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冰冷。像沉在海底最深的淤泥里,被万吨水压包裹,动弹不得。口鼻里灌满了咸腥的铁锈味和浓重的消毒水气息,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意识像一缕残破的蛛丝,在无边无际的、饱含痛苦的黑暗深渊里,时断时续地飘荡。
爆炸……水……刺眼的白光……骨头碎裂的剧痛……还有……那张浸泡在血水中的……父亲和郑□□模糊的侧脸……
画面在黑暗中疯狂闪烁、重叠、破碎。
然后……是更深的黑暗。
……
感官的回归,是被一种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唤醒的。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在耳膜深处,永不停歇。接着是触觉——身体被包裹在一种粗糙、僵硬、带着浓烈漂白粉气味的织物里。沉重。像被裹在石膏里。每一寸皮肤都传来深入骨髓的钝痛和麻木,仿佛这具躯体早已不属于自己。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睁开,都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睫毛粘连着干涸的分泌物和……或许是血痂?
光……模糊的、惨白的光……透过眼皮的缝隙渗透进来。
适应了很久。视野艰难地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很低。布满细小的裂纹和霉点。一盏蒙着厚厚灰尘、没有打开的吸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劣质清洁剂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混合着药物和绝望的……腐朽气息。
这里……不是医院。
目光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转动。
狭窄的空间。墙壁刷着下半截浅绿、上半截惨白的廉价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一张冰冷的、焊死在墙上的铁架床。自己就躺在这张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洗得发白的薄被。左手手腕被一个厚厚的、带着皮质衬垫的束缚带,牢牢地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右手……感觉不到。可能也被固定了?或者……伤得太重?
床边,一个简陋的、同样焊死的铁皮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磕掉瓷的白色搪瓷杯。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带着小小观察窗的铁门。观察窗上焊着坚固的铁栅栏。
门外……隐约传来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嘶喊声?哭泣声?还有……沉重的、缓慢的脚步声?
精神病院。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像一件彻底报废的、危险的垃圾。被处理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棺盖,轰然压下。压碎了最后一丝名为“自我”的意志。
结束了?
就这样……被埋葬在这座活人的坟墓里?带着所有的真相、所有的血债、所有的冤屈……在药物和束缚带中……腐烂?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气音,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身体……好冷……好累……
只想……彻底沉入那无梦的黑暗……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感……从……左胸口的位置……极其轻微地传来!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紧贴着心脏下方的皮肤!
手机?!那部一次性手机?!它还在?!不是在爆炸中毁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和更巨大恐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被束缚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它还在!它像一枚深埋的炸弹!一枚来自“S”的、永恒的诅咒!
震动……很有规律。短促。间隔固定。
摩斯密码?!
冰冷的意志力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攫住了濒临涣散的意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胸口那极其细微的震动节奏上!
短……长……短……短……
短……短……长……长……
长……短……长……短……
冰冷的字符在脑海中迅速拼凑成型:
W - A - T - C - H
看?
看什么?
震动……停止了。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如同燃烧着地狱余烬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天花板上!
那里!就在那盏布满灰尘的吸顶灯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与天花板几乎融为一体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镜头!那黑洞洞的、如同恶魔之眼的镜头!正无声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俯瞰着这间囚笼!俯瞰着我此刻的绝望和崩溃!
嗡——!!!
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瞬间贯穿天灵盖!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屈辱感席卷全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冻结!
他(她)……一直在看!
从我被送进来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在我昏迷的时候!在我被抢救的时候!在我被评估、被诊断为“精神崩溃”、“创伤后应激障碍”、“极度危险”的时候!
“S”……他(她)……就在那镜头后面!像欣赏实验室里挣扎的小白鼠!欣赏着他(她)的“作品”被彻底剥夺人性和尊严、关进铁笼的……最终结局!
父罪烙印……回收?
不!是……永恒的……监控!永恒的……羞辱!永恒的……实验样本!
“呃啊——!!!” 极致的愤怒和冤屈混合着灭顶的绝望,让我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被束缚的身体疯狂地挣扎起来!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左手手腕的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瞬间渗出!
“安静!9527!安静!” 门外传来粗暴的呵斥声!铁门上的观察窗被拉开!一双冷漠的、带着警惕和厌烦的眼睛出现在栅栏后面,冷冷地扫视着屋内我的疯狂挣扎!
“嗬……嗬……” 我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回瞪着门外那双冷漠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怨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疯狂!
那眼睛的主人似乎被我的眼神刺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加大镇定剂量!” 他对身后吩咐道,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观察窗。
很快,铁门下方一个狭窄的小门被拉开。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拿着一支粗大的注射器,不由分说地扎在了我唯一暴露在束缚带外、正在疯狂挣扎的左手手臂上!
冰凉的液体瞬间注入血管!
狂暴的愤怒和挣扎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一股沉重到无法抗拒的麻木感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所有的意识!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扭曲……天花板上的针孔摄像头……门外冷漠的眼睛……一切都旋转着……沉入无边的黑暗……
意识……再次……沉沦……
……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一阵极其缓慢、极其规律的金属摩擦声惊醒的。
吱嘎……吱嘎……
声音来自门外。像是沉重的轮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滚动。
接着,是铁门被打开的、刺耳的“哐当”声。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护工服的身影,推着一辆同样陈旧、发出吱嘎声响的金属推车走了进来。推车上放着几个盖着盖子的、散发着食物气味的铝制饭盒。
护工很年轻,甚至有些瘦弱,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动作有些笨拙,似乎很紧张。他默默地将一个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看我一眼,转身就要推车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定格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在护工服松垮的袖口边缘!露出一小截皮肤!
皮肤上……赫然纹着一个极其微小、却轮廓清晰的图案!
一个扭曲的、荆棘缠绕的……“谦卑”符号!
嗡——!!!
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困倦和麻木瞬间被巨大的惊骇驱散!
符号!S的符号!出现在一个精神病院的护工身上?!
他是谁?!S派来的?!新的“清理者”?还是……又一个“作品”?一个被安插在这里、监视我的“眼睛”?!
护工似乎感觉到了我瞬间聚焦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他身体猛地一僵!推车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反而更加迅速地推着车,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房间!铁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
死寂。
只有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丧钟。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我认出那个符号的眼神!
暴露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S知道了!他知道我认出了那个符号!知道我没有被药物彻底摧毁!
接下来……是什么?加大药物剂量?电击?还是……更直接的……“意外”?!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移向天花板那个隐蔽的角落。
针孔摄像头……黑洞洞的镜头……依旧……无声地……俯瞰着。
仿佛在嘲笑。
仿佛在宣告。
在这座冰冷的、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疯人院牢笼里。
在“S”无处不在的、如同上帝般的凝视下。
一个被束缚在铁床上的、沾满血污和屈辱的残破身影。
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脸上那混合着剧痛、药物带来的麻木、以及一丝……被彻底逼入绝境后凝固的……冰冷疯狂……在惨白的光线下……
如同刻上了一张名为“谦卑”的……
永恒面具。
心电监护仪(如果这里有的话)的线条……
或许……从未如此……
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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