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拔毒的这天,平百弼和戴固特地告假,两尊铁塔般的汉子杵在屈夫人榻前,粗粝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刀。
他们周身绷紧的弦几乎凝成实质,连窗纱透进的阳光都被搅得浑浊起来。
让本来放松的白鹿竹也不自觉焦躁起来,她闭目尝试着摒除这俩人的干扰,但复一睁眼 就对上俩人齐刷刷忐忑紧张的视线。
白鹿竹放下手上手上青瓷的药碗长舒一口气,微笑道:“今日花开的很好,平叔你不如带着戴叔到外面赏赏花?”
赏花是借口,赶人才是真,偏偏戴固关心则乱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嗓音粗粝焦躁道:“白姑娘这时候就别说花的事儿了,当务之急是夫人身上的毒,你若喜欢花等这事儿了了我请你泡温泉,那的花四季常开随你赏。”
白鹿竹笑容不变,但弯成月牙似的眼睛缓缓放平,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继续动作就这么看着平百弼和戴固。
做官这么多年平百弼若是连这点弦外之音还听不出来,早就被卸职了。
可白鹿竹太年轻了,他担心她的治疗效果,所以当做没听懂,站在那扮演悲天悯人的佛像,不抬一下眼皮。
屈夫人轻咳两声。
平百弼视线第一时间落到屈夫人身上。
屈夫人眼皮一撩,示意他出去。
平百弼欲言又止。
屈夫人撇了他一眼。
平百弼:“……”
“戴哥,走吧,咱们不赏花。”
戴固:“啊,不是,哪来的花?”
“让你来你就来,废什么话。”
平百弼生拉硬拽把不愿出门的戴固拽出去。
白鹿竹扬声:“麻烦关门。”
“咚!”好大一声关门音。
碍事的东西消失,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拔毒。
白鹿竹一转头与正在她身后整理药箱的宋羽涅视线对上。
白鹿竹疑惑歪头,他怎么还在这儿。
宋羽涅平时极有眼色,这次她赶人意图这么明显没道理他看不出来。
宋羽涅当然看出来白鹿竹在赶人,但他这几天一直帮白鹿竹配药,自认为是白鹿竹的药童属于自己人,不在她驱赶范围内。
此时不由得露出茫然表情。
白鹿竹冲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羽涅不可置信。
白鹿竹再次强调。
“……”宋羽涅往外走的同时频频回头,试图等到白鹿竹的回心转意。
很遗憾,直到他关上门白鹿竹也没回心转意。
期间宋羽涅频频回头,试图从白鹿竹那里寻得一丝确认。
宋羽涅对着禁闭大门,失望垂眼。
身后平百弼和戴固像是热锅上蚂蚁,一个自东向西多步,一个自西向东多步,宋羽涅所占的位置正巧成了他们二人交换踱步的中心点。
有序中难掩凌乱,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宋羽涅就被他俩晃得眼晕。
他摸索袖中油纸包,打开里面包着的是前几日同白鹿竹外出买的松子糖。
好吃的太多白鹿竹只吃了两颗就转而吃别的东西,剩下的全放在他这儿。
宋羽涅把松子糖分给俩人宽慰道:“白姑娘医术高超,在云县时极有名望。两位放心,她定能让屈夫人恢复健康。”
平百弼和戴固吃了松子糖勉强站稳脚跟,努力摆出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应有的沉稳模样,实则根本不知道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
与外面紧张焦灼的气氛截然不同,屋内病患与大夫之间却呈现出一种格外和谐平衡的氛围。
屈夫人这些年来因病服药早已习以为常,无需白鹿竹多言,她便自觉脱去外衫,仅穿着薄薄的内衫,安静地倚靠在榻上,神情淡然,仿佛早已将自己交给眼前这位大夫。
白鹿竹平日里鲜少遇到如此配合的病人,她收拾好所需器具,转身时见曲夫人已然准备妥当,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怎么?”屈夫人问。
“没有,只是鲜少遇到向您这么信任大夫又配合的病人。”白鹿竹扶着屈夫人的脖颈把她放平
屈夫人消瘦的脸上勉强勾起一个笑容一个笑容。
镖局常年护镖留下的习惯,很难全身心的信任外人,就算那人是即将给她治病的大夫,也会心存警惕。
不设防,全身心的信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白鹿竹是她好友白悦予的女儿。
怕白鹿竹年纪小,独自一人面对她身上这样棘手的蛊毒心里紧张,屈夫人宽慰她:“大胆下手,我信任你……唔!”
