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最近接了一单城里的绣坊生意,便带着六岁的晚凝迁到了月亮村。
这天,她照常带着晚凝去城里送绣被,不知道怎么就引来了麻烦。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的几个孩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谭香死了丈夫,看到谭香母女在街上经过便起了坏心思。
趁晚凝走的时候,他们伸腿拌了晚凝一下。
“哎哟!”
晚凝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谭香扶住她,皱着眉头看那几个孩童,刚要发威。“你们……”
“听说,你死了丈夫啊?”
他们最知道怎么刺痛晚凝母女,谭香一下子脸一阵白一阵红,连怎么反击都忘了。
“你们这群泼猴,小心我的镰刀收拾你们!”
这时,一个很有气势的声音响了起来,连几个孩童还吓了一跳。
那人叫白雪枝,三十出头,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拎着一篮野菜,正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那几个孩童生怕她要拿镰刀收拾他们,吓得腿一软便跑了。
白雪枝生平最厌恶别人拿“孤女寡母”压人。
寡妇怎么了?她不也是寡妇吗?她自己也照样能一个人养着女儿,不指望任何人!
谭香很是感激,“多谢姐姐出手相助,我叫谭香,这是小女晚凝。”
“别和我客气,”白雪枝摆摆手,“这群泼猴就是欠收拾,我既然路过看到,哪有不管的道理?”
她人很爽快也很干脆,也没和谭香母女多说什么便走了。
以为这便结束了,没成想白雪枝在街头买面的时候又遇到了谭香和晚凝。
谭香有些不好意思,从袖口拿出一方素净的帕子递给白雪枝。
“白姐姐,那天多谢你了,我一直想着怎么回报你才好,今日总算给我机会了。这方帕子是我自己绣的,还望你不要嫌弃。”
这方帕子绣得这样好看,针脚均匀精致,意境清雅,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白雪枝眼前一亮,收下了帕子。“我怎么会嫌弃?你绣得这么好看,我都有些舍不得用了。”
谭香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朵几乎红透了。
白雪枝是月亮村本地人,家里住在一个杂院里,虽然环境也提不上多好,但是至少遮风避雨,院子里还种着花花草草,还有一口水井。
她每次路过谭香住的茅草屋就替她们母女发愁。
下雨的时候,她们该怎么办呢?
她们母女是外地人,对月亮村又不太熟悉,又要怎么生活呢?
白雪枝一向热心,也干脆。“谭妹子,我看你们那个茅草屋实在有些不适合住了,不如你和晚凝搬来跟我搭个伙,彼此也有个照应。你看,成不?”
见谭香愣住的模样,她又解释:“我住城西那个大杂院,虽然提不上好,但是能遮风挡雨,院子里还有口井。”
谭香的眼眶慢慢红了。
在来月亮村之前,她就一直带着晚凝在漂泊,已经习惯了无人依靠的日子。
来到月亮村了也一样,她更习惯带着女儿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喜欢麻烦别人。
可是,白雪枝的眼神很纯粹,很真诚。
她是一个特别热心肠的人,见谭香母女有难出手相助,同样也心疼同为寡妇的谭香住在不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里。
就这样,谭香带着晚凝搬进了白雪枝住的大杂院里。
晚凝一直记得娘的教诲,怯生生地躲在娘后面。她知道白雪枝也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她也担心对方会不喜欢她。
可是,事情完全和她想得不一样。
白雪枝的女儿也一样热情爽快,她的名字叫阿月。
阿月高兴坏了,热情地拉着晚凝的手就到处逛。“跟我来,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呢!”
她带着晚凝到后院看花草,捡石头玩。玩累了,便从袖口拿出一颗糖塞到晚凝手里。“请你吃,很甜的。”
晚凝起初还有些羞涩,可是看着阿月亮晶晶的眼睛,她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从此,两人的感情就如同亲生姐妹一样。白天一起帮谭香整理针线,晚上就睡同一张床。
白雪枝和谭香就坐在灯下一边刺绣一边看着她们笑。
她们一直以为能这样过下去。
直到一年秋,一个绸缎庄的掌柜来了,他说城里有一个屠户,家境还算殷实,他不嫌弃谭香的身份,愿意娶她。
看谭香还有些犹豫,他说:“你和他搬到城里,晚凝的生活不就有着落了吗?”
是啊,晚凝如果到了城里,上了学堂,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谭香去城里送过绣被,也识得那个屠户,看着模样不像一个坏人。
白雪枝知道谭香的为难,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若是想走便走吧,这也是好事。”
虽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白雪枝的眼眶却红了。
阿月不理解怎么好好的一家人就要分开。她们明明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很温馨,为什么这个家说散就散?
她拉着晚凝的手,拼命摇头:“阿凝,不要走,我们是一家人,不走了,好不好?”
晚凝也哭着不愿意走。
可是这里哪有孩子说话的份呢?
白雪枝眼看着阿月带动晚凝的情绪,两个人哭个不停,她立即把阿月拉过来。
“阿月别闹了,晚凝和她娘要去城里过更好的日子,我们应该要祝福她们,你明白吗?”
阿月摇摇头,还是哭得很厉害。
她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
这场离别并没有因为两个孩子的哭闹而终止,第二年春,那个屠户便来月亮村接谭香母女了。
晚凝一步三回头,心不在焉地跟着谭香身后。
谭香让她喊爹,她也没心思,像听不见一般。
阿月不顾白雪枝的阻拦,从门口跑出来,紧紧握住晚凝的手。
她记得白雪枝交代过她不能闹,不能哭,不能让大家难堪。所以她紧紧抿着嘴唇,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是不能哭的。
“阿凝,到了城里,你一定要想我,一定,一定。”
“我会的。”晚凝也紧紧回握了她的手。
谭香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搬着自己的东西到马车上。她回屋最后搬绣被的时候,看到白雪枝坐在窗前看着她,谭香几乎是愣了一下。
这么久的相处,她也不是没感情,也不是完全舍得白雪枝母女。
谭香把绣被放了回去,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我没什么好东西了,这个绣被留给阿月,还希望你和阿月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白雪枝也不是矫情作派,爽朗地笑了起来。“你绣得这样好看,我和阿月怎么会嫌弃?阿月要是敢嫌弃,她肯定要被收拾了。”
玩笑般的话总算让谭香放松了一些,没有那么伤感了。
屠户已经等了她和晚凝许久,谭香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拉着晚凝就上了马车,马车往城里去了。
阿月目送了她们的马车很远很远,等彻底看不见,视线彻底追不上了,她才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寝屋。
这张床是她和晚凝一起睡过的,从此以后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睡了。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疼得厉害,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她应该和娘一样祝福她们才是。
可是她往窗外看去,发现娘也一样。
她并没有在干活,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手里还拿着一方素净的帕子。
那是谭香送给她的。
原来娘也和自己一样想她们,舍不得她们。
祝福不过是在离别时用美好祝愿裹藏的万千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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