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望野看着陆任之快快乐乐的背影走在自己前面几步的路上，就连平时觉得枯燥累人的大螺旋台阶也觉得轻快了。
“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祖国的～蓝！天！”
一首悠扬经典的歌曲在陆任之嘴里唱出来，有点变了味儿。
“请。”陆任之一把拉下了滑轨，三步就爬了上去，然后向着下面的施望野伸出了对方并不太需要的援助之手。
“今天这是怎么了？”施望野有点纳闷，“从外面回来的路上，你都快踏上白云大道飞上天了。”
陆任之依旧很快乐，没头脑又很高兴：“开心还不行？你少管。”
“行行行，我不管，我洗手去。”施望野笑笑，往里面走。
陆任之把那支串珠花拿到茶几上，不知道从哪抽了条装饰丝带，在花茎上系了个标准蝴蝶结，然后，郑重地，把它挂在了施望野的床头，位置很微妙。
应该是用了心了，大概就是施望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视野的中心吧，非常完美。
做完了这一切，陆任之迅速逃离了作案现场，从自己的小储藏间里搬来了小电锅，等着施望野出来一起简单煮个面。
他得意地看着那朵被挂得好好的花，又傻傻乐了起来。
陆任之很喜欢花，但这并不是他的专属，整个动物世界都爱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见到一朵真正的花。
传说中，自从神龙族创造世界之后，由于他们爱花，所以不准其他人养花，并把所有的花株编了号码，统一管理。
就连一颗野花种子，都不会流落到神龙盘踞的圣地围墙之外。
这个世界里的花是很珍贵的礼物，能给予动物们氧气与生命力，生了重病的时候得到一支很珍贵的花，甚至可以快速痊愈。
花成了一种符号一种信仰，甚至还有蓬勃发展的“拜花教”，有些有名有势的大家族合作或联姻时，也会要求有稀有的花来撑场面。
一朵难以触及的花，代表权力、荣誉、脸面，一切的一切，上面不知道溅上了多少鲜血。
陆任之忍不住摇摇头，假如他也有一朵真正的小花，肯定不会像那样，把它一直藏起来。
“在想什么？”施望野的手刚洗过，凉凉的，他用指尖点了点陆任之的脑门。
陆任之从幻想中醒了，但也没完全醒来：“在想小花，我也好想有自己的花啊。”
“会有的，但是这不是能强求的事情。”施望野垂着头，宽慰着他。
“要是能快点从这里出去就好了。”陆任之把脑门贴在茶几上，有点郁闷。
这句话也让施望野有点难受，他算了算时间，要是没在这个荒唐的戒同所里面关着荒废时间，自己这时候应该快进入冲刺名牌大学的备考阶段了。
呵？冲刺？大学？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施望野看看窗外，窗外什么都没有，他拍了拍陆任之的肩膀，轻声呼唤着他：“走吧小陆，饭还是……得吃。”
陆任之还是靠在茶几上，没动，他就自己上了陆任之的小阁楼，从冰箱里取出鲜切面，还有他上次找小唐老师在外面帮他买的番茄和鸡蛋。
以往他都不会抬头，或者视线都被遮光布帘挡住，今天他看了看陆任之小阁楼里的布置。
除了床之外还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打印装帧的备考资料，边上被翻的有点卷起来，纸页起着毛。
墙上有一张青花大学飞行学员班的宣传海报，满满的绀青色藤花图案。
他移开视线，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陆任之应该比自己大一岁，已经错过了一次高考。
他的同学们在考场里书写未来，他就在这里，被关着。
他们都被关着，浪费着青春，宝贵的青春。
施望野拿了东西就低头往下走，没说什么，只是烧了水，把鸡蛋炒成松软的形状，再把番茄煸出红色的汁液。
把面煮进汤汁里，鸡蛋很快看起来变得滑滑嫩嫩，一定很入味。
他夹了一大碗推了过去：“吃饭吃饭，别瞎想了。”
陆任之用手肘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慢地夹着鸡蛋块，很小口地吃着。
“吃吧，过会咱们一起玩精灵小球，动物单词版的。”施望野平静地说，也拿起筷子。
“好。”陆任之心情好了一点点，“我单词版比普通版可厉害多了。”
施望野看着他，笑得很温和：“不信，一会来战八百回合吧。”
“不怕你，哥可是高材生。”陆任之大口吃起了面。
“谁还不是了。”施望野眯着眼睛，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吃。
——
“啊——”野牛督导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看起来惊魂未定。
“老公，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旁边坐着打毛衣的老婆连忙过来查看。
野牛督导开始没说话，只是低头念念有词的，那些话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懂、听不清。
他老婆用纸巾帮他擦头上的汗：“没事啊老牛，别怕，没事……”
他是为什么被吓成这样，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从牛督导昨天晚上的梦话里。
野牛督导一脸恐惧，抓住了老婆的手：“不行，老婆，我不能再上班了，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老婆沉默地听着，眼皮耷拉着，眼尾的纹路深的像老鱼的尾巴。
听他散散碎碎地念叨着，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野牛督导突然惊呼：“再呆下去，我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变成精神病的！”
他这声大喊，隔壁正埋头复习的小女儿三花也听见了，她赶紧丢下笔跑了过来。
三花担心地看着他们俩，问：“妈妈，爸怎么了？”
妻子看了看他，似乎顾忌到他的面子，有点难以启齿，就自动把这件事情降低了一个程度：“你爸在单位受了点委屈……没事儿。”
“啊？怎么会呢？”三花走了过来，攥住爸爸的手，“爸，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别这样憋着，我们看着都特别难受……”
