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懒散地踩了一上午缝纫机,效率很低。
黄老师性格软,过去平时和野牛督导搭配,做做监督工作还可以。
他俩站一起,性格上有点严父慈母那意思,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能把持住那个度,大家才会服从管理。
可是现在只剩他自己,连学生光明正大罢工都治不住,就一直自己做活,试图代替几个跑没影学生的工作量。
施望野手上也不自觉减慢了速度,这样的工作强度他就是缝一整天也不累,但是心里吧,总有点隐隐的复杂情绪。
其实野牛督导这人啊……咋说呢,也不算坏,就是骂人难听点,也没见他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处罚都是按着戒同所的标准来的。
陆任之这样,手属实有点重了,不过换个角度也能理解。
他还真是有意思……
算了,不想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既然自己也没办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
“哒、哒哒——”施望野手下加了点速度,他现在踩缝纫机已经像模像样了,和蜘蛛或是纺织娘的专业派头差不多,手脚利落。
老师窝囊,学生放羊。
工棚里的人逐渐变少了,就连铠卷卷也不想再做衣服了,他悄悄和施望野说:“小野,我去买午餐盒饭,你要吃吗?”
“算了,卷儿,我自己带了点,你去吧。”施望野把手上刚做好的T恤抽出来。
黄老师抬起头的时候,工棚里面已经换了天,就剩零星几个人了。
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T恤折起来,装进包装袋里,感叹:“都跑哪去了。”
施望野看看他:“吃饭去了,现在是饭点儿。”
黄老师摇摇头:“估计吃完饭就不会再回来了。”
“没事,我陪你。”施望野想了想,把自己包里带的三明治分了一半给黄老师,他自己做的,里面夹着很多蔬菜,只放了一点点鸡肉丝,不多,蜗牛应该也能吃。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黄老师接了过来,吃了两口,突然开始叹气,“说实话,老牛走了,我还有点不适应。”
施望野不知道说点什么,就只是顺着他说:“能看出来。”
“听说他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刚工作,两个还上学,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黄老师小口把三明治咬成参差不平的形状。
“嗯……”这回施望野就连顺着他说,都不知道要说点儿啥了。
野牛督导看着岁数也挺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戒同所这种地方上班。
这边工资低,但起码按时发放;单位地址偏远,但从来都是按时上下班的,这种会被人们称为“单位”的地儿,基本上都带点老派的基础员工关怀,不会做得太过分,比社会上那些被称为“公司”的牲口棚强上那么一点儿。
听到这,他有点不安,坐不住了。
施望野丢下吃了几口的三明治就往外跑。
“怎么不吃啦?”黄老师冲着他的背影喊。
他不回头继续往外冲:“一会吃,有点事要处理!”
一直跑到放风区那片小草地,他靠着墙,看看周围无人,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是三舅吗?有个事儿,是这样的……”
收起电话,施望野的心情好了些,野牛督导没有高级动物写给他的介绍信的话,很多地方就连面试也不会让他参加。
三舅起码是有头有脸的猞猁,比不上狮虎豹他们,但也就比不上他们那几个了,总体上还是很能打的。
野牛督导要是拿到他的介绍信,一些“单位”的外包职位应该可以应征上,太好了。
“Ok,顺利解决。”施望野哼着歌往回走,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
还好他和三舅关系好,不然在这个强调动物情关系的社会上,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来了?”蜗牛老师已经吃完了,他把三明治的保鲜膜捏成一个小小的球,放在桌角那里,又踩回了缝纫机。
施望野笑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报告,回来了,纺织工一号。”
黄老师看看旁边,午餐时间早都过了,偌大的工棚,除了他俩再没别人,他知道施望野特意用上这个称呼,跟他开玩笑的。
他手上继续忙开了:“纺织工二号,继续努力吧,胜利就在眼前。”
听到外面传来了草地足球的声音,他倒是打心眼里快乐了起来。
黄洛心里有点遗憾,他想的是:也快活不了几天,让这群孩子们都去玩玩吧,过几天还不知道又派来个什么人……希望是好人。
两位纺织工一直忙到八点多,一看时钟,到点儿该去看电影了。
施望野揉揉手背,笑着说:“老师,纺织工二号也要离开你啦,你自己去做孤独的放映员一号吧。”
“别……”黄老师也按按手指,小声说,“没事,咱们放点别的,要不我一个人干坐俩小时看那些,你不觉得对一个老年人太残忍了吗?”
“你还很年轻。”施望野笑笑,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给自己的朋友们发了几条消息,“等我啊,摇几个人,大家一起看。”
“行!”黄老师也不踩缝纫机了,在外送软件上挑挑:“你告诉我人数,一会定个无人机外送。”
施望野嗯了一声,看着陆任之的聊天框,猜测着他正在做什么。
应该不会睡觉吧?不管了,他把自己打好的电影邀请发了过去,陆任之回复得很快。
也很简短,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
没过上五分钟,陆任之就过来了,比他先发消息叫的那几个朋友还快很多。
“速度不错。”施望野没多问,认真地打开电影网站,看看最近的新片。
黄老师抬头问:“点德德鸡可以不?这家送的快,大家也都能吃。”
“好。”陆任之站起来跑了过去,“我要双层的牛肉芝士的汉堡,还有大份薯条!”
黄老师笑笑,点上了:“行,再加个套餐鸡块和可乐,你真小孩口味。”
“还好吧?”陆任之自己掏出了手机看看,“大家难道不是都爱汉堡薯条吗?”
