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里等我。”映苍对其他的人吩咐到。
让这些由人面蝴蝶控制的假人、伥鬼和狄山君做过多接触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沿着山路，映苍独自朝着那不详的庙宇走去。
再一次接触到“太虚裂隙”，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旧事。
在凡间，凤凰往往有着不死鸟的别称，传说中它们有着浴火重生的力量，而重获新生的凤凰能够保有前生的记忆。
事实的确如此，只是很少有人知晓凤凰可以决定自己是否继承前生的记忆。
映苍的今生，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在凡间生长，因为缺失了前生的记忆，他甚至在很长一段年岁里以为自己是人类。
而等到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青鸾时，他已经认同了自己人类的身份，反而有意避免接触妖族的信息了。
他曾经也好奇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保留过去的记忆，但也没有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那是过去的他自己放弃的东西，现在捡回来未必是好事。
直到他前生的好友常寿遇到他，邀请他回万妖谷小住；直到圣尊发现他的存在，他得到了象征圣尊承认的种子；直到他正式成为新的妖王，从圣尊那里得知了妖王的宿命，他才隐隐意识到，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不愿意保留那些记忆。
那时他刚刚结果了沈梦真的师尊，他因此受到了落霞宗的通缉。
天大地大，没有沈梦真在，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就这么在修仙界流浪起来。
他像许多散修那样，居无定所，常年活跃在各个脱离大宗门管控的秘境里。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和沈梦真的约定，他们约定将来要一起游历修仙界，做游侠，专门做那打抱不平之事，让那些正道的败类和魔修一听到他们姐弟的名字就不敢行恶事。
饶是见多了那些个以强凌弱抢夺人财宝、害人性命的，对那些在秘境里苦苦求生寻求宝物机遇的，他也能帮则帮了。
幸而在途中也遇到了志趣相投的三五友人，相遇时同行一段，谈些时事、切磋武艺，分别时约定再会、相互挂念，倒也不算遗憾。
渐渐的，“映苍”有了些微薄的名声，沈梦真成了新一任落霞宗宗主，而“沈梦得”这个名字，则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过去的约定被无情的命运推着，最终无法完全实现，映苍一哂。
在一次冒险中，映苍偶遇了一只身宽体胖的玄龟妖。彼时他刚与好友原二原载珚暂别，一人游荡在一个小秘境中。
那玄龟妖化作人形卧在一方寒潭中，双眼迷离似是刚醒，见了他很是意外，却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映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嘿，难道你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吗？”见映苍的表情不对，玄龟妖疑惑地问。
“没有。”映苍见一陌生人骤然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便猜测暗自此人的意图，“我的确还叫映苍。”
在接下来的闲谈中，他得知了这只玄龟妖的名字是常寿，是他前生的好友。
对于这信息他也未放下心来，只因他坏了那些行强盗之事的败类散修许多好事，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恨他恨的要死，三天两头的找他麻烦叫他不得不防，于是又试探几番，最终确认了对方所言非虚。
“你竟然还没回过万妖谷吗？”常寿邀请他，“天呐，你上辈子几乎没离开过那。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猜你以前收集的宝贝都在那呢。”
正好没有去处，又有旧友相邀，映苍答应了。
路上，他们聊了许多。
“哎呀，我就猜到你又忘记了之前的事。”常寿长吁短叹道。
“又？”映苍问。
“是呀”，常寿说，“这是我听芙蕖说的。”
映苍好奇地问：“芙蕖又是和人？莫非也是你我的友人？”
常寿连忙摆手道：“我与她算不上相熟，她是你前前世的友人，我是因为你才认识她的，你失忆之事，也是她告诉我的。”
“那她现在也在万妖谷么？”映苍好奇地问。
常寿略带尴尬地说：“在是在……不过她已经去世多年了。你若是想，我们也可以去看看她。”