母女俩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又不敢大声地哭，怕刺激到他。
小小的屋里尽是哀哀的声音。
三花深呼出一口气，给父亲递上一杯水：“爸，命要紧，碰上那不要命的人，把自己搭上太不值当了，我支持你辞职。”
妻子也点点头：“老牛，咱要是实在不开心，就换个地方，什么饭不是吃？没事啊……咱们一家人一起扛着。”
牛督导把双手撑在头顶，他看到一根短短的白头发飘下来。
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三十五岁，还会有什么价值呢？
他胸口有股气，就是喘不匀。
三花看到父亲有反应了，立马继续开解道：“对，我也很快就可以工作了，爸爸可以在家，好好歇一段时间。”
她半跪在地上，满脸是翻不了篇的担心。
牛督导嗓子干哑，发出没泡哨片的单簧管的声音：“孩子，你起来，地上凉，啊……爸爸没事儿。”
看到丈夫缓过来了，牛督导的老婆也放了点心，她赶紧打发了孩子：“快快快，学习去啊，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三花低着头出去了，过了会在客厅问了声：“妈妈，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有道题不会！”
“用用用！你自己鼓捣那个什么小猴搜题吧。”她握住了老公的手，心疼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心疼地搓着他手上干燥的皮肤，大大的骨节。
“没事啊，没事啊……”这话同时也是在对她自己说的。
三花从桌上拿来了妈妈的手机，点开了班主任老师的聊天界面。
她手指颤抖着，发送了这样一条消息：“老师，我家三丫头还是不考大学了，有什么合适的工厂，您给她留心着点，俺也不懂，你跟她商量吧。”
发送，删除消息记录，设置消息免打扰，一气呵成。
——
一天的休息日很快过去了，施望野又返回了平常的戒同所生活。
早上吃糊糊、喝中药，再匝一白天缝纫机，塞点水煮菜，最后以一场让人想呕吐的做生做死做翻地球的小电影作为结尾。
他的适应力很强，还没过几天就已经很习惯了，而且逐渐认识了一些朋友。
其中一只扁嘴雀学过一些中药药理，告诉他那个治同性恋的中药主要作用是去火，最近秋天气候很干燥，每天喝一碗对身体好。
于是从那天开始，施望野、铠卷卷每天都带着一股养生的心态，咕噜咕噜把大碗中药汤子喝得干干净净的，铠卷卷跟他说：“我感觉后背的骨质甲最近真的不干燥了嘿，还真有用！”
他们俩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就每天跟随着扁嘴雀，偶尔还在休息时间练练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华驼”所创的五禽戏，健健身，顺便晒晒太阳补钙。
才过了一周，他已经不会对这些繁琐的活计，或是枯燥的生活感到愤懑了。
虽然但是，今天一大早刚踏进食堂，他就感觉有点不同。
“什么情况？大家怎么都这么松弛了？”施望野虽然很松弛，但是也不太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面写的：“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这句话，蛮唯心的，他以前不太信。
现在也依旧，不信。
施望野带着怀疑，看着满食堂的同学们，都已经开餐了，甚至没有齐声同背感恩词。
黄洛老师换班回来了，野牛督导……呢？他怎么不在？
他打了饭，坐在铠卷卷的对面：“这咋回事？督导人呢？”
铠卷卷奇怪地看着他：“你还不知道啊？他辞职了。”
“啊？怎么突然辞职？他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吗？”施望野脱口而出。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发生了点啥事，我耳朵背，没听清楚。”铠卷卷咕噜了一大口中药汤，可能里面有药渣，他喝到一半，鼓着嘴巴嚼着，没再说下去了。
施望野心里犯着嘀咕：“怎么回事呢，突然辞职？”
今天的早餐糊糊黏黏的，有点粘嗓子，他回收了餐具，看看四下没什么人，就掏出手机，想去里面贩卖机那里买瓶水。
离着贩卖机还有点距离，施望野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他一听就知道，是大夹儿和老叶，整个所里八卦漩涡的中心。
老叶的声音小小的：“诶，你听说了吗？野牛监管的事？”
大夹儿也压着嗓子，声音夹着点滚筒洗衣机空转的声儿：“听说了，是那个雪豹干的，跑去监视塔现了真身，把他吓的魂都没了。”
“该，让他成天欺软怕硬，就应该让他也尝尝咱们的苦。”老叶长长呼出一股气，好像在偷偷抽烟。
大夹儿啧啧了一会：“就是的，不过我听说他们俩没什么过节啊？”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那个陆任之替天行道？”老叶呼出了一大股浑浊的烟雾。
“别抽了！在食堂让孩子们吸你二手烟，真缺德！”大夹咳嗽了几声，在老叶身上拍了一巴掌，清脆响亮，等不咳嗽了又问，“他会有那么好心？”
“想不清楚……算了，不管他了，该去踩缝纫机了，他爹的，成天比劳改还累。”老叶把吸了两口的烟插进灭烟器，搓搓手准备走了。
施望野一闪身躲到了门帘后，等他们走了才过去买水。
他已经明白了，陆任之是在帮他出气，而且不想被他知道，所以特意潜入了员工下班的通道。
既然你特意避开，不想被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只在心里领你的情就好了。
“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祖国的蓝天”以及“白云为我铺大道”引用自歌曲《我爱祖国的蓝天》作词: 阎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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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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