“小施,你选吧。”黄老师把手机递给他,施望野随便点了份意面,因为他觉得意面看起来很成熟。
这么一会,刚才叫的几个朋友们都来了,他们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往放映厅走,心情与平时完全不同。
以前总觉得放映厅小小的很闷,就连音响的声音也像是在往耳朵里倒垃圾。
今天就没有这种感觉,他反而发现,这里的设备都还不错。
施望野坐在陆任之的旁边,对着不远处东张西望的铠卷卷挥了挥手:“卷卷,来这边坐!”
“来了来了,我刚才还正找你……”铠卷卷跑了过来,看到陆任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哆哆嗦嗦地坐了下去。
黄老师把通用密钥输入平板电脑,大家叽叽喳喳地选了一部电影,看得很高兴。
大概是这间放映厅从建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自在随意的气氛吧。
放映厅也蛮可怜的,应该需要安排下赛博心理干预……什么时候父母们才会知道,给孩子充足的物质条件,却丝毫不关心小孩的内心,是如此残忍的事情?
就像这里,顶尖的放映设备,但每天放黄片,对放映厅的心理健康能好嘛!
就问你谁能受得了?起码来点正常的电影电视剧吧?比如像现在这样。
施望野正瞎想着,无人机飞到了他的身边,滴滴响了一声,他打开包裹,取出了自己的大人风格意面夜宵,然后侧过腿让无人机通行。
过了一会,他好奇地看看大家都选了什么。
“不要番茄酱啦。”铠卷卷对着身后的鼠兔摆摆手,“卤蛋儿,你自己留着吧。”
陆任之的汉堡上有巨大的半圆形牙印,牙印叠着牙印,他吃的很香。
就连声明拒绝小孩儿口味的黄老师也吃着田园沙拉汉堡搭配水果夹心华夫小饼。
不是,那我刚才特意挑选出的成熟的大人感食物算什么?算我能装吗?
施望野拆开筷子,闻着香香的汉堡薯条,油炸食品喷香酥脆的味道,感觉手里的意面没滋味了,像是吃一碗草杆子。
“该,让你装。”陆任之看了看他,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把自己袋子里面的鸡块盒打开,往他的意面盖子上倒了大半盒,又把薯条盒敞大些。
“我就尝尝咸淡。”施望野把手伸了过去,嚼着薯条,痛心地摇摇头:“这快餐啊,也就那么回事……不健康。”
陆任之静静地看着他吃掉了自己半盒薯条,此时他的心情已经远远不能用无语来形容了。
他静静地看着施望野,眼神大概是“好好好,我就看着你吃垃圾快餐,装货。”这样子的,很直白。
但是施望野愣是没看他,就厚着脸皮、低头猛吃,嘴巴还停不下来一点:“……尤其薯条,油太大了,得少吃!”
过了会儿,眼前的猞猁人儿又眨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什么,有番茄酱吗?”
“给你给你!”陆任之心里笑到捶墙。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电影倒是一点没看进去。
施望野花了相当大的注意力,只看着陆任之摆弄那包快餐小玩具,拼拼拆拆的。
他有好几次都想直接上手帮他装好,但是又爱面子,不想让陆任之发现他们都是爱摆弄那些小孩玩具的幼稚大猫猫,只好装作看电影,还做出一副看的很认真的样子。
“这就是垃圾食品的危害,把脑子堵住了。”施望野蹲在房间的地上,在动物票圈里发了这样一条,风格装装的。
铠卷卷没点赞,回复了一条:“野,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你没有心,绝交绝交。”鼠兔卤蛋也这样评论。
黄老师也出现在了评论区:“施施,对世界多点关心多点爱……和我一起爱快餐!”
“切。”施望野收起了手机,感觉快餐对大脑的毒害真的不轻,和这帮薯条信徒在评论区聊聊天以后,他现在彻底想不起来今晚的电影看的啥了。
这种时间必然是来点精灵小球,精神一下,为自己,加骨劲儿。
施望野坐在了地毯上,他发现茶几上有本书。
记得上午的时候,茶几上还是空空的。
再一看。这不就是他那天想看但没借到的动物故事吗?
他轻轻翻开了扉页,一股薯条的味道飘了过来,还带点陆任之身上的香皂味。
工棚的后身就是图书室。
明白了,晚上你为什么来工棚那么快,原来是帮我借书去了。
陆任之,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好人会有好报的。
施望野这样想,觉得自己脑子里冒出的好人牌怪怪的,不过还是迅速扔在脑后,翻开了那本书看着。
鲈迅的书他经常看,施望野想,自己大抵是老了,横竖都看不进那些过于轻松的东西,一边是对自己处境的不满,还有一边也是同样的不满。
陆任之洗完脸出来,靠在客厅的墙上,看着施望野认真地看着那本书,走路都是轻轻悄悄的。
他们一起去图书室那天,施望野没借到的那本书,陆任之一直记在心上。
他会悄悄去替他看看,每天专门出去检查一下书架,蹲了几天才碰到。
陆任之就高高兴兴地借来,提前放在茶几上,装作自己无意间借到了,等着施望野发现。
孩子爱看书,这是学习嘛,学习就是好事,不能耽搁的……咳咳。
他笑了笑自己,才刚成年不久,突然变得浑身一股长辈味儿,就踮起脚回了阁楼,拉上帘子,又翻开自己桌上那本高考复习资料,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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