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冬来到。
陆任之很少会在秘密基地这边睡觉的，这边东西也不全，只能枕抱枕，盖沙发毯。
但是施望野趴在毯子上睡着的时候，他选择了不叫醒他，陪他在这睡。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用奇怪的姿势搭在了一起。
“嗯？”陆任之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只百分百纯正猞猁，就像屋里多了个宠物。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平躺着看天花板。
眼神无意间擦过窗户的时候，盐粒般的小雪花在外面飘来飘去，窗台上已经积了糖浆饼干那样洁白的一层。
他们就和住在水晶球里的小木屋一样。
“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陆任之喃喃道，起身看着窗外。
他刚起身，施望野就不满地翻了个身，不设防地仰面躺着，露出毛肚皮，陆任之笑了笑：“睡相真烂啊。”
陆任之坐在他身边玩了半小时手机，到施望野平时起床的最晚时候才搓搓脑门叫他：“行了，起床吧，该去喝中药了。”
“……哦，对，还得劳改。”施望野哈欠连天，从地毯上爬了起来。
他没直接起来，而是在地上坐着抱着毛毯发呆。
陆任之回头说：“你看窗外。”
“下雪了？这才几月？”施望野兴奋地跑到小窗前，往外看，雪花飘落，呼吸在窗户上留下了一块椭圆形的雾气，印了一只很大的爪印。
“你南方猫啊？”陆任之蹲下来搓他背上的毛毛，“雪不是很常见的吗？每年都有。”
施望野变回猞猁人：“北方猫，和你一样。”
陆任之笑笑，问：“你咋知道我是北方猫？”
“我咋知道的，菠萝盖子，马路牙子，煤气罐子，沙楞利索滴，服不服瞅你咋地。”施望野机关枪一样说了一大串，“这都你平常说的词，南方猫有你这样的吗？”
“行，你行。”陆任之笑得说不出话了，“语言能力还挺高。”
“还行吧，不难分辨。”施望野也被他带笑了，“就你说那两句话，就是平常爱听宝石老鹫，看大哥猿直播的精神小猫。”
陆任之挥挥手：“服了服了，真服了，你别在这文化输出了，非把我笑死过去。”
“笑撅过去。”施望野纠正。
“不闹了，你该劳改去了。”陆任之扯了张湿巾丢在他手上，“擦擦脸，满脸眵目糊的，不立整儿。”
“嗯，好。”施望野擦了擦脸，也没什么要拿的，就准备直接出门。
临走时，陆任之叮嘱他：“晚上早点回，黑市杂货店进了新货，一起去逛逛啊。”
施望野高兴地嗯了一声，“你还是说普通话吧，比较有感觉。”
“……啥感觉？”陆任之看着门外的施望野蹭蹭蹭地往食堂大步走，有点纳闷。
因为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雪，温度变得冷了些，今天的杂粮糊糊就显得特别热乎。
“这糊糊，还挺好喝的哈。”铠卷卷大口地喝着糊糊，也能一脸幸福。
“是哈。”施望野喝光了自己的糊糊，擦了擦嘴，又开始四处张望。
他没找到那只蚰蜒，蜜罐蚁哥俩好像没什么事，坐在很远的桌上吃早饭。
“你找谁呢？”卷卷拍拍他，也看向施望野看的方向。
施望野一边继续找，一边说：“也没找谁，你认识一只蚰蜒吗？就那个头型有两根很长很长须须的。”
卷卷回忆了下，说：“你说的这人我有印象，他好像叫钱串。”
“这名字认真的吗？”施望野笑笑，“你们熟吗？”
“不，他特别胆小的。”铠卷卷有点奇怪，“你问他干嘛？”
“就昨天看到他被一精神小鸟欺负了，就想着今天看看。”施望野说。
“精神小鸟……那应该是他室友。”铠卷卷皱了皱眉。
施望野震惊：“鸟和虫类住一宿舍？不怕出事吗？”
“也是宿舍不足的原因。”铠卷卷把空碗放回桌上，起身去拿中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行，等你的消息。”施望野跟着他一起，直接站着把那碗东西干了，就一起往工棚走。
初雪不仅一直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面前依旧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彩色电子小灯，不过施望野的心情好了不少。
午夜黑市的杂货铺啊，会卖些什么呢？
检测这东西动手就行，也不用费脑子，施望野忍不住期待起了晚上的约会。
他按着小灯的开关，心已经跑远了，只希望时间过的快点，再快点儿。
如他所愿，一天枯燥的劳改时间，很快溜了过去。
晚上下工前，收拾工棚，卷卷问：“你不去看电影吗？今天的片子很好看哦，悬疑大片。”
“不啦，我困了，想早点回去睡觉。”施望野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困了的样子。
回宿舍的时候，陆任之已经穿好了羽绒服，玩着手机等他。
施望野跑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会不看电影就跑回来？”
“猜你的心思对我来说太容易了。”陆任之放下手机，从身旁拿了条围巾丢给他，“多穿点，比昨天冷不少。”
初雪下了一整天，他们一起慢慢地走在去黑市的路上。
果然比昨天冷些，施望野把陆任之给他的围巾扯的紧了点，还挺暖和的。
不过陆任之怎么总暗戳戳地往自己这边靠？
本来是靠着右边马路走的，没走一段，他俩就已经上了左边马路牙子了。
施望野笑着问：“你怎么总把我往这边挤啊？”
陆任之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助理，可以牵手吗？”
这。施望野心里忽然一动。
不过他马上控制住了。
只是平静地说：“哦，手冷是吧，来，帮你焐焐。”
“以后在外面叫我代言人。”施望野把他的手牵了起来，揣进了自己暖暖的口袋。