白鹿竹最粗的一根针在屈夫人说话间毫无犹疑扎进穴位,疼的她当即脸色面色大变,好悬没有痛呼出声。
屈夫人身上的毒是经年久毒,为了不影响她生活白悦予把毒封在她身体最深处,又给她留了蛊虫用蛊毒压制防止体内的毒。
所以白鹿竹把针扎进去还不算结束,她还捻了捻,让银针深入穴位。
银针每动一下屈夫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后屈夫人完全失去最开始泰然,脸色惨白没有一点颜色,发丝被汗水浸湿,身体像是失去支撑软塌塌倚倒在榻上。
白鹿竹早有预料,倒了杯温水扶着屈夫人的脖颈一点一点喂给她喝。
屈夫人连喝水的力气好似都没有,用嘴唇一点一点抿进口腔。
白鹿竹温柔道:“多喝一点,这才刚刚开始,只后有几针会更疼。”
“…”…瞬间屈夫人觉得入口的温水变得苦涩。
她一直忐忑等着白鹿竹说的更疼的几针。
直到白鹿竹拍拍手说“好了,结束。”
她也没等到白鹿竹说的更疼的两针,反而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在白鹿竹说出结束时竟然生出一种这就结束了的落差感。
屈夫人在白鹿竹的努力下被扎成刺猬,她自己也累的够呛,刚给自己满上一杯水送到嘴边,还没喝上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发生什么事儿了?”白鹿竹推开门,正看到戴固握着腰间佩刀气势汹汹往外走。
平百弼面上看不出来,但周身气质变得严肃可怕。
白鹿竹眼睛转了一圈选择气质还算平和的宋羽涅小声问道:“怎么了?”
宋羽涅道:“县令府进贼了。”
“哈?”白鹿竹惊讶到以为宋羽涅在跟他开玩笑。
贼偷县令府,跟老鼠进猫窝没差,都是自投罗网。
平百弼神情严肃:“贤侄安心,我定会抓到毛贼给你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白鹿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了自家府邸,平百弼愤怒之余有些难以启齿,白鹿竹只得又看向宋羽涅。
宋羽涅顾及平百弼的面子凑近白鹿竹耳边小声道:“偷的是你的屋子。”
白鹿竹瞬间收起幸灾乐祸的心态,大脑不自觉轻点曲阜人花大钱给她置办的各种饰品。
每一个都价值不菲,不管被偷的是哪一个都会让她痛彻心扉。
那些首饰各个精美她还稀罕够呢,不管失去哪个都让她痛彻心扉,当即紧张的握住宋羽涅的手臂:“都丢了什么东西!”
她当即紧张地握住宋羽涅的手臂:“都丢了什么?”
宋羽涅摇了摇头。
负责照顾白鹿竹的小丫鬟在院子里发现偷完东西正在逃跑的小偷,急匆匆过来报信海美来得及进屋查看少了什么东西。
宋羽涅本来打算跟着去看看情况,戴固走的时候像是背了一捅火药,有他在想来那贼人下场好不到哪去,他便留在门口守着白鹿竹。
白鹿竹晃了晃宋羽涅的手臂:“你跟过去看一下。”
宋羽涅眼睛睁大,怎么又要赶他走?
白鹿竹道:“小紫被我留在屋子里了。”
小紫,一只个头比一般蝎子大上好几圈的蝎子,是白鹿竹的蛊虫。
它第一次出现差点被害怕虫子的宋羽涅一剑插进地面,但它性格很好,在宋羽涅胆颤心惊上供美味飞虫后就原谅了宋羽涅,并大方的让宋羽涅摸摸它引以为傲的大鳌。
白鹿竹再三保证,小紫性格温顺,一般不会蜇人更不会咬人,但宋羽涅对它还是心怀恐惧。
白鹿竹当然知道宋羽涅怕小紫,但屈夫人还在屋里拔毒,她走不开,别人小紫又不认识,它的温顺也只是对认识的人。
它身上毒见血封喉,万一给人来上一口,直接闹出人命。
小偷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还能不知道?
人命一条她想走可就麻烦了。
宋羽涅白着一张脸,僵硬的身体写满抗拒。
白鹿竹摇晃他的手臂,身体放低身体放软:“求你了,不用你把它带过来,只要看看是不是活着就好,求你了。”
白鹿竹脸圆显小,小鹿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充满乞求的看着他,在铁石心肠的人也扛不住,别说只是去看一只小虫子,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走。
“好。”一个好字硬是被宋羽涅说出壮烈的情绪。
白鹿竹走心道:“谢谢你,有你真好。”
小紫个头大是相比于其他蝎子,要想在一整间屋子找到一只蝎子可谓是大海里捞针。
更何况现在出了事儿,半个衙门的人和县令府里的护院小厮都围在这个院子。
宋羽涅担心自己不能成功找到小紫让白鹿竹失望。
但他刚进院子,就在窗框上看到一块随风飘荡的手帕,走进一看是小紫,它用蝎尾将手帕的一角固定。
见宋羽涅来它抬起双鳌晃动同宋羽涅打招呼,显然是在等他。
聪明又乖巧。
宋羽涅鸡皮疙瘩竖起,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他把恐惧强行压下冲小紫伸手。
“走……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白鹿竹总是在她的蛊虫面前自称妈妈。
小紫拖动手帕。
宋羽涅把手帕叠起放在手心,再次冲小紫伸出手。
勺子抬起带锋利带有毒素的尾针爬上宋羽涅的手,并用鳌夹起手帕一角盖住尾巴。
防止它的尾针划破宋羽涅的皮肤。
乖巧又通人性。
宋羽涅眼睛一闭把它塞进怀里,都没注意到小紫甚至还有一只鳌在卡在他的衣服上
小紫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被宋羽涅送到白鹿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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