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压一低再低，这种压抑的氛围像两块塑料薄膜，把他们两个紧紧裹住。
“不行，我有点上不来气。”施望野站了起来，大口地呼吸着。
陆任之站了起来，坐得久了，眼睛开始冒金星：“要不给你开点窗户透透气？”
“算了，外面太冷，咱们屋里本来就不暖和。”施望野搓了搓脸，“要不咱们多穿点，到外面走走？”
“那也行。陆任之很快换好了衣服。
施望野一边穿着他们之前都穿过的那件双面外套，一边开玩笑似的说：“走吧，出门走走，带你约会去。”
约会？陆任之有点小开心，跟着他下了楼。
十分钟之后，两个人站在工棚面前。
施望野蹲在地上，手伸到旁边的一个小铁管里掏着钥匙。
陆任之看着巨大的大铁门，艰难脱离了石化状态：“你的约会安排……就是踩缝纫机啊？”
“能让内心宁静。”施望野把钥匙插进锁盒，圣骑士出场般打开厂棚的大门，“整一会？”
“整一会吧。”陆任之跟着他走了进去。
陆任之就坐在卷卷的那台缝纫机上，扯了二尺布随意地缝着，好像也没在做什么，只是在上面反复做着缝制和锁边。
施望野把上次已经裁好的布坯拿出来，和平日一样，缝纫起一件衣服。
今天黄老师请假没来，没人看管他们。
工友们一致决定，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工棚里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施望野做了会衣服，心情平静了下来。
他把自己做完的一件衣服拿了出来，看看陆任之专注的神情，以及手上的……不明物体，觉得他应该也得到了类似的平静，大概吧。
“你做完一件了？”陆任之停下手上的机器，看看他，“还挺快。”
“我干活就是很快的，又快又好。”施望野笑笑，把手上的衣服翻面，搭在熨台上，仔细地熨烫着。
陆任之走过来看着：“上面的印花是鲨鱼社？”
“嗯，是给过两天的记者们穿的。”施望野数了数旁边包装好的一摞，“鲨鱼社来了一个快二十人的小队，人还挺多。”
“真行……”陆任之看着施望野把T恤折叠好，装进包装袋里，忽然想起，“上次你说的那些记者的姓名牌在哪里？”
“我记得在这边……”施望野走了两步，猛地回头，“你要联络记者？”
“只是暂时有这个想法。”陆任之问，“你觉得怎么样？在社会新闻方面，鲨鱼社还是比较有正义感的那一批。”
“怎么说呢，可能有点困难……”施望野把那一箱已经装好的姓名牌拎出来，搬到桌上，“你看看吧。”
里面除了鲨鱼社，还有别的媒体记者，甚至还有些电视台的主持人，不乏一些名嘴名流。
陆任之拿起来，像翻扑克牌一样看着看着。
他把手中的几张姓名牌丢了回去：“怎么鲨鱼社被狮子占领了？”
施望野把箱子整理好：“就是说啊，这些估计都是所长的亲戚朋友，利益共同体，不会那么容易帮咱们的。”
“唉。”陆任之找了个凳子坐下，一筹莫展。
施望野也和他一起发愁：“唉，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两个人托着脸并排坐着，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是在椅子上晃晃腿而已。
陆任之忽然掏出了手机，有消息震动。
是比莉，他直接播放了消息气泡。
比莉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开心，她的语音条也春风化雨：“小陆，要不要带你的小男朋友过来玩，我今天刚整理好了货柜，心情超级好～”
陆任之被她这一声“小男朋友”搞得有点点尴尬，他看看施望野，还好他依旧在发呆。
“怎么样？要不要去转转？”陆任之问。
由于心里还挂念着姜然姜冉的事，不太想出门，施望野摇摇头：“算啦，没什么心情，咱俩过去了也玩不好。”
“好。”陆任之点开了消息栏，礼貌地回绝了比莉的邀请。
放下手机，他又继续和施望野一起托着脸发呆，“怎么办才好呢……”
很快，比莉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好吧，你们心情不好别总在家里躺着，听听歌啊、看看电视，别闷着。”
“行。”陆任之蔫蔫地回复了。
施望野看着他，眼神幽怨：“好羡慕比莉啊，她总是这么快乐。”
“是啊。”陆任之放下手机，看到一对无精打采的耳朵，簇毛垂垂下去。
“真是发愁到活不起了。”施望野的语气幽幽怨怨凄凄惨惨戚戚的，唉声叹气的样子，说他丢了魂也不为过。
“你这状态太差了。”陆任之把他拖了起来，“别在这瘫着了，要不咱俩也得……那什么脉上面长结节不可。”
“去哪啊，去干啥啊？”施望野依旧无精打采，耷拉着耳朵。
“不在这呆着了。”陆任之揪揪他的耳朵：“换个地方发呆。”
他拉着施望野的手，俩人溜达出工棚，走到了训练场旁边的小楼，进了秘密基地里面。
“来这干嘛？”施望野刚进门就倒在了地上的某个抱枕团子上，躺成一片方猞猁。
陆任之随手拿起一个精灵小球砸向他：“去哪都不耽误你上炕。”
“也干不了别的，我好郁闷。”猞猁版施望野伸出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耳背，又继续仰面躺着。
陆任之看着他的毛肚皮，无奈地笑笑。
他找了找遥控器，问施望野：“听歌还是看电视？”
“看电视吧，听歌情绪太重了。”施望野挪了挪身子，把抱枕当枕头，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看着陆任之打开电视。
陆任之吹了吹灰，给电视插上插头：“这电视装了以后都没看上五次。”
施望野点点头：“行，咱俩就当给他通电去去灰。”
“嗯。”陆任之拿着遥控器走过来，看着他的坐姿，笑了，“你看着还像个人。”
“本来就是啊，这年头大家都超进化成人了……怎么，你没收到通知？”施望野搓搓爪子。
你有病。”陆任之拍了他的脑壳，“看啥？”
施望野舔舔爪心：“新闻直播间、今日说法、普法栏目剧，咱俩需要看点这个，了解了解世界，补充点秩序感。”
“行。”陆任之靠在施望野身边，调了个差不多类型的节目。
“你说，咱俩这样，算不算是在逃避啊。”施望野把头搭在陆任之的肩膀上。
