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堂那边人多，看小女孩儿饿的不行，千泠和语诗选择去在教堂平面图上最不起眼的那个小食堂，那儿比大食堂要多走几步路，但排队吃早饭的人一直很少。
有一个语言功能正常的人在身边对于现在的千泠来说是件好事，起码可以通过语诗和小女孩儿的交流来获取一些有效信息。
语诗问小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索薇。语诗问索薇她喜欢吃什么，她说喜欢吃烤肉，是个肉食动物。
语诗觉得好笑，又问她是在哪儿学的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是福利院的阿姨教我的，”她牵着千泠的手前后摇晃，“我每顿饭都要吃肉，阿姨就在我旁边给我夹烤肉吃，说我是肉食动物！”
“那行，等会儿我和千泠哥哥就给你夹肉。”有效信息获取，语诗摸摸她的头顶说。
从千泠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语诗的颧骨扬起一抹弧度，嘴角的笑快要咧到了耳后根。
“哥哥，你以前经常去哪个食堂啊？”
嗯？
千泠和语诗对视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想了想，千泠用手往前方一指，示意语诗是小食堂。
其实对于他来说在哪个食堂吃饭都无所谓，主要是那时候巫十天天拽着他往小食堂跑，说是那儿的饭菜更符合中国胃。
确实，他和巫十都是中国人，吃惯了中国的口味再去试其他国家的口味难免会不习惯，而北斯凛镜教堂里多数是俄罗斯人，所以大食堂和小食堂的区别就是一个招牌俄罗斯美食，一个招牌中国美食。
偶尔也会有人想换换口味而在两个食堂之间来回跑，就比如仨人刚踏进小食堂门口，看到有几个俄罗斯人在排队取中餐。
食物的热气在冬日里蹭蹭往上冒，近处的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最终被往下滑的水珠分割。
带着个小索薇，千泠和语诗今天得按照小孩子的口味多取一份早餐，俩人让她乖乖找个空桌坐下，不到五分钟便取回来了她爱吃的：一碗加了牛奶的燕麦粥、两片质地松软的白面包、两片萨拉米香肠、一片生菜、一个煎鸡蛋还有烤肉。除了燕麦粥，剩余的食物可以DIY一个三明治，在放最后一块白面包时挤上点番茄酱，她小索薇就好这一口。
千泠和语诗取的餐分别是杂酱米线和牛肉米线，细长的米线被筷子夹起来的时候，浓郁的汤汁顺着线条往下淌，吹两下吃到嘴里咸香咸香的。
刚到北斯凛镜教堂的那阵子，语诗每天的早餐不是米线就是花卷和包子，身在异国他乡，只有这两种食物让他感到亲切。后来吃多了有些厌恶，口味偏咸，他开始尝试去吃俄罗斯人烤的烤肉，俄罗斯人做的咸奶酪，虽然第一次吃感觉味道怪怪的，但回味起来又觉得味道不错，从那时候起，他每天都在变着花样取早餐。
眼下，面前的牛肉米线才吃了三口，旁边的千泠嗦一口米线划一下手机，左手的大拇指在屏幕下半部分来回移动，貌似是在打字。
千泠是冷白皮，这种肤色显的静脉突出，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微屈抵在手机背面，小拇指托在插数据线那一面，冷白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从指根迤逦而下，没入白色外套的袖口。
语诗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医院第一次见面，千泠就说过他从小就不会说话。反过来一想，因为不会说话，千泠长这么大必定遇到过很多困难，语诗和他之间的交流主要靠手机、电脑、纸笔，能把意思表达出来的同时却有些麻烦，长时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思来想去，趁着千泠还没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语诗往千泠那边挪过去一点，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做手语啊？”
闻言，千泠的手停在半空，转头向他投去一个稍稍疑惑的表情。在看到他眨着一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后，千泠确认自己没听错，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出一句：可以，为什么突然想学？
“更方便跟你交流啊，总不能一直靠纸笔手机这些东西吧。”语诗冲他笑笑。
千泠：那好，我今天准备一下资料，明天开始教你好不好？
“嗯，谢谢哥哥。”
千泠：不客气。
可能是时机成熟，千泠收起手机的时候，小索薇嚼着她的燕麦粥嘟囔道：“哥哥我也要学！”
语诗：“……”
教小孩子学东西比较麻烦，但千泠还是点头应下了，伸手拍拍小索薇的头让她说话小声一点。小食堂里比较安静，刚刚她喊那句话的时候有很多人看了过来。
这一天，千泠真的说到做到，一直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整理需要用到的资料。
为了不打扰他，语诗带着小索薇去和教堂里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几个孩子玩，看小索薇很快就跟他们熟了，他放下心来去角落里窝着看手机，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孩子们在做什么。
兴许是玩累了，傍晚吃完饭不久，小索薇睡着了。
她还小，一个人睡一间房的话会害怕，在她睡着之前，语诗跑去问了千泠，最后让她和小朋友们睡在一间房里。
雪停了十几分钟又开始下，夜里的温度极速下降，语诗穿着毛衣睡也捂不热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实在睡不着，他起身下床，想到隔壁去看看千泠睡没睡。
