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给白鹿竹准备的仪仗从外面看非常豪华,但当白鹿竹真的坐在里面才发现华而不实,里面一点也不舒服。
座位宽大,可周围没有支撑,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很没有安全感。走出人群,白鹿竹便悄悄蹲在仪仗的座位下,靠着座椅勉强有了些安全感,趁机跟皇后派来接她的总管太监搭话。
“伯伯,你能不能告诉我皇后娘娘找我干什么呀?”她一如既往地嘴甜。
“诶呦,白神医可折煞奴才了。”这位姓江的总管是元后身边的老人,继后上位选择继续重用他,“娘娘头风病犯了,听闻您是当年救治陛下那位神医的孩子,这才请您入宫,看看能否给娘娘去除病根。”
“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呀?”白鹿竹打听。
江总管笑呵呵地打哈哈:“您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上白鹿竹都在同这江总管聊天,江总管也是句句有回应,可直到进入宫门,白鹿竹在他的指导下下了仪仗、坐上小轿子,都没能从他的话里提取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密闭的轿子内,白鹿竹收起维持了一路的笑脸,心里暗骂江总管是人精。
走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轿子停下,帘子从外面被掀开,一个年长的嬷嬷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让白鹿竹扶着她的手下车。
白鹿竹被带到了一个事先熏好熏香、干净整洁的房间,刚进门就看到里面站着三个穿着相同衣服、妆容也一样的宫女,她们身后还挂着一整套灰白色的衣服。
“这是做什么?”白鹿竹没有轻易进去。
嬷嬷站在白鹿竹身后,不着痕迹地堵住她的退路:“皇后娘娘近日受头风所困,闻不得其他味道,所以见皇后娘娘前,请您换身衣服。白神医医者仁心,想必能体恤娘娘。”
已经到了这儿,白鹿竹想不体恤也不行。
明着是说皇后闻不得其他味道,实际上不过是借换衣服的由头搜身。
白鹿竹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就连发型和束发用的首饰都被换了个遍,藏在平日里随身携带的毒药、暗器,还有盘踞在她怀里的山药棍,全被搜了出来。
焕然一新的白鹿竹这才被允许进入皇后的寝宫。“白神医,请随我来。”
皇后的寝宫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朴素,许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屋里就算点着熏香,也驱不散那股淡淡的药味。
“娘娘,白神医到了。”嬷嬷隔着一道接着一道的纱帘,躬身小声禀报。
白鹿竹谨慎地垂着眼睛,只敢用余光悄悄观察周边的景物。
只见纱帘最深处,卧榻之上的皇后似乎轻轻点了一下头,层层纱帘被隐藏在其后、毫无存在感的宫女挽起,最后只剩下卧榻前遮挡皇后真容的那道纱帘。
床边站着位穿着似贵妇的富态嬷嬷,她居高临下地开口:“请白神医上前。”
白鹿竹身前的引路嬷嬷往后退了退,示意她自己上前。随着白鹿竹的靠近,她身后的纱帘也重新一层一层放下,借着前进的动作,白鹿竹往后瞄了一眼,发现每放下一层纱帘,就有两名宫女同时退下。
等白鹿竹走到卧榻前,寝殿内只剩下她、皇后娘娘和那位贴身嬷嬷三人。
“白神医。”这会儿嬷嬷的声音柔和了许多,“皇后娘娘被头风困扰多年,太医多次治疗都只能治标不治本,过后还会复发。听闻您是当年为陛下治疗头疾那位神医的后人,想必医术高超,定能为皇后娘娘祛除病痛。”
还没把脉,就先扣上这么一顶高帽,往后若是治不好,这些话都可能成为要了白鹿竹性命的白绫。
白鹿竹连忙谦虚道:“不敢当,草民年岁尚浅,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只愿尽最大努力为皇后娘娘分忧,祈祷娘娘凤体安康。”
嬷嬷还想说什么,皇后却像是听够了两人打机锋,从纱帘里伸出来一只皓腕。嬷嬷立刻噤声,轻手轻脚地在皇后的手腕上搭上一块丝绸。
白鹿竹净手后,手指终于隔着丝绸,搭上了皇后的脉搏。
皇后的脉搏比常人强劲不少,只是因思虑过重,略显心神不宁。
这般状况无需服药,只需点上安神香、多歇息几次便能痊愈,至于嬷嬷口中的“头风”,白鹿竹更是丝毫未察觉。
为防止自己错诊,白鹿竹又多把了一会儿脉,最终确定:皇后根本没病,头风病不过是招她入宫的借口。
实话不能说,可顺着皇后的谎言往下说,白鹿竹又怕这是皇后故意装病试探。一旦拆穿,自己反倒会被安上欺君之罪,到时候百口莫辩。
于是白鹿竹开口时,先满是奉承,只在大量奉承里掺杂少量诊断:“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一国之母,所思所想皆是国运,正因思虑过重,才导致凤体欠安。”
“白神医的意思是,本宫的头疾是因为想得多了?”皇后中气十足地发问,连一丝虚弱都懒得装。
“……”白鹿竹心中了然,这就是故意挖坑让她跳。
她定了定神,回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确是由思虑过重导致。”
明知前方有坑,白鹿竹自然不会往下跳。
她只说“凤体欠安”,绝口不提“头疾”,反正偶尔睡不好,也能算“欠安”。
皇后见状,索性起身不再装病:“你倒机灵。”
嬷嬷立刻将围着卧榻的纱帘全部拉开。白鹿竹识相地跪下,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半点不让皇后挑出错来。
“哼。”白鹿竹清晰地听见皇后的冷哼,“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白鹿竹这才抬起上半身,双腿却依旧牢牢跪在地上。
皇后懒洋洋地靠着枕头,眼神上下打量着白鹿竹:“白神医,还是说,该叫你白阁主?”
