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息影放低了声,“璀璨星河,满天星斗。”
伙计神色一滞,态度越发恭敬,“您请稍等。”
话毕便匆匆去屋后叫了掌柜出来,片刻后那腰盘粗大,目光锐利的掌柜便火急火燎的从屋后进来,不动声色的上下扫了眼息影,似是不觉得眼前这位过于年轻,姿色又过于出众的姑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掌柜忖度着开口,“我乃白虎参水猿门下排行第十,请问阁下是?”
息影负手而立,眼眸中带着上位者的倨傲,“北方之星,是为玄武。”
掌柜眉尾一跳,谄媚笑道,“原来是玄武使大驾光临,早听闻微星中玄武使是位女中豪杰,没想到您竟这样年轻。”
息影一抬手,眼神冷冷的,又不带丝毫感情的盯着他,“不必奉承,最近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消息?”掌柜眼珠一转,态度有迟疑不定,“您是指?”他细细揣摩着面前之人的神情。
“自然是为那个人。”
掌柜恍然,“哦,您是为了她呀,最近上头递来消息说那人已经死了,只不过星主还留有疑虑,要叫下面的人多留一些。”
“那么有消息吗?”
“一丝消息也无,毕竟大家都已认定那人已经是个死人了,位置也迟早会落在星日马头上,也不知星主在犹豫什么...”掌柜话一顿,自觉失言,匆忙去打量息影的表情,见她并无动怒的样子,缓缓舒了口气。
“我知道了。”息影点点头,冷冷嘱咐道,“今日我来此的事不准外泄,若是耽误了我的任务,小心——”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下,锐利的目光在他脖子上逡巡。
掌柜额角冷汗指出,连忙答应,不敢有一丝迟疑,生怕惹面前的人不快。
片刻的安静后,息影环视了一圈铺子里的干果,心想,梅谢雪或许爱吃吧。
“帮我装些干果吧。“
“啊?”
息影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眉尾轻挑,“听不懂吗?”
掌柜的脊梁骨已经快弯到了地里去,他点头哈腰道:“懂懂懂,这就给您装。”他甚至没叫店小二帮忙,自己亲手拿了纸袋替息影装上一 大包的干果蜜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竭力抑制住双手的颤抖,恭敬递给面前负手而立的息影。
“给...给您。”
息影伸手,用另一只手递出去铜钱,掌柜见状连忙摆手,“不、不用,怎敢叫您付钱,这就当我请您的。”
息影的手还未收回,只淡淡道:“拿着,我不白要东西。”说完后随手一抛,铜钱精准地落在算盘旁。
她付完钱后便抬脚往外走,进了对面那家米店。
米店老板是位憨厚老实的中年人,他一看是位容貌出众的姑娘,显得有些诧异,但也还是客气道,“姑娘,你买米吗?”
“是。”
“姑娘你要买多少?”
“嗯...”她眯了眯眼,“大概够两个人吃三两个月的量吧。”
“哎呀,两三两个月的量那可是有些多,届时店里的伙计可帮您送到家里去。”
息影思忖半晌,点点头,“可以。”
“那烦请您写下个地址方便送米上门。”
息影接过店家递来的笔,在纸上留下凌厉字迹——苍梧山。
店家一看到地名,忙问道:“姑娘,您住在苍梧山上?”
“对。”
“可我怎记得山上只一户梅家公子。”掌柜挠挠头。
息影笑道:“是他让我来买米的,我是他的婢女。”
店家恍然,“原来如此,竟是梅公子的婢女,梅家于镇上的人有恩,这米我便打些折扣。“
原来当初那些人确实是为了报恩来的。
店家让息影先回去,说明日午时之前米一定会送到。
息影付了钱道了谢便离去。
回苍梧山之前,她又进兵器铺买了把锋利的匕首,有武器在身总会安心些。
这一来一回已花去大半光景,眼下时日已到了午后,息影穿越过树林与小径,终于回到了小院。
彼时的梅谢雪正倚靠在藤椅上,身上的淡蓝衣衫在日光下显得莹莹又朦胧,衬得他的肤色愈加苍白,嘴唇上的血色却是红润,平添几分妖冶。
他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
其实庭院中种了各色的花草并不空旷,但他身处其中却显得异常空旷寂寥。
从前没有她的日子,他也是日日如此的吗?
息影的喉咙有些干涩,嘴唇里有些发苦,她使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清甜,“公子!我回来了!”
梅谢雪一听见她的声音,嘴角微扬,他扭头对着声源处微微笑着,刹那间仿佛一尊玉塑像有了生命,万物为之失色。
“回来了?”
“嗯。”息影走进他,“公子,你坐在这儿干什么?为何不进屋?”
“我在等你。”息影想扶他起来的手悬停在半空,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和他被布所蒙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她心里潜滋暗长。
天边有麻雀飞过,留下雀跃的叫声,天上的云被四面八方的风拉扯着形状,最终变成人们看不懂的样子。
息影浅笑了一声,拉住他的手,“是吗,那公子你等到我了。”
“就你嘴皮!”梅谢雪嗔怪一声,就着她的手起身。
息影没再接这个话题,所幸梅谢雪也没说什么,只问她买米怎么样,息影如实相告,只是自然而然地隐去了一部分。
梅谢雪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调皮道:“行了行了,快去做饭,公子我快饿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息影把买回来的干果蜜饯一把塞入他的怀里,“你要是实在饿的话,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息影已经贴心的替他打开,他抓了两颗蜜饯塞到嘴里,细品了一番,惊喜道,“好吃!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蜜饯?”
