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自陈烬的眼角滑落,淌过细嫩的脸颊,隐没在松软的枕头里,被湿润过的眼睛依旧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微张开嘴巴,抬眼,撞到金智羽有些惊讶的视线。
他重新启动大脑,处理这场生死逃亡的种种细节。
金智羽坐在床边,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一点眼睛,嘴角破了一块皮,面色苍白,见他睁开眼睛还不敢相信,又瞪大眼睛观察了一会,这下看见人完全醒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又喊了一声:“醒了!真的醒了!”
陈烬动动眼球,金智羽在他面前晃悠,他偏过头,观察着:
整间病房里只有三个人,他、金智羽还有一个女医生,看军衔应该是个中校,年纪不大,白大褂穿的一丝不苟,独独露出一截系着红绳的手腕,看这样子刚才应该是在给他配药,现在陈烬醒了,她便按了呼叫键,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鱼贯而入,全都围着他病床站,像是在围观尸体般扒拉他。
那一针吗啡没有打进来,脖子瘙痒疼痛,像一场漫长的凌迟,他动动手指,上面被夹上了血氧仪,动不了,他咽了口口水,喉腔火辣辣的烧着,像被打火机燎过一样,大腿内侧也疼,快裂了。
“智羽……”他抻着嗓子,无意中对上金智羽的眼睛,一幅已经在这里等很久终于等到他醒来的模样。
他欣慰的看着金智羽,一脸慈爱,准备坐起来给他一个拥抱,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狗吠。
“陈博士!你还好嘛?”
这个声音很耳熟,那个模糊的墨蓝色身影的主人,昏迷之前,他曾听过这人用戏谑的语气说:“居然这样都没死掉。”
他不懂这人什么来头,起码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这又是一个想让他去死的可恶的男人。
他在心里耻笑自己,怎么这么多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他在脑海里一一罗列,最后得出结论:几乎没人想让他活着。
他胸口发闷,那股灭顶的窒息感快要把他吞噬。
他不愿意听到讨人厌的声音,也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费神,扭过头去,厌恶的皱起眉毛,刚好和从后面挤过来的霍连声视线交错了。
他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金智羽这一嗓子,和赵英州推搡两下,成功取得了烟头保卫战的胜利,把抽了一半的烟踩灭,走了回来。
一进门,看到陈烬不耐烦的眼神和拧过去的头,那些惹人烦的情绪又袭击了他的大脑,他嘴一抽,站到陈烬病床旁,语气不善。
“你瞎跑什么?这么想死吗?”
陈烬轻微的转动着脖子,露出两道血印子,在白花花的脖颈上格外狰狞,眼尾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嘴唇干裂,没了往日在摄像头前问候他全家的张扬,脸色灰白,眼底划过一丝绝望,平时笑起来会微微上扬的眼尾此刻也耷拉着,眉间满是化不开的阴郁,他现在一定不好看。
霍连声蓦然呆住了。
“抱歉,司令,我就是想出门透透气,碰到打劫的了,以后不会这样了。”陈烬平静地打断他,神色孤傲,眼神冰冷,自暴自弃地喃喃道:“反正那么多人都想让我死。”
霍连声脸色更差了,一股火直窜天灵盖,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呛过,眉毛一横,怒极反笑:“打劫?”
他给军医使了个脸色,女军医带着来给陈烬检查的医生们飞速的逃走了,“打劫不带刀不带枪?直奔你命去?”
说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烬把头扭了过去,不说话。
“什么叫做那么多人都想让你死?”
“说话。”
身后的赵英州一直怼他,他一个肘击,转头对赵英州说:“滚!”
“怎么发这么大火啊我们小声。”
“你到底要干吗?”霍连声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他现在烦的很,一个接一个的疑团冲击他本就不适合推理的大脑。
“不干嘛呀。”赵英州没故意犯贱,伸手往霍连声裤兜里一掏,夹着一张ID卡,笑眯眯说:“我要这个。”拧身摆摆手,“走啦!”
霍连声回过头,盯着金智羽的后脑勺,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直接扔出去,陈烬顺着他仇视的目光寻过去,嘴角微敛,对金智羽温和的笑笑,轻声说:“智羽,我和司令有话说,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照顾我,回头请你吃饭。”
金智羽紧握着他的手。
这话一出,霍连声直接尥蹶子走人了,把椅子推到地上,军靴在地上一磕一磕的,瓷砖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在泄愤,他走到门口,扶着门,右手紧握成拳,垂在身旁,背对着陈烬,留给他一个荫翳的背影。
陈烬蜷着略有些汗湿的手,怔怔的看着他,等着霍连声发话。
但霍连声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走了。
陈烬躺在病床上,听着和心跳声渐渐共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安详的闭上眼睛心脏一抽一抽的,“智羽,你……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自己静静……”
金智羽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他点点头,目送金智羽离开了,一扭头,床头的柜子上有两杯一摸一样的水,其中一杯只剩下一半了。
陈烬默默在心里感激着他,没精力猜霍连声的脾气,闭上眼睛,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都犹如胶片电影版在眼前交替浮现,他要把这些细枝末节穿成一条条片段,再去寻找更多的片段,把他们拼接在一起。
他现在可以肯定,那天出现的人,肯定与他父母失踪的案子有密切联系,但是霍连声说错了,他并不觉得那个人想要他的命,在没把那把刀插进黑衣人手臂之前,那个人更想把他捆起来带走,出手也不重,甚至都避着要害,不然他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挺那么长时间。
他试着激怒黑衣人,逼他出手,果然如他所料,被他插了两刀都没直接拧断他的脖子,而是折磨他让他缺氧窒息,陷入昏迷。
至于为什么折磨他……
陈烬勾起嘴角,安详的闭上眼睛。
大概是真的把他惹生气了吧,一想到黑衣人急不可耐的握住他脖子要杀了他的样子,陈烬脖子也不痛,嗓子也不痒了。
这是他一个月以来最舒心的时刻,他不光掌握了一些证据,成功惹恼、戏弄了一位冷静的杀手,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
让冷静的杀手为他失控,他迷恋这种感觉。
十二岁时,他的班主任是一个广富美名的温柔大姐姐,他故意把学校的实验室炸掉了。
如他预想的那样,和蔼的老师抓狂的去找校长告状,他盯着老校长头顶的斑秃,心不在焉的准备听老校长对他语重心长的谈话。
老校长却什么都没说,和蔼的老师只能顶着一头被气炸的鸡窝,悻悻的回去。
陈烬努力遏制着上扬的嘴角,回忆着老师气的发红的脸。
还有那个杀手脖子上快要爆裂掉的青筋。
他尝试着调动五感,努力的记起有关那个黑衣人的细节:
戴了帽子,看不清脸,有胡茬,嘴角有疤。
手臂有力,动作干净,很专业。
铃铛红绳……
熟悉又遥远的只存在记忆中的声音。
身上有特别大的鱼腥味儿……
喉咙的灼烧感重新席卷了他的整个下颚,那股并不存在的呛人的味道卷土重来,逼的他想吐,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深呼吸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那种味道很熟悉,藏在他记忆深处,应该是小时候经常闻到的味道……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率骤然加快,检测仪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那不属于地球!
“咔嗒——”
门开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