白鹿竹答:“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全凭皇后娘娘心意。”
皇后的眉眼同太子有几分相似,带着一种身居高位、能随意掌握他人生死的压迫感。
“白阁主,说实话,本宫很不满你的出现。”皇后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人心头发寒的话,“你的出现,可能会改变一些事情;而改变,往往意味着麻烦……本宫恰恰最讨厌麻烦。”
白鹿竹道:“娘娘谬赞,草民不过是浮游一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后语气微沉,“本宫思来想去,除掉你,才是最安全的方法。”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侧的嬷嬷不知何时已绕到白鹿竹身后,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瞬间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白鹿竹垂眼,看着匕首在自己喉管处划出一道血痕。
“娘娘说笑了。”白鹿竹抬眼直视皇后的眼睛,“您不是蠢笨如猪的人,您还需要美人阁,不会蠢到亲自动手杀了我,与美人阁彻底对峙。”
皇后轻蔑地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猜错了”——她有的是办法杀了白鹿竹,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下一秒,皇后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看白鹿竹的眼神里,也第一次有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她细腻的脖颈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毒蜂,毒针正停在动脉处。
白鹿竹仰起脸,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语气却依旧恭敬:“草民生平只有一厌,最厌他人威胁。”
“大胆!”嬷嬷见状,眼眶欲裂,手上猛地用力,一股鲜血顺着颈侧流下。
与此同时,毒蜂的毒针也穿透了皇后的皮肤,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皇后瞬间脊背挺直。嬷嬷见状,再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强忍着疼痛,开口道:“你胆子很大,敢与我同归于尽?”
白鹿竹答:“草民一死,不过是这世上少了个普通人;可若能与皇后娘娘一同共赴黄泉,让国丧因草民添上一笔,草民说不定还能被记入史册,这买卖稳赚不赔。”
皇后被气笑了,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算,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个刑部尚书家的小情人?”
白鹿竹的眸光骤然一闪。
“本宫死了,太子或许会因为利益,暂时放过美人阁,但他一定不会放过刑部尚书一家。”皇后缓缓靠回枕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他已经看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头子不顺眼很久了,你,正好给了他一个动手的理由。”
最初的疼痛过去后,皇后忽略了脖子上的毒蜂,重新闭上眼假寐。短暂的沉默后,白鹿竹沉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皇后听到这话,眼角沁出一丝笑意:“没想到你对宋家那小子,竟是真心喜欢。你这般坦诚、能屈能伸,又有真本事的模样,倒也合了本宫的胃口。”
“起来说话吧,一直跪着也不嫌累。”嬷嬷听从皇后的命令,缓缓移开了匕首。
白鹿竹起身,轻轻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那只毒蜂也随之飞走。
“解药。”嬷嬷对白鹿竹没了半分客气,直接开口索要。
白鹿竹淡淡道:“蜂毒需见血才会起效,方才不过破了点皮,没渗血,只会有痛感,并无大碍。”
皇后扔给白鹿竹一方手帕,语气不耐:“把脖子上的血擦干净,绑上,看着扎眼。”
白鹿竹沉默地接过手帕,低头处理自己的伤口。
皇后这时才步入正题:“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希望你能维持现状,带着你的美人阁继续支持太子。等太子登基,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白鹿竹却不接话,反而反问:“如果我选择帮助瑞王,瑞王登基后,也不会薄待美人阁。”
她现在对太子和瑞王都没什么好感,甚至有将两人都除掉的念头。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给皇后添堵。
皇后闻言,不以为意地开口:“本宫这儿,有你绝对不会选择帮助瑞王的消息。”
“什么?”白鹿竹原以为她会说“瑞王与沈玉豪关系匪浅”,可皇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震。
“当年你母亲身怀苗疆藏宝图的消息,是沈玉豪在瑞王的推波助澜下,故意散布出去的。”
白鹿竹的眼睛瞬间睁大,但还勉强稳住声音:“证据呢?”
皇后答:“若是证据还在,以美人阁的能力,不会查不出来。所以,没有证据。”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是个聪明人,就算没有证据,你也会想办法查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况且,你本就不喜欢他们,不是吗?朝堂这种平静的局面,维持得太久了,本宫也想让它动一动。”
白鹿竹与皇后那戏谑又胸有成竹的眼神对视片刻,最终先垂下了眼。在事关母亲当年遭遇的事情上,白鹿竹一直奉行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
这场无声的博弈,皇后终究达成了她的目的。
白鹿竹,成了她手上那把能破开平静湖面的利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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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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