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落钥之前,白鹿竹总算孤身一人从宫门出来。
早等在门口的宋羽涅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绑着的纱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扶住她。“有没有事儿?”
白鹿竹脸色不算好看,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对宋羽涅摇了摇头。
宋羽涅用眼神征求白鹿竹的同意后,心疼地把她抱到一旁停着的马车上。
掀开马车帘子,里面果然坐着同样焦急的江上月。
她也同样一眼看到了白鹿竹脖子上的纱布。
“皇后对你用刑了?”江上月眼里瞬间落下一滴泪,想看白鹿竹的伤口,手却不敢去碰她的纱布。
白鹿竹主动打开纱布,半个指头长的伤口已经结痂:“没有用刑,只是中途有些冲突,但结果是好的。”
从云县到京城一路逃亡,宋羽涅始终没让白鹿竹出过一点血,此时他心里万分不是滋味,恨不得伤口是伤在他身上。
白鹿竹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吓人但充其量也只是划开一道口子,还没她小时候上山采药被野兽夹子夹住伤得严重。
“江姐姐,皇后娘娘同我说,当年散布我母亲有苗疆藏宝图消息的人是瑞王和沈玉豪,”白鹿竹向江上月求证:“这事儿你知道吗?”
江上月道:“事发后我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沈玉豪,但谣言传播速度太快,就连市井小儿都知道,源头无法追踪,我安排在沈家的人也没有找到证据,加上他们后来并没有参与夺取苗疆藏宝图的事,我便将他们踢出怀疑行列。”
“当时的瑞王还未参与党争,是个闲散王爷,我并没有怀疑他,后来得知他与沈家有联系,我也派人到瑞王府找过线索。”
白鹿竹:“找到了吗?”
“一无所获。”
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白鹿竹突然想到了什么:“江姐姐,我爹是被马匪杀死的对吗?”
“是。”
“那批马匪后来怎么样了?”
“朝廷派兵铲除,我记得当时领兵的人是瑞王,也是这一次瑞王开始一步步进入军营掌管兵权。”
“那群马匪一个活口都没有吗?”白鹿竹继续问,朝廷剿匪,一般会活捉一些押解回京进行审问。
江上月道:“没有。”
她原想着若有活口入京,她便可以趁机审问报复,但据说这批马匪异常凶横,就连当时的瑞王都在剿匪的过程中受了伤,因此只能将他们全部灭除。
白鹿竹道:“有可能不是马匪凶悍,而是特意杀人灭口。”
“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我是瑞王,我会在安排马匪刺杀我父亲之前通知沈家,让他们想办法把财产骗到手,这样后续就不会有纠纷和麻烦。”
当年江上月也觉得这点奇怪,加上那时她年纪尚轻,查了许久没发现线索,便当作巧合放了过去,转而从别的角度去查,结果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宋羽涅突然道:“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什么?”白鹿竹问。
宋羽涅道:“我少时曾同我父亲一起查案,有些案件看上去复杂,只是因为查案的人想的太多,而犯案的人太蠢,家父曾评价沈玉豪,说他‘沐猴而冠’。”
“什么意思?”白鹿竹读的最多的书是医书,不懂这些隐晦骂人的话。
是的,就算没理解意思,白鹿竹也知道用来评价沈玉豪的词不会是什么好词。
江上月通俗解释:“自以为聪慧,实则败事有余。”
“败事有余?”白鹿竹被点醒:“所以沈玉豪当时曾企图霸占财产却失败,瑞王那边又来催促……毕竟如果我父亲顺利回到京城,他就不好找下手的机会。沈玉豪恶胆丛生,欺骗瑞王说财产得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瑞王没有怀疑过沈玉豪用来倒卖的货物来源。”
“江姐姐,当年沈玉豪在我父亲去世之前,是否向我母亲索要过财产?”
