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悦予给人治病的时候,习惯将病症和治疗方法记录成册,以便后续参考。
如中途病人出于某种原因选择其他大夫进行医治,她还会把手札留下,以防两位大夫用药相冲,导致病人病程加重。
如若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不能继续为病人治疗,她更会把手札留下。
屈夫人手上,也有一本记录她病情的手札,为了安抚白鹿竹情绪,她提前把手札交给白鹿竹。
白鹿竹把手札揣在怀里,一路护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一从房间出来,宋羽涅就发现她眼圈泛红,情绪不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头也不抬,闷声往前走。
宋羽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巴又笨,不敢贸然安慰,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到屈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
直到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丫鬟手脚麻利行事稳妥,把人迎回房。
想了想,宋羽涅还是有些不放心,抬脚想跟着进去看一看,刚迈进一只脚,就被匆匆出来的小丫头拦住:“宋公子,天色渐暗也劳累了一天,您请回吧。”
宋羽涅刚想解释,大门咚的一下在眼前关上。
宋羽涅摸了一下鼻梁,莫名觉得此时自己的待遇像是纠缠良家妇女的放荡子弟。
两个小丫鬟虽然年纪小,但极有眼色。
她们见白鹿竹情绪不佳,轻手轻脚点上蜡烛,沏好热茶后,轻声道:“小姐,有事儿您摇下铃,我们就在后面的耳房里。”
得了白鹿竹点头确认后,顺次退回房间,给白鹿竹留下一个静谧独处的空间。
房间最后一点声音消失,白鹿竹缓缓抬头,左右活动长时间低头僵硬的脖颈,手指滑过眼角甩掉站在睫毛尾部的泪滴,叹出一口长气。
她早做好屈夫人可能并不知道全部真相的准备,但当屈夫人真的一问三不知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失望,并习惯性将三分失望表现出五分失望,两分破碎,两分不可置信和一分楚楚可怜。
屈夫人这才决定提前把手札交给白鹿竹。
长舒一口气,压在心底沉重真实的失望也随之消散,她开始小心翼翼翻动手札。
白悦予手札主体是一个塑封好的本子,其中还夹着随手撕扯或是不止从哪儿弄来各样的纸张。
每一页纸都没有褶皱,可见屈夫人很用心的在保存这份手札。
随手翻开,里面是白鹿竹非常熟悉的她母亲的笔记。
手札里面除了记录白悦予给屈夫人的诊断治疗记录还记录了一些别的东西。
“今日病人心情不好,急需西斋桃花酥一份用以治疗。”
“婉拒,太甜。”
“求求求求”
“戴大哥去排队了。”
“今日炎热,肝气郁结,需冰饮一份。”
“昨日月事才过,收敛一点。”
“我是大夫,我任性。”
一摊大墨迹落在纸上,可以想象当时的屈夫人复杂的心情。
“月亮这么园,来一份小混沌。”
“厨房正在准备。”
“小厨房没有西街小摊上的好吃。”
“懂了,我让人去买。”
“想吃玫花酪。”
“我让人去买。”
“想吃什么可以直说,不用写在纸上,偷偷摸摸的。”
“不可不可,我可是神医,若是让旁人知晓,我为了那桂花糖糕巴巴的求了你半日,活让人笑话”
“什么时候让你开口求过?”
“你最好了,那我的桂花糖糕?”
“唉,亏你还是大夫,牙齿吃糖都吃坏了,还要吃甜的。”
“医者不自医嘛,我就是想吃不吃的话,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更坏嘛。”
“一天一块,吃后必须把嘴漱干净。”
“好!”
“……”
白鹿竹从稀疏平常的文字中想象她母亲鲜活的样子。
看一张抽一张,不一会儿厚厚的手札重量缩减一半,白鹿竹也看得脖子酸痛,她回头看了一眼被铺好的床铺,决定到床上去看。
她倚靠在床头,仰着脖颈手札往上抬,刚一翻开从中飞出一张纸在她脸上。
“嘶”白鹿竹抬手一摸,纸张锋利的边缘在她鼻梁上划开一到口子。
“什么东西。”她弯腰费力用两根手指把飘到地上的纸夹起来,“地图?”
