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无波地过,没有什么变故。
梅谢雪平常的日子过得很简单,甚至说的上是单一,平常便是喝喝茶或是坐在屋檐下什么也不做,静静的听着风过林梢,树叶摇晃,像是超然于物外的谪仙人。
他不说话,安静的可怕,但现在他身边多了个息影,像是无处宣泄的话语突然找到了破口,一时间如洪水般肆虐。
“息影,你在哪儿呢?”他在屋里摇着脑袋喊。
“我在给你洗衣服呢!”息影在屋外大声回他,于是他便从屋里敲着竹竿出来,循着声走到息影身边。
息影一脸疑惑,扫了他一眼问道:“你做什么?”
梅谢雪道:“看你洗衣服。”
息影转头看了看他遮的结结实实的眼睛,白眼一翻,一时无言。
“那你多看看。”息影丢下一句话便端着洗好的衣服走到一边,她拿起衣服正要抖搂抖搂,却不想溅上迎面走来的梅谢雪,细小的水珠如雨点般打向他,猝不及防地被溅了满面的水。
他气愤地大叫,“哎呀呀!你这是要杀了我吗?明知道我体弱,要是这样得了风寒一病不起一命呜呼,那可怎么办?”
息影咂舌,哪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将水溅到公子身上,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息影讨好道。
梅谢雪哼的一声,别过头去。
还有那日,梅谢雪又在屋子里喊息影,“”你在哪儿呢?”仿佛生怕她逃了似的。
“厨房——”
于是他又拄着竹竿过去,喷香的气息一下又一撞击他的鼻腔,他称赞道:“嗯,好香!你这好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娘。”
其实是在危星里被逼着练的,善于伪装的杀手总是要无一不会,无一不通。
“哦,原来如此,你家在何方?”
息影炒菜的手顿了顿,说道:“...云周城。”
“云周?那离我这苍梧山还真是有些远呢。”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哪儿的?”
其实她知道他家在何方,但还是顺着他问,“哪里?”
“啊,就在那当今第一繁华之都——玉京,我是玉京人。”
“那公子为何在这苍梧山?”息影一如既往地装傻充愣,还不忘把锅里烧好的饭菜铲出。
“嗯,这个嘛,”他挠了挠下巴,佯装思索,“或许是没钱在玉京待了吧,还不如在这苍梧山自给自足,岂不快哉?”
他说完突然开始哈哈大笑,息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从他难止的笑意中看见无尽的悲怆与苍凉。
“吃了饭我教你下棋吧。”
“下棋?”
“对啊,下棋,你会吗?”
“......不会。”其实她会。
饭后梅谢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棋子和棋盘,要息影搬张桌案并两个蒲团到门外屋檐下,彼时天上的白云正投下它沉重的影子,阴影中翻过一座又一座深秋下的山峦,太阳的光亮在它之后穷追不舍。
息影支着下巴坐在蒲团上面,面无表情的盯着梅谢雪道:“可以不下吗?”
“不行。”
究竟是他疯了还是他疯了?瞎子教婢女下棋?
“可我不会下呀。”
谁料梅谢雪嘴角一勾,露出一副正合我意的模样,他悠悠道:“不会是吗,不会正好,不会我教你。”
“可你不是看不见吗?”息影咂舌。
“棋盘在我脑子里。”
“这也行?!”息影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他教。
“当然行。”梅谢雪含着笑意回应。
罢了,便当是舍时间陪瞎子。
太阳渐渐循着既定的轨迹滑落,徒留天边一抹橙红,林间高处染上一层深色,到了傍晚。
“今天教你的学会了吗?”
“嗯嗯嗯!”息影疯狂点头。
她快要困死啦。
“行,那我过几天再考你。”
息影起身的姿势一顿,觉得不可思议,“不必了吧,况且公子您教我这些,我一个奴婢也没地方用啊!”
梅谢雪淡淡一笑,带了些高深的意味,“会有用到的一天的。”
夜幕很快降临,繁星缀满天空,簇拥着明月,秋蝉抱着树嘶鸣,枯黄落叶从树梢脱落,独自在风中飘零。
屋内光线明明眛昧,两道模糊人影在窗帘上寂静摆动,忽的一人拔高了一节——是息影起身收拾碗筷。
筷子与碗碟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梅谢雪忽然出声,“息影。”
息影手上的动作不停,抬头看他,“嗯?怎么?”