江上月道:“自从我与你母亲相遇后,他几乎每一天都在旁敲侧击、威逼利诱地索要铺面,贪婪恶心。”
“但……好似你父亲亡故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反而消停了一段时间。”江上月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那时他们就已经开始骗瑞王了?所以当他们知道你娘离开京城,并把财产留给我后,才会来找我闹,但却没有闹大。”
通了,这下全都通了。
“怪不得当时我一搬来皇后做靠山,他们就不再闹,原来是怕闹大了被瑞王知道……”
“不止瑞王……就连我,自诩聪慧的美人阁大掌柜,这些年都被他这等贪婪鼠辈玩弄。”江上月被自己气笑了,如果今日的推测是真的,这事将会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这事换成是谁都难以接受,白鹿竹揽着江上月的肩膀,让气到失神的江上月靠在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江姐姐,沈家这些年在咱们铺子里赊的东西,你全都记账了吗?”白鹿竹问。
“记了。”江上月原就存着早晚有一天让沈家全部偿还的念头,不仅每次沈家来赊账她都让人记录,后面还让取走货物的人画押用印,不给沈玉豪这个无赖不认账的机会。
“好,回去以后想办法让张氏知道这个消息。”白鹿竹道。
张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透过这一个账本,她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即使一开始没想到铺子竟不属于沈家,只要她往下查下去,美人阁自会让她知道。
“可以,只怕到时,你与美人阁的关系将不再是秘密。”江上月还记着白鹿竹私心里并不想和美人阁扯上关系。
白鹿竹心里苦笑,她不愿同美人阁有关系,是因为她不想被迫参与党争,但皇后这大张旗鼓请她入宫的一招,让她在有些人心里已经被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且她需要借太子和皇后的势来绊住瑞王,查明一些事儿。
没两日,美人阁安插在沈家的人来报,今日张氏查明了赊账账本确实存在,并在美人阁的引导下,得知沈家并没有地契和铺面的事实。
她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联络瑞王,白鹿竹可以想象瑞王得到这个消息后会是多么暴怒。
这个消息不仅意味着他会失去沈家这个爪牙,也意味着他想借沈家拉拢白鹿竹和刑部的想法夭折。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被一直看不上的沈家耍了这么久。
还被白鹿竹摆了一道——她明明早就知道他同沈家的联系,却就这么看着瑞王像跳梁小丑一样,派自己的儿子和幕僚前去拉拢。
瑞王恨不得将沈家连同白鹿竹一起咬碎吞了。
“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江上月问。
“拿着账本报官。”白鹿竹道:“但不是以美人阁的名义,而是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去告京官欺压,多年赊账不给钱。”
宋羽涅道:“我帮你写诉状。”这事儿他熟。
但白鹿竹误会了:“这种民事纠纷的案子,不用送到刑部吧……”
她不想还没正式上门拜访长辈,就先从案子上被认识,万一长辈以为她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怎么办。
宋羽涅道:“民事案件归京兆尹府管,民告官的诉状与普通诉状略有不同,我帮你写会快一些。现在的京兆尹科举时曾受过我家相助,我与他还算相识,我去递诉状不用排队,可以很快进入审理环节。”
“呀……”白鹿竹夹着嗓音:“咱俩还没成亲,我就这样借你的身份使用便利,会不会不好呀。”
宋羽涅只要一听到白鹿竹说成亲两字就会脸红,“不会……不算特权,只是借父辈的面子行个方便。”
“谢谢宋哥哥。”白鹿竹故意用肩膀碰了碰宋羽涅的手臂。
宋羽涅听不得这个,也受不了白鹿竹的小动作,“嗯……”了一声之后,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白鹿竹深知不能把老实人逗狠了,在宋羽涅侧脸留下香吻一枚后,扬长而去。
独留宋羽涅僵直在原地,待听不见白鹿竹口中哼着的小曲儿,他脸色骤然爆红,受不了地捂着脸。
“天……”
手底下写了一半的诉状更是没法看,被墨浸成了一团。
宋羽涅的诉状递上去,简单口述事情原委后,京兆尹立刻派人到沈家通传,让沈玉豪去一趟京兆尹府。
沈家,沈玉豪正盘算着今年多给吏部尚书交点炭火钱,好往上挪一挪位置。
哼,要是他岳父肯提携他,他也不用多花这笔钱。
京兆尹的人来的时候,他正在张氏面前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狂吠,让张氏以夫为纲,不要处处胳膊肘往外拐。
“沈大人,有人告您欺压百姓,多年在其铺面赊账不给钱,请跟我们走一趟。”
“荒唐,本大人岂会干这么没……”沈玉豪大袖一挥,只觉京兆尹的人在污蔑。
“沈玉豪,我劝你好好想一想。”张氏说了今天面对沈玉豪的第一句话:“好好想想你到底干没干过赊账的事儿。”
“……”透过张氏那仿佛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睛,沈玉豪骤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像是被捏住嘴巴的鸭子,瞬间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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