“我自然是乐意的，如果你方便的话。”
映苍也觉得这话题尴尬，一来他早已不记得芙蕖了，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多少情绪，二来常寿也与芙蕖不熟，谈起对方来也怕是没多少了解。
常寿先一步转移了话题：“这些天我也从散修那听说了你许多传闻，你虽没了之前的记忆，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是相似。”
映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以前的我是如何的？”
“强大、仁慈”，常寿斩钉截铁地说，“大家都这么认为。万妖谷虽然明令禁止自相残杀，但是好斗的妖们也总能钻空子，说他们那是什么自愿的决斗，别的妖都在旁边欢呼，就你会想着不叫他们真的死了。”
“如果有外来妖来投奔万妖谷，再弱小你也愿意接纳，总是让出自己的领地让他们繁衍生息。要知道妖总是看不起比自己弱小的妖，更毋论把自己的领地向他们让出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所以大家也觉得你很奇怪。”常寿又补了一句。
“看来我不是那么讨喜的一个角色。”映苍自嘲了一句，他很理解自己的做法，“既然都是万妖谷的妖，那就算是同胞了，怎么能坐视不理、任他们死去或者无处落脚呢？”
“你瞧，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常寿说，“就算是玄龟妖死我前面了，只要他不是我的血亲、熟人，我是管都不会管的。”
常寿又感叹了一遍：“所以大家都觉得你很奇怪。”
映苍觉得他们才奇怪。
“不过你们凤凰也奇怪得很。”常寿说，“妖虽然大多冷心冷情，但也对自己的血亲有那么一两分爱护在。但凤凰就不一样了，他们连自己的血脉都不甚在乎，一心只有修炼。”
“这是为何？”映苍之前在落霞宗的书库里看到过类似的记录，但是那些记录之间常有相互矛盾之处，所以他一直不确定真假，现在由常寿嘴里说出，才算是确认了。
他之前也有想过自己父母的事，但对方没有找来，或许如传说那般是不在意自己的表现，贸然去认亲反而不美，于是就这么搁置了。
幸好没去，映苍有些心酸地想。
“我也不知道啊。”常寿理直气壮地说，“你这青鸾都不知道，我一玄龟怎么知道？”
……
过了半个月，他和常寿终于来到了万妖谷，适逢万妖谷的前代妖王寿终正寝，圣尊要在他的本体，那颗参天巨树下，选出新的妖王。
据说常寿所说，每位被选中的妖王都会获得圣尊的赐福，拥有超脱的力量。
映苍之前也听说过类似传闻，不过都是从散修那听来的，说的神乎其神，当时还以为是假，但如今听常寿这么说，似乎又有了那么点可信度。
“追求力量的本性流淌在每一个妖族的血脉中，没有妖不觊觎圣尊的馈赠，你要不要去试试？”常寿笑眯眯地提议到。
“我吗？”彼时的映苍已经将妖丹送给了沈梦真，但是他对这种他人赠予的力量也没有兴趣，只是反问常寿，“你怎么不去？”
“哎哟，你看看我，老胳膊老腿的，哪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妖呢？”常寿说，“而且妖王恐怕要处理很多事吧？这样我哪有时间去睡觉？”
从常寿的名字就可以知道他是一只很长寿的玄龟，他不但在妖中算得上长寿，他在以长寿著称的龟中也是。
而他长寿的秘诀，是他将自己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睡觉。
如果给他个机会让他在成为妖王和自由的睡觉中做选择，他肯定会选后者。
听了常寿的话，映苍想起了对方曾经留下的一件遗闻轶事。
常寿喜欢睡觉，一睡就是几百年。有一次他化作一只凡龟，卧在凡间的一处深山老林里的泉水中睡着了。
可惜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因为他身处的泉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常有人造访。
这一觉常寿睡得十分不满意，他只睡了一百多年就醒来了。他只好又变作人形，愤怒地找寻其他适合长眠的地方去了。
很多年后，常寿才从他人口中，听说了那方泉水流传出了龟仙人的传说。
原来是他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那方泉水，让泉水有了使人延年益寿的能力。人们在发现了这件事后蜂拥而至，最终使他提前从睡梦中醒来。
随着常寿的离去，那方泉水也逐渐失去了奇异的功效，最终变成了一个古老的传闻。
“说到睡觉，我又想起凡人对你的‘洗澡水’十分狂热的事了。”映苍不由得笑起来。
“别提了，谁知道那对凡人有用呢？”常寿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我再也不去凡间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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