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
初翠应声,冷硬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利落地端起厨房里早就备下的食盒。
那食盒里装着几样清爽小菜并一盅炖得软烂的鸡汤,皆是罗绫仙一早便安排好的。
初翠目光扫过食盒,又落到罗绫仙略显清减的脸颊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化为对那“姑爷”更深的不满——
小姐嫁过来,竟要操持这些庖厨琐事?
主仆二人穿过回廊,还未至前衙公廨,便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如同滚油泼入冷水,爆发出激烈的喧哗。
“狗官出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刚遭了水祸,又要逼税!”
“就是!县太爷心肠是铁打的吗?!”
“交不出粮,我们全家就吊死在这衙门口!”
声音嘈杂,愤怒,绝望,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罗绫仙脚步一顿,与初翠对视一眼。初翠眸中寒光一闪,下意识便要将罗绫仙护在身后,手中食盒却稳稳当当,分毫未晃。
“来得倒快。”
罗绫仙低语,唇角抿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非但不惧,反而提步向前:
“走,去看看。”
衙门口,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粗布短褐的汉子们面有菜色,挥舞着拳头,妇孺挤在人群后,哭声、骂声、哀求声混成一片。几个衙役守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前,手持水火棍,脸色发白,显然已被这阵仗骇住。
人群最前头,几个眼露凶光的泼皮混迹其中,正唾沫横飞地煽动:
“看见没!当官的根本不管我们死活!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
“对!听说新来的县太爷,在京里就是狎妓玩乐的货色,被贵人嫌弃才发配到这儿的!他能有什么好心思?”
“逼死我们,好拿我们的血染红他的官帽子!”
这些话语如同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点燃了本就绝望的人群,怒吼声浪更高。
就在群情汹汹,眼看就要冲击衙役防线之际——
“吱呀——”
沉重的县衙大门,被从内缓缓推开。
李凌乙一身七品青袍常服,身形挺拔如山岳,独自一人,负手立于高门之下。他面色沉静,不见丝毫慌乱,目光缓缓扫过沸腾的人群。
那股久居山野、刀头舔血淬炼出的无形煞气,虽刻意收敛,却仍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竟让离得最近几个鼓噪的泼皮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喧嚣声,诡异地低了一瞬。
“尔等聚众咆哮公堂,所为何事?”
李凌乙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人群短暂一窒,随即一个被推搡到前面的老汉,正是昨日在张记粮行被刁难的老李头。
他噗通跪下,老泪纵横:
“青天大老爷啊!不是小民要闹事,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河患冲了田,颗粒无收,家里老娘还病着……可衙门催税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一文钱也不能少!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是啊!大老爷!求您开开恩,缓一缓吧!”
人群中响起一片哀告。
李凌乙目光落在老李头身上,认出是昨日那人,心中了然。他并未立即答话,视线却锐利地锁定了人群中那几个眼神闪烁、气息明显不同的泼皮。
其中一人被李凌乙看得发毛,强自挺胸,梗着脖子嚷道:
“看什么看!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就会盘剥我们小民!大家伙别信他!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冲进去!”
“冲进去!”
几个泼皮立刻鼓噪附和,试图再次煽动人群。
李凌乙眼神骤然转冷,如刀锋般剜剜过那几个泼皮:
“说法?本官正要问你们要个说法!”
“本官到任不过数日,税册尚未厘清,何曾下令强征一分一毫?!尔等口口声声‘县太爷逼税’,这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是哪个教唆尔等担待的?!”
这一声质问,掺杂着匪首刀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
期间压迫感与想象中的软脚书生全然不同。
那几个泼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像被山中猛虎锁定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死开脖子。
求生欲在报警,他们双腿发软,脸色瞬间煞白,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李凌乙见震慑住场面,语气稍缓,却依旧斩钉截铁:
“河患之灾,本官痛心疾首。朝廷赋税,乃国之法度,亦是养兵安民之基,断无全免之理!”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起骚动。
老李头等人脸上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黯淡下去。
“然、”
李凌乙话锋一转,内劲驱动着声音扩散,响彻全场:
“天灾无情,人间有义!本官在此宣告:沱安县此次秋税,只对真正有田有产、受灾确凿者,依朝廷律令,据实核查,酌情减免!”
“至于那些家无余粮、已至断炊绝境的赤贫之户……”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老李头等人绝望的脸,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本官已晓谕城中富户,劝募捐输,以助穷黎!”
人群中顿时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
李凌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譬如,城西张记米行的张掌柜,闻听乡邻疾苦,已慨然应诺,愿捐出今秋新米,专助尔等缴纳税赋,共渡难关!此等急公好义之举,本官稍后便行文上报州府,予以旌表!”
“五百石。”
罗绫仙突然现身,替李凌乙补足了数字。
她算过账,这绝对是张大掌柜的既肉疼又掏的起的。
张掌柜都被关在衙门里了。
若不拿出这笔钱,他别想活。
罗绫仙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李凌乙,平日里话不多,临场应变、借力打力的本事,倒真是天生的将才。她心中那点因局势骤变而起的波澜,瞬间被一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感取代。
初翠站在罗绫仙身侧,冷眼看着衙门前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充满疑惑。
才几月未见,这位“姑爷”似乎变了很多。
尽管再怎么厌恶“李长封”,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人手段倒是凌厉,几句话便将一场民乱消弭于无形,还狠狠坑了奸商一把。
李凌乙当然不忘扫尾,大手一挥:
“来人!”
“在!”
一直守在门后、蓄势待发的谢鱼、周平等扮作的衙役立刻应声而出,虎视眈眈。他们虽穿着衙役服色,但那剽悍精悍的气质,却非寻常胥吏可比。
“将这几个煽风点火、祸乱地方的刁民,给本官拿下!押入大牢,严加审讯!务必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李凌乙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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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县衙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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