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金爷爷一起回到了小区,帮他折金元宝。
施望野摆弄不明白这种小纸片,折出来的元宝有点歪歪扭扭。
“不是这么折的,你得这样……”陆任之在旁边指指点点,表情有点着急。
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他自己折不明白,更讲不明白,学霸光环在这种时刻彻底不灵了。
“你折的和金爷爷折的也不一样啊。”施望野被叨叨的有点烦,在陆任之胳膊上掐了一把,“去去去,我自己研究研究,你别管。”
这不纯纯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题,压轴唱大戏,一场空欢喜。
施望野放下手中的金纸,指缝里全是细细碎碎的金闪渣渣。
他看着侧身坐在飘窗上的金爷爷,窗帘大开着,金爷爷抬着头看月亮,手上的动作很快,折折折,再一扯,抬手,“哒——”一个圆鼓鼓的金元宝就掉进了前面的塑料桶里。
手太快了,眼花缭乱,施望野甚至看不清金爷爷的折叠步骤。
他又看看陆任之怎么折的。
陆任之照着手机上的步骤图,翻一页折一下,金元宝最后那一下最后永远扯不鼓。
还有自己手里折了又拆,一百八十条折痕的半成品。
俩年轻人加一起速度还没有金爷爷一个人快,对比起来,金爷爷熟练得有些让人感到心酸。
“我也看看教程。”施望野叹了口气,坐到陆任之的对面,和他一起,边翻页边折。
不到半小时,两小桶金元宝完成了。
金爷爷一个人折了一桶半,他们拎着这两桶东西出了门。
“等会啊,还有个别的事。”金爷爷拦住了他们,把黄表纸铺在地上。
他们俩看着金爷爷,都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金爷爷从兜里掏出一张粉红纸币,放在黄表纸的上方,又在楼边找找,从他们俩没看清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一把锤子。
“金爷爷这是在干啥?”陆任之小声地问。
施望野低声说:“不知道,我刚还想问你。”
“邦邦——”金爷爷对着那纸币锤了两锤,他们俩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那张纸币在黄表纸上被换了好几个位置。
“邦邦,邦邦……”
“成了。”金爷爷把锤子放回原位,被砸过的黄纸重新包好,拎了起来,“好了,孩子们,咱们走吧。”
陆任之帮金爷爷打开车门,施望野陪着他坐在后面座位。
他问金爷爷:“您刚才用锤子是在干什么?”
金爷爷解释道:“往黄纸上砸钱,这样可以砸出钱魂儿,再揉成团,底下的人当金块使。”
红灯的间隙,陆任之回头问:“怎么不买现成的纸钱呢?那种不就不用这样费事儿了吗?”
“那可不行。”金爷爷摇摇头,“地底下的钱,烧的太多了,都不值钱,我听说啊,在下面要花几个亿买一个挖耳勺,去买趟东西都要像老驴拉车,唉,真是到哪都受苦!……反正我觉着金纸会好一点,就只烧这两种。”
“原来是这样。”陆任之回头继续开车,心里五味杂陈,他记得小时候金爷爷从不讲究这些的,也不过清明节。
“对了小陆。”金爷爷忽然叫住他,“咱们往山里开开,或者远点的水边,都行。”
陆任之小心地问:“这有什么说法吗?”
“哦,这没有,就是避着点城管,过年期间不是在严抓放烟花吗。”金爷爷叹了口气,“撞上他们,就又得惹麻烦。”
“行,那我往西瓜山底下小湖那边开开,城管肯定管不到那地界。”陆任之点点头,调整了方向。
金爷爷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城管说是污染环境,可是我每次也就烧那么点,总过来抓……”
“平常也是吗?”施望野看着他问。
“嗯,别的动物不敢抓,孤老头子好欺负。我跟派出所那些民警都熟了,每次城管一把我带去,他们就说,啊,烧纸那老头又被弄来了。”金爷爷突然有点紧张地看着窗外,“今天这城管的车挺多的啊。”
“没事!看我车技!”陆任之刚准备得瑟地展示一下自己学的几个赛车动作,就被施望野自后方伸过来的手紧紧捏住了下巴颌。
“你老实点吧,一会给你当成卖粉儿的了。”施望野捏了捏他的脸,“别死装啊,金爷爷岁数大了,陪不起你折腾,好好开,稳点儿。”
“好……”陆任之老老实实地开着乏味的车子,争做金牌司机。
金爷爷抱着黄纸,叹了口气:“唉,其实这样挺不环保的,我自己也知道。但是就怕他们和孩子们在那边没钱花,听说地府那边,钱可不经花了,得勤烧着点……”
陆任之轻声安慰他:“没关系,我带您去远一点的地方,树多,一点草木灰很快就没影响了。反正开车也比较方便,省得您大半夜走那么远。”
“对,不用太内疚。”施望野对金爷爷眯眼笑笑,“改天我帮您种点小草,环境就恢复啦。”
他们躲避着那帮正大力抓环保的城管,陆任之开车到郊外,三个人偷偷摸摸烧纸。
他们俩在湖边拢起了一堆小树枝,擦火柴点燃。
金爷爷站在前面,一点点往火里扔着金元宝和黄纸团,火烧的很旺,橘红橘红的火舌冲天,青烟袅袅飘起。
金爷爷蹲在旁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那团火烧了很久很久,直到只剩下一堆带着火星子的黑烟,施望野才提起水桶,把剩下的余火彻底浇灭。
金爷爷很满意地搓了搓手,拍干净身上的纸灰:“咱们三个人一起,估计孩子们年前就能拿到纸钱过年……总得留几天,让他们买年货。”
金乌伦爷爷,对陆任之都不太能够笃信的这件习俗,深信不疑。
仔细想想地府怎么会有快递派送,现代快递服务才出现多少年呢?