“起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息影转身去厨房忙活,炊烟很快升上了天际,又消散在风中。
饭后息影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榻上的被褥已经被息影堆在了一旁。
息影看着梅谢雪缓缓抬手,绕着耳后松开了缠在眼睛上的布,那是息影第一次看见梅谢雪完整的面庞——果真是惊为天人,甚至于比那些闻名于青国的美男子还要好看。
布条缓缓揭下,梅谢雪闭着眼,连眼睛闭着的弧度都显得极为完美无瑕,像是精心勾勒描摹出的线条,他缓缓掀起鸦羽般的眼睫,露出睫下一双漆黑的却毫无神采的眼睛。
仿佛被纯白寒冷的冰雪覆盖的一株凄艳的寒梅——绝美却难有生息。
息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别再试探我是否真的瞎了。”梅谢雪蓦然道。
息影一惊,连忙缩回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挡着光了。”
“你看得见?”
“不,看不见,但也不算完全瞎。”
这算什么。
息影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心知他身上恐怕也藏着许多秘密,否则当年闻名京都的梅家公子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成了个半瞎不瞎的瞎子,还跑到这苍梧山上来隐居。
当年梅府的危星暗探也只传回梅家公子于澄平十二年突发恶疾隐于苍梧山的消息。
息影盯着梅谢雪蒙了层雾的眼睛若有所思,或许不是恶疾呢。
“别再盯着我眼睛看了。”
“我没有。”息影立刻否认。
“你有,我感觉到了。”梅谢雪笃定道。
“......”息影悻悻别过眼去。
所幸他也没有过多追究,“帮我去柜子里找条布出来。”
“柜子?”
梅谢雪指了指墙角的柜子道:“那里。”
息影慢腾腾地移过去,伴随着短暂的咯吱声,柜门被打开了,里面的衣物不多,颜色款式也很清简,看上去很干净,在角落里整齐地堆叠着,想必也是山下的镇民帮忙打理的。
“公子,你要哪一条?”
“都可。”
息影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那条是松绿色,扭过头面对墙角里那几条布思忖了一番,最终决定拿一条红的,因为她想看看清冷的雪遇上艳丽的红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笑嘻嘻地拿着红布条走到梅谢雪面前,往前一递,脆声道:“给,公子。”
梅谢雪抬起手在半空中抓空了两下,于是息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红布条轻轻放在了他手上,“在这里。”
“这是哪一条?”梅谢雪问。
“跟你手上一样的那条。”息影面不改色地撒谎,满眼期待地看着梅谢雪。
“哦,那这条你帮我洗了吧。”梅谢雪将从眼睛上卸下来的那一条递给息影,“以后我让李婶王叔他们都不用上来了,洗衣做饭什么的都得你来。”
“嗯,好。”息影乖乖应下。
“这样你就不用怕遇见他们了。”梅谢雪说得云淡风轻。
息影却猝然一惊,沉沉地看着梅谢雪,半晌无言。
秋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升起的日光驱散了林雾,小溪依旧淙淙奔向远方,溅起跳跃的水珠。
梅谢雪将红布条在手中摊平,慢慢覆上眼睛,遮住空洞的双眼,双手绕到耳后打了个结,但打了好几次却总是松垮,梅谢雪眉头轻蹙,息影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红布条道,“我帮你。”
她走上前挨着梅谢雪坐下,他们的体温相接只隔着几层布料,息影不动声色的拉开一些距离,松开先前的结,布条顺着梅谢雪的鼻尖滑落,轻柔的触感仿佛挠过他的心尖,有些痒。
他的眼睫轻颤,手指不自觉攥住了衣袖,接着布条完全覆盖了他眼中为数不多的光亮,像是漫天飘洒的白雪,淹没了雪地上最后一株凄凄红梅。
梅谢雪感受到息影的手在他脑后轻柔细致地打了个结,空气中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他的衣裳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而他的衣裳此刻正在息影身上。
在背对息影另一侧,梅谢雪轻轻勾了勾嘴角。
“好了。”息影拍拍手起身,站在他面前细细打量。
此刻梅谢雪的薄唇轻抿,唇色泛着微红,苍白的脸色在艳丽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通透病态,像是苍茫雪地里的一株病梅在风中摇摆。
梅谢雪俊眉微蹙,鼻梁高挺,线条流畅,额间撇下几缕碎发,发簪微斜,息影竟不自觉地伸手替他扶正,“歪了。”
梅谢雪的脊背蓦地一僵,旋即恢复如常。
红带配雪,果真相得益彰。
息影愉悦地端详着面前赏心悦目的人,弯了弯嘴角。
“你在看我吗?”梅谢雪偏了偏头似有所觉。
息影一扬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没有啊。”
梅谢雪毫不留情地插穿她,“骗子。”
息影嗤嗤一笑,不说话。
他分明感受到她胶着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竹间清影映照在窗棂上,留下浅淡的痕。
息影忽然一个跨步,衣袖擦着梅谢雪的手臂而过,去捞他身侧的松绿布条,耳畔掀起一阵轻柔的风,梅谢雪听见一声浅笑,“我先去帮你把这条洗了。”
息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竹叶簌簌,仿佛在偷偷挠动梅谢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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