“算是吧。”陆任之看着电视上的画面，“明明他们两个的问题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案，却在这里看什么角马大迁徙：集体旅游纪实。”
电视上的角马家族已经顺利抵达了水源充足的绿洲，正悠闲地趴在大树下面休息。
这时，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动物国旅的广告立即插入：“朋友！时代变了！你以为只有角马才可以享受这样的自在生活吗？不！只要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号码，不要九千九百九十八，更不要……”
陆任之看着那个主持人激情澎湃的样子，乐了：“只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
“换换换，看不下去。”施望野接过遥控器，直接调到了AWTV十二台。
正在播放的好像是法律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醇厚，他们俩很咸鱼地闭着眼睛听声音。
“接下来是另一则新闻，昨日，家住东北边境的某位虎女士向我们的观众通讯栏目投稿称，自己的羚羊朋友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羚羊女士被丈夫家暴达数年之久，但报警数月，案件久未被受理……”
陆任之眯着眼睛看电视的内容。
“这种情况之下，虎女士出于帮助朋友的心态，替她报警时谎称是自己遭受了家暴，立即引起了公安部门的重视，立即出警响应，案件得以迅速处理。”
陆任之腾地坐了起来，盯着电视屏幕，主持人的声音逐渐变小：“我们不禁要问，法律的平等与公正这两大基本原则，到底要怎么……”
他这动作令施望野一惊，他爬了起来：“怎么回事？”
“你听到刚才的新闻了吗？”陆任之看向他的位置。
施望野摸不着头脑：“听到了，那新闻有什么不对吗？”
“老虎，代替羚羊。”陆任之反复喃喃念着，“老虎代替，羚羊。”
施望野更纳闷了：“你在重复什么？”
“我也可以，代替他们。”陆任之坚定地看着施望野，“我也可以。”
“什么意思？”施望野越来越听不懂。
陆任之则给他解释：“金鱼的社会地位比较低，用他们来曝光这件事，肯定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反而会引起些不好的议论，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是这样没错。”施望野点点头。
“所以我要亲自’扮演’受害者。”陆任之缓缓地说。
施望野托着脸：“扮演？我听不明白。”
陆任之说：“很简单，不是很快就要举办公开的宣讲会吗？就在那天，我来吸引那些记者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发出争议性的报道，这样关注度会很高。”
施望野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表情很担心：“这样行吗？……会不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那都不重要，我被新闻写写，也还是在戒同所里呆着，十天半个月不上网就好了。”陆任之继续在脑海中捋着细节。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箱记者姓名牌，问施望野：“你还记不记得，里面有个戴黑框眼镜、发型很不拘一格的那个人？他是负责做什么来着的？”
“有点印象……”施望野回想了一下，准确给出了答案，“现场直播的导播。”
“直播就更好了。”陆任之眼珠转了转，“那咱们就这样子……”
听完他的初步设想后，施望野叹了口气：“这样你也会被人误会的，真的没关系吗？”
“有点关系，但不大。”陆任之按按酸痛的太阳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还要在外面生活啊，那样的新闻一发，别人会怎么叫他们？’男妓’？虽然是被迫的，但你说，背负这样的名声能好听吗？”
施望野思索着，久久没讲话。
“你就能保证他们还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吗？不会被心思不正的人骚扰吗？”陆任之在手机上打字写着流程，屏幕哒哒哒地响。
陆任之想了想，又说：“我和那些狮子本来就认识，他们那些记者到大众，会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场基于报复的虐待，而不是先想到性，关注度也会高很多。”
他继续输入着，坚定地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好，我陪你一起。”施望野坐的离他近了些，“大致怎么安排，你就说吧。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
“行。”陆任之关了电视，拉着他又走回了旁边的工棚，“你把这些人再看一遍，直播组和视频组的挑出来，看着性格急躁些的种族也挑出来。”
“好，不过后面那条是为什么？”施望野一边整理一边问。
“我打算来一招借刀杀人。”陆任之眼神动了动，“宣讲会的时候，你想个办法，把记者们引到那栋小楼前，让他们自己发现里面的不寻常，然后自发地举起摄影机。”
“……你真是绝了。”施望野恍然大悟，“所以直播组才至关重要。”
“是，你的目标就是设计出让他们死追着你拍摄的行为，把记者们引过来。”陆任之看着手机，“我呢，就要提前在水族馆里，布置下最悲惨的受害者画面，等着他们来拍。”
“明白了，长官。”施望野用力点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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