刚才她用手揩眼泪，灰尘进入眼睛，只会更泪流不止。
走之前，白鹿竹留下一锭银子交给二福，让他照顾好田磊。
二福拍着胸脯保证：“交给我你放心，我最会照顾人了。”
白鹿竹瞥了一眼被他照顾得很好的三福，温柔一笑：“我信你。”
他们翻墙回到县令府，刚换下衣服休息一会儿，下值回来的平百弼便过来敲门。“贤侄，忙了一天辛苦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出来吃饭吧。”
白鹿竹打开门，草药的苦涩味儿顺着门缝飘出，平百弼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平叔，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平百弼背着手笑呵呵道：“好。”
看上去他并没有起疑心，白鹿竹松了一口气。
宋羽涅欲言又止：“如果被平县令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白鹿竹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后果。他只是不想让白鹿竹插手查案，但她硬要查，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他媳妇还得仰仗白鹿竹医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顶多是话上带刺，被说上几句。
所以他们劳心劳力躲躲藏藏的这一天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白鹿竹和宋羽涅还是选择翻墙从县令府出去，只为有始有终。
经过一天的修养，田磊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已经能和三福一起蹲在墙角掏蚂蚁窝。
他之前什么样白鹿竹不知道，现在他有一种看破红尘的脱俗感。
没等白鹿竹询问，他主动交代：“人是我杀的。”弄得白鹿竹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为什么杀他？”
“为了钱。”
“钱？”白鹿竹疑惑，“据我所知，死者是一个乞丐。”
穷途末路的赌徒为了钱杀了身无分文的乞丐，听起来未免太过荒唐。
当事人也觉得当时的自己非常荒唐，但他只能坦白：“当时我已经欠了逍金窟很多钱，正愁从哪儿弄钱的时候，我遇见了他。”
“他当时被别的乞丐打得很惨，我以为他死了，想着去他身上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钱。”
“刚走近，就听到他嘴里念叨着，等他找到什么苗疆宝藏，就要把欺辱他的人全都杀了。”
“我当时被赌债逼得快要疯了，听到这儿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就把他带回了家。为了让他说出宝藏的详细消息，我又从逍金窟借了一笔钱，带他吃好的，给他买新衣服，甚至还带他逛窑子。”
“结果他的嘴比河蚌还硬，一点关于宝藏的事儿都不透漏！”说到这儿田磊目露恨意，咬牙切齿。
“逍金窟催债的频率越来越高，我没办法，我一开始只想着逼一逼他，让他说出来宝藏到底在哪儿。”
“谁知道……谁知道……他竟然说他根本不知道宝藏在哪儿！”
“他只是听见几个落脚的江湖人随口一提，最可恶的是他还说若是他真知道宝藏在哪儿他就看不上我这点东西，早就自己一人吃香的喝辣的！”
“我为了他，为了宝藏借了那么多钱，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想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
“我气昏了头，就失手打死了他。”
“我杀了人，又欠了那么多钱，没办法我只能跑。”
“但我不知道的是，逍金窟的人早盯上我了，我刚跑出县城就被他们爪到了……”
“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早知道不把尸体抛进县令府的时候，我也干脆自首，还能来个痛快……”田磊声音嘶哑，不愿回忆那段黑暗痛苦的记忆。
逍金窟的生活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以至于他忘记了杀人的恐惧和被发现后被砍头的恐惧。
人的想法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发生改变，他现在这样想是因为刚从逍金窟出来，等他在外面过两天好日子缓过来，就不一定会保持这样的想法。
趁热打铁，白鹿竹道：“中午过后让二福带着你去衙门自首吧。”
田磊没有反应。
白鹿竹问：“反悔了？”
宋羽涅眼神瞬间聚焦，审视的看着他。
“没有没有，”田磊赶紧表态，他只是没想到白鹿竹会如此利索，祈求道：“我想在自首前回家看看我老娘。”
白鹿竹抬眉，恍然又疑惑：“哦……”
“真是奇怪，赌钱的时候没想着你娘，借钱的时候没想着你娘，杀人的时候，杀完人逃跑的时候都没想到你娘，到自首的时候你又想到了？我同意你回去看你娘之后，你是不是还会提出想陪她两天？陪着陪着，你是不是又想逃？”
田磊：“不……”
白鹿竹不想听他的辩解：“赌徒，尤其是赌失败的赌徒，没有信用。”
“也别等中午了，现在就去自首吧。”白鹿竹干脆道。
省的夜长梦多。
田磊跪坐在地上，没有回应。
白鹿竹从他垂下的脑袋看出他执拗的倔犟。
白鹿竹不是他娘，这种沉默放在她这儿只会默认他是后悔，不想自首。她向宋羽涅使了一个眼色。
宋羽涅点头。
“你们要干什么！”田磊恐惧地看着宋羽涅不知从哪拿出来的麻绳。
在逍金窟那段时间，他几乎没穿过衣服，麻绳是他身上唯一的覆盖物，导致他一看到麻绳，不好的回忆立刻在脑子里浮现。
顾不上腿软，转身就要跑。
宋羽涅怎会给他机会，绳子套圈，一扔一套，五花大绑。
田磊不情愿也无法与宋羽涅抗衡，一路上被他拽着走到衙门附近。
“给。”宋羽涅把绳子交给二福
“干嘛给我？”二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上不松劲，把绳子捏得紧紧的，生怕田磊跑了。
三福也在后面帮他哥哥拽了一部分。
虽然在县令府发现尸体这件事让平百弼感到非常生气和丢脸，但他并没有选择息事宁人、暗中办案。相反，在画像师画出死者的相貌后，他第一时间张贴告示，公开寻找死者身份，并鼓励民众向他提供线索，凡事提供有效线索的民众酌情给予奖励。
白鹿竹教二福：“你拽着他进衙门，有人问你干什么就说，你带杀人凶手自首。剩下的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县令问你要什么奖励，你就说你想要份安稳工作。”
[加油][加油][加油]来喽来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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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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