但是他相信。
其实他不迷信,只是和这些有关的,他都信。
“会的,肯定能赶上。”陆任之对他温暖地笑了。
检查收拾了一遍,确认火彻底灭掉之后,他们三人又坐上了返程的车。
这趟下来,金爷爷的心情挺好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
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忽然问两个孩子:“你们怎么没和爸妈一起出去逛逛玩玩呢?好像街上挺热闹的。”
陆任之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们……”施望野也觉得不好开口。
他们俩的样子,金爷爷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定是因为和家里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愉快,才会大过节的晚上在外面转。
“其实他们也……唉,都不容易。”金爷爷低头叹了口气,“大人也不容易,小孩也不容易。”
两个人一起不吭声。
快到地方,陆任之下车帮金爷爷打开车门,金爷爷对他说:“再回爷爷家里坐坐吧,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施望野下车拉着陆任之的手臂:“走吧,反正咱们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
金爷爷用茶和老年人热爱的稻香村糕点、牛奶大饼干、蜜枣招待他们。
陆任之看着他,总会想到自己的爷爷,心里有点难受。
“吃点喝点,都是人家送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别嫌弃。”金爷爷把糕点往他们面前推推,两人每样都吃了一些。
“谢谢爷爷,够多了,我们不太饿。”施望野喝了一大口茶,感觉饱了。
在陆任之吃掉第三块牛奶大饼干的时候,金爷爷和他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家人离开以后,他精神崩溃到几次被送到精神病院,后来神经衰弱,总出现幻觉,就干脆住了进去,失去亲人的刺激,让他几乎疯掉。
金爷爷轻轻地说:“其实呢,我们家里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无间,但那段时间还是想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缺了一大块。”
施望野突然有些共鸣,他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金爷爷:“要怎么走出来呢?把他们忘掉会不会更好?”
金爷爷笑笑:“不,要记住,亲情温暖,相互之间的关心,隐形的纽带,都要记住,只忘掉不好的事情就好了。”
“住院的第二年,三月份,护工推着我出门,看春天的阳光,我老头子就忽然想开了。”
陆任之也抬着头,看着金爷爷的眼睛。
“春天有阳光,空气很好,树上发着嫩芽。我忽然想,其实一切都没什么的,什么都不是,所有人或早或晚都会化成一股灰,没有必要纠结。”
“可能的话,要与亲人和解,没法和解的话,首先要自己爱自己。”
“其实人生是很短暂的,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金爷爷抿了口茶,“不要怕消耗自己,有想做的事情,就勇敢一点。”
“这件事让人心烦了,就把他丢下,没准水到渠成,或者不需要再面对了,逃避不可耻,永远要最爱自己。”
“一切到了年纪大了之后,都不算是什么事情,所以,不要怕。”
和金爷爷告别后,陆任之开车回家的一路上都没说话。
施望野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的。
回到家里,陆任之换好衣服,施望野把陆任之的手机放到他的面前:“我出去待一会。”
陆任之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一会电话。
爷爷这个时间肯定没有睡觉,他清楚他的作息。
稍微平息了心情后,陆任之拿起电话,打给了爷爷。
电话嘀的一声接通,那边的人却没有说话。
陆任之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他知道爷爷在听,缓缓地说:“喂,爷爷,我是之之。”
电话那端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仅用一声轻咳来表示他听到了。
“其实,就算你觉得没有办法接受现在,作为同性恋的我。”
陆任之慢慢地说。
“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不愿意见我,但我还是爱你,希望你能健康。”
电话那端,爷爷依旧沉默。
“好了,时间不早,您休息吧,我也会为您祈祷早日好起来的。”陆任之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通话时间,打算把电话的秒数凑出个整十。
“晚安,之之。”爷爷的声音干瘪又苍老,从电话的那头悠悠飘来。
“晚安爷爷。”陆任之挂掉了电话,把它放在了胸口。
挂掉电话以后,他感觉自己浑身通透,终于释怀了。
陆任之收起电话,走出去看看施望野在外面干什么。
他走出房门,往前看去。
施望野竟然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双手插袋,站在路灯边看着天空。
陆任之走了过去,和他一起看星星。
住的地方还是离郊区近一点好,冬天也能看到很清楚的星星。
星星点灯,满天都是小小的灯。
施望野看得入神,陆任之也不打扰他。
他过了很久才被发现。
“神出鬼没的。”施望野用肩膀撞撞他:“你打完电话啦?”
“打完了,早打完了。”陆任之笑着问:“你站这么久,脖子不麻?”
“还行,微麻微辣。”施望野活动活动颈椎,笑着问,“你来接我回猫猫屯吗?”
陆任之觉得他这样说话特别可爱。
“猫猫屯,你也是猫猫屯里的小猫。”陆任之捏了捏施望野的耳朵,“你是猞猁猫,挺稀有的。”
“你不介意的话。”施望野笑着看他,“猫猫屯里不都是你的家人吗?”
当然不介意。
因为在我心里,你也已经是……我的家人。
陆任之把自己的内心独白放到一边。
他牵起施望野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嗯,咱们回家。”
“好。”施望野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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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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