除了开关门的声音，走廊内寂静无声，偶尔吹过一阵冷风让人寒毛直竖，仿佛一整座教堂仅仅只有一人。
黑暗中，一缕灯光从千泠房间蹿出来直射到对面的墙上，他的房间门虚掩着，语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偷看。
千泠依旧坐在书桌前，左右手两边都摆着一小摞资料。
他已经过了到点就该上床睡觉的年纪，现在的他习惯什么时候困就什么时候去睡，眼下感觉他精力正旺盛，语诗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喊：“哥哥？”
若不是听见语诗喊，千泠估计得到睡觉那会儿才会发现自己门没关上。
靠椅到床边的距离小，千泠给语诗腾出一块儿地方，让他坐自己床上，担心他冷，又像前两天那样把被子拉过来给他披。
夜风在窗外呼啸，吹着雪花撞在窗户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像大自然在低声吟唱一首孤独的冬夜曲。
不得不说千泠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教堂有一台打印机放在一楼的小房间里，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资料整理完下去把它们全打印出来的，语诗根本没注意到他。
老实说，千泠并不觉得手语难，由此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把经常用得到的手语配上手势打印出来给语诗，让他自己学就可以，没什么技术含量。
就是小索薇那边需要他多费点心思，毕竟人家孩子不识字。
语诗凑过去资料旁扫了几眼，看见上面有字，决定当个大好人：“哥哥，你说话不方便嘛，我可以给小索薇讲一下上面的东西。”
看千泠的侧脸，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转头用食指在语诗鼻梁上轻轻一刮。
短短几秒钟，语诗看到他那双总是垂着的眼睛终于抬起来，温温柔柔地注视着自己。
以前还在国内上学时，他有交过两个朋友，怕他们不喜欢自己，便上赶着去讨好他们，好让他们带着他玩。只是他们对他的态度一般，需要他时把零食分给他吃把作业借给他抄，不需要他时把他扔在一边不管不顾，还经常差事他做这做那，他不照做就会被“说教”，甚至会被打。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因为对往事太过应激，语诗一直不喜欢跟别人走的太近或有什么亲密接触。
但千泠不一样，他的靠近不会给语诗带来痛苦，以至于那些一次次的摸头和拥抱，语诗都能欣然接受。
盯着那双眼睛出了神，待语诗反应过来，他面前不知何时递过来的手机备忘录已经缓缓聚焦。
千泠：有心事？你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语诗：“嗯……没有……吧……”
最后的那个吧字被他说的极其牵强，想了想，还是改口说有。
他问：“哥哥，你还会再回中国吗？”
千泠：会，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你想回去吗？
“一半一半吧，说想回，又害怕见到不想见的人，说不想回，又很想念我小时候去过的那些地方。”语诗偏下身子到书桌桌角趴着，几根手指无聊似的晃悠，“这种感觉好奇怪。”
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做事情之前需要纠结一阵子，在内心的两个答案上来来回回地跳跃，却还是不知道该选哪个。
千泠看出他眼底的难为，打了一段文字告诉他：我知道你心里矛盾，但无论你想去哪里，重要的是找到真正让你感到安心的地方，哪个地方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你就可以离开。别着急，可以慢慢想，想回国的话，我陪你一起回去。
于语诗而言，这是一段很有温度的文字。看完，他将目光移向千泠，安安静静，光明正大地注视了千泠很长时间。
那种眼神不带半点恶意，纯净得像山间初融的雪水，透着明显的依赖和信任。
千泠不反感他这么望着自己，但看出他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很久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时，就突然往他面前一凑——哪怕是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语诗也没躲开，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最后他成功被逗笑了。
在他被逗笑的那刻起，气氛变得轻松，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和千泠聊了很多儿时遇到的趣事。
千泠很认真的听着，每当他说完就在备忘录上打下自己的感想或者想问的问题。直到深夜一点多，千泠回过头，发现他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静静地望他一会儿，千泠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轻轻地把他挪到大床内侧，先是拿过靠椅上挂了两天的风衣给他盖上，再将被子盖好。有两层温暖防护，半夜他应该不会被冻醒。
做完这一切，千泠去把灯关上后睡在大床外侧，背对着语诗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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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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