“从云周来这儿,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息影的眼神刹那间一暗,他想打探些什么?
她缓缓回答,“嗯,很累,我一面逃,还有一面关注是否被我的父亲追上,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真的很累......幸好,幸好遇见了公子。”
“不过福祸相依罢了。”
“是,遇见公子是我的福。”
梅谢雪听了展颜一笑,“可真会说话。”突然他又话锋一转,“息影你长什么样?好看吗?”
其实息影长得非常出挑,清丽中带些妩媚,似梨花又似玫瑰,出任务时不少人都夸赞过她的容貌,不过息影还是淡淡的说:“一般,无甚出挑。”
“要是我能看见就好了,就算无甚出挑,我也想看看你的模样。”
“公子,你的眼睛是天生这样的吗?”息影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不是,”随后他凄然一笑,“其实是被毒瞎的。”
他又看上去毫不在意地玩笑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啊。”
息影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你会看见我的样子的。”昏暗的烛火在息影眼中闪烁跳跃,“一定会的。”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世界被笼罩在雨的寂灭中,经久不息。
息影心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是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悄悄的在她心里滋生蔓延,就像是坚硬的冰层终于裂开一丝缝隙,丝丝缕缕的阳光渗透进来,以它的无私的温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融化了坚冰,露出了其下原本的荒芜土地,冰凉的水流在上一淌而过。
她用一种温和的近乎慈悲的目光细细地在心中刻画下眼前这个单薄又孤独的身影。
风声呼啸,烛影摇曳。
梅谢雪突然以一种希冀又带有肯定的语气说道,“一定会的,”他再次强调,“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看见你的样子。”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彼时的梅谢雪也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在满目黑暗的混沌中说出这一番笃定的话,毕竟他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握。
澄平十二年后自以为是的心如磐石,却在与她相处的十几个日与夜中悄然轰踏,掀起一片尘土,又忽的随风而逝。
心里无数的声音提醒着他面前的人来路不明,这样突然的不明来意的闯入他平静并且平淡的生活,使得偏离了原本的一切。
他自认为不该相信她的一切,包括姓名,出生,来历,甚至于她方才看似暖意的安慰,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梅谢雪的心里仿若有数不清的陀螺在旋转,有些头晕。
那些看似可怜实则拙劣的谎言,那些看似讨巧乖顺背后的别有用心,明明该一刀割舍,不该有一丝牵绊的让一切归位,但他却反让自己沉沦。
就这样吧,他想,就这样静静地听窗外的冷雨,这也很好。
其实他很擅长说服自己,让自己喜欢自己想要喜欢的,让自己厌恶自己想要厌恶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后果他自己承担,无论好坏与否,就像屋外的病梅,无论怎样枯败,怎样凋零,怎样摇摇欲坠,那都始终是梅。
梅立于天地,无惧寒风暴雪。
流水迢迢而逝,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雾气氤氲的山间,息影站在山上往下望,晨雾充溢林间,金光飘荡,万丈祥光,一切静谧又梦幻。
她伸了伸懒腰,呼出一口气,迷迷蒙蒙的水汽刹那间显现,又在半空中渐渐散去。
今日她要干一件大事。
她搬来工具,叉着腰面对几株病梅,恶狠狠地点了点它们,“今年必让你们开花!”
前几日梅谢雪和她说过院子里的梅树都是病梅,难以开花,让她别试着治好它们了,可她偏不信邪,偏要试试。
梅谢雪的院子里,怎能没有梅花?
幸亏息影早年在危星跟擅长栽木移花的星星学过一手,否则还真拿这些梅树没办法,于是她每天都非常精细并且耐心地照料这些病梅,它们竟也奇迹般的有了复苏之意。
这一日她一如往常地照料梅树,手上沾了点点泥土,这时几声不同于往常的动静从小径深处悠悠传来。
息影屏息静听,心弦不自觉点拉紧,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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