陆任之攥了攥他的手：“好的，代言人。”
距离上次过来也没间隔多久，黑市又换了样子。
初雪是冬天的序曲，多少会有些冷寂的感觉，但是黑市新鲜的装饰，色彩丰富，很好地平衡了这种冷寂，只剩下童话小镇的梦幻感觉。
鸽血红，蟹壳橙，姜黄，松石绿，妖紫。
这里贯彻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一样的装扮风格。
是书店把旧书细心包裹撞色拼接排列，是杂货铺灵异精致的水晶簇或异域风格的饮料瓶标签，是修理店破破烂烂却被用心漆成各种鲜明俗丽色彩，里面还插了一张经典电影截图的报废电视。
也是边缘小人物们努力生根、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卑微梦想们的总和。
每次来都是不一样的装饰，他们怎么会这么热爱这里，自发地组织一个个节日，又一起装饰着街道？
施望野看着那台外壳漆成多彩的电视，里面的电影他也看过：“这里的节日真多啊，布置的也很精心。”
“因为他们没有家，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大家庭，所以就特别爱惜。”陆任之抬头看着街道，“什么样的人都有，是这里收留了他们。”
“何以为家。”施望野念出了电影的名字。
陆任之心领神会，攥紧了他的手：“哪里都可以。”
他们往里面走着，陆任之指着一条很窄的巷子让施望野看：“看这里，我一开始过来这里玩的时候，比莉还救过我呢。”
“比莉？”施望野问。
“啊，就是杂货店的老板。”陆任之把手从他的外套口袋抽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走向那条极窄的巷子，给施望野重演当时的情景。
“就那时候吧，我刚来不久，也不记路，走道还吊儿郎当的。”陆任之双手插袋，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就像这样。”
施望野笑了：“你这样看着真欠揍，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教导主任不骂你吗？”
“不骂，我就在学校养成的这坏习惯！什么都不懂，就是狂。”陆任之乐了，又接着给他讲，“然后我看路边有个饮料瓶，不远的地儿有个垃圾箱，我就想，能不能踢足球似的把它踢进去。”
“典型的中二病。”施望野搓搓手，总结着，“就看啥都手欠脚欠的，小孩都那样，就好奇爱玩。”
陆任之点点头：“是吧，当时我还想了好几个足球动作，现在一想也挺傻的。”
“后来呢。”施望野逐渐被提起了兴趣。
“后来啊，我踢了好几轮都没踢中，没意思就往垃圾箱那边随手一扔，扭头就走。”
“啊，就完了吗？比莉根本就没出场啊。”施望野眨眨眼睛。
“别急啊，还有几个人物才到比莉。”陆任之说，“就那个瓶子，我最后一下扔的时候没注意，那小巷子里竟然有个花臂大哥。”
“就邦一声砸他那小脑袋上了。”
“……我能笑吗？”施望野抿着嘴，“不是，你真一点没看到那大哥？”
“一会再笑。”陆任之短叹口气，“那时候这边堆了很多货物，谁能看见他啊。”
施望野依旧憋着笑：“后来呢？你被收拾了？”
陆任之一脸尴尬：“差不多吧，我就往那边走，那大哥带着四五个小弟直接冲上来，趁我不注意从背后给了我一鱼棍儿。”
“鱼棍，那是啥？”施望野懵了，他连听都没听过。
“就鱼做的大棒子。”陆任之说：“那花臂大哥是一流浪的无毛猫，找了个纹身店想混口饭吃，最后被弄的一身花鸟鱼虫、游龙画凤，还扎了浑身的艺术钉，一年实习期结束了就把他撵出来了。”
“哦，所以是咸鱼干？”施望野叹了口气，这花臂大哥听起来咋也这么惨。
大哥指定是脾气暴躁，暗中跟上了他，不光想打他还找事。
“嗯，反正他们就把我撂倒了。”陆任之挠挠下巴，“当时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拍晕了，凝不住神变回战斗状态。”
“真惨。”施望野皱起了眉头，“就因为一饮料瓶。”
“脾气可差了，我跟他道歉也没用，大哥不理人的。”陆任之点了点他的眉心，“是的，不过我命好，花臂大哥拳头刚抡起来，比莉就来救我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施望野看着他。
陆任之想了想：“大概是出厂自带波澜壮阔史诗舞台剧配乐的那种人。”
“哦？”这形容一贯的抽象，施望野依旧想象不出来。
“她那天穿的很特别，像是一块机械大蛋糕一样，大喊着冲了过来，特别勇敢。”陆任之表情十分崇拜，“那群找事儿的立马就吓跑了。”
“机械蛋糕……”施望野联想到那天机器人格斗赛中的机甲，怎么都没法把这词转换成平常的穿搭。
“嗯，对。”陆任之点点头，“可能听起来有点想象不到，不过你看到她就会明白了，她也超级酷。”
“后来她怕我出什么事，就把我暂时放到她店里，我记得当时有个绒布面的沙发，我躺着正好。”
施望野嗯了一声：“你应该还好吧，鱼棍的杀伤力很小。”
“没什么事，休息几分钟就坐起来了。”陆任之笑笑，“她当时对我说，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肉蛋奶，让自己强壮起来，头脑也会更清楚。”
他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面：“就是那家店，站这也能看到之前那台沙发。”
施望野循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那边，黑紫的玫瑰，复古哥特风格的店面，也毫不吝惜地布置了各种纷繁的装饰。
“走吧。”陆任之牵起了他的袖子，带着他向那间店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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