更准确的说是一份地图的残骸,四周都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白鹿竹甚至都分辨不出来这是地图的哪一部分,端着研究了片刻她便随手把它塞到枕头底下。
想了想,她有把一直贴身放着的玉佩拿出同地图一起塞在枕头底下,然后拿着手札继续研究。
手扎皆是曲夫人所中之毒,非比寻常实为阴损蛊毒。
这种蛊毒及其阴险,不仅伤人性命,更是冲着诛心去的。
从表面看它只是一种能让人筋脉堵塞,废人武力的平常蛊毒,虽然难解但不伤人性命。
只要中毒的人怀有身孕它的毒才会真正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它先是麻痹中毒人的筋脉,让人极易疲惫,通常情况下中毒的人也只会认为是怀孕的原因,就算中毒人心生警惕请大夫诊脉,遇到不了解蛊毒的大夫也只会诊出孕期不适的症状。
再然后它就会一点一点渗透到胎儿,在顺着胎儿和母体之间的链接让毒素遍布母体全身,最后毒入骨髓药石无罔效,一尸两命。
为什么说这种毒是冲着诛心去的呢,因为它最有效的拔毒方式是取其一,将毒全部逼到母体就可以保住胎儿又或是将毒全部逼给胎儿就可保住母体。
一个母亲如何会轻易放弃期待已久的孩子,一个丈夫又如何会因为素未谋面的胎儿放弃相伴已久的妻子。
选择本身就是一种痛,是对病人和亲属的诛心。
平百弼当年在外贴榜寻求名医亦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不到最后一刻屈夫人并不想放弃她满怀期待盼来的孩子,而他也不会放弃从小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
索性他们遇到了随丈夫到此做生意的白悦予。
“多亏了你母亲,我的孩子才能出生。”屈夫人的眼神充满怀念的看着白鹿竹。
白鹿竹低头给屈夫人把脉,避开屈夫人的视线,这种充满怀念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她的母亲只能在别人的记忆中存在。
面对这种眼神她的心会阵阵发酸。
她结合她母亲留下的治疗方法着手给她拔最后的余毒。
屈夫人在白悦予的帮助下顺利产子,但由于那时的她身体过于虚弱,达不到拔毒的条件,白悦予施针把毒素封在她体内,并留下蛊虫用来压制毒素不要跑出来残害她的身体。
白鹿竹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封在她身体里的毒素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配合药理和针灸一点一点化开,这是最稳妥最不伤害身体的拔毒方式,缺点是时间漫长,全部拔出他们估计要在泽县停留两个月。
快的方法就是一次性将毒素放出来,配合蛊虫以毒攻毒,最后在用针灸把大穴封住,不过三日毒素全清,但其中痛苦无疑不是又经历一次生死。
白鹿竹虽心系京城真相,但摸着屈夫人新赠的玉镯,想起手札里精心保存的碎纸,终是暗叹一声。
算了,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两个月。
“屈姨,你身上的毒淤积已久,想要彻底拔除最短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屈夫人抬了一下眼睛:“这么久……”
白鹿竹:“跟你中毒的时间一比不算久。”
“倒也是。”屈夫人卧在床上,望着白鹿竹的脸久久不语。
看得白鹿竹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屈姨,怎么了吗?”
屈夫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同你母亲真的很像。’
白鹿竹无奈:“屈姨,这件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开始泡药浴,我把需要用到的药写下来给你,连泡三天后我来给你施针。”
“好。”
白悦予是一个好大夫,她非常尊重她的病人,在治疗前她会把所有治疗方法摆出来,让她的病人自己选择治疗方法。
早在多年前屈夫人就知道想要彻底拔出她体内的毒共有两种方法。
没生孩子之前屈夫人倾向速战速决。
生孩子真正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后她突然认识到生命的美好,对疼痛的忍耐低了很多,松口不逞强选了机会没有疼痛的长期治疗方案,就算要一直喝药也认了。
虽然白鹿竹隐藏的很好,屈夫人开镖局多年,见过的人比白鹿竹走过的人的都要多,她自是看出隐藏在她单纯平静外表下焦躁急于找寻真相的心。
她已经做好速战速决疼上三天的准备,没曾想白鹿竹竟然也选择了长期治疗。
当时屈夫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白鹿竹不愧是白悦予的女儿,容易对对她好的人心软。
屈夫人泡药浴的这三天白鹿竹在给她炼制之后配合治疗需要服用得到药丸,宋羽涅被迫同她一起憋在屋子里。
白鹿竹在炮制药材他就帮白鹿竹捣药,白鹿竹在搓药丸,他不会搓,但也想帮忙,结果搓出的药丸有大有小,不仅没帮到忙反而添乱,被赶到不碍事的窗框上盘腿打坐,看着白鹿竹专心致志把搓好的小药丸装进瓷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