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血浆的黑暗。裹挟着尘土、血腥和浓烟的气息,死死地压在身上,像一具沉重的铅棺。每一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都牵扯着肺叶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焦糊味。口鼻里塞满了灰尘和半凝固的血块,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耳朵里灌满了血液奔流的轰鸣,盖过了外界的一切。
巨石……砸下来了?
身体……感觉不到了。意识像风中残烛,在绝对的虚无和冰冷的剧痛边缘疯狂摇曳。只有胸口那个位置,还残留着一丝被灼烧般的知觉——是那本浸透父亲血泪的日记,还有那部如同附骨之疽、屏幕碎裂的手机,它们隔着破碎的衣物,死死地硌在心脏的位置,如同两块冰冷的墓碑。
审判者……最后的倒计时……毁灭……
结束了吗?
就这样……被埋葬……和郑□□这条恶犬……和父亲未尽的忏悔……和这座染血的教堂……一起……化为灰烬?
真正的审判者……他(她)……在笑吧?在废墟之外……某个安全的地方……欣赏着这最后的、完美的谢幕?
不甘!如同地狱熔岩般滚烫的、灭顶的不甘!混合着被彻底玩弄的屈辱和对真相的极度渴望,在濒死的灰烬中轰然爆发!像一颗被埋入地心的炸弹,在绝对寂静中酝酿着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审判者……我一定要撕开你的面具!
嗡——!!!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猛地席卷了残破的躯体!不是外界的震动!是……是那部紧贴着心脏的手机!它在疯狂地震动!屏幕碎裂的缝隙里,透出最后一丝惨白、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光芒!
它竟然……还能动?!
倒计时……结束了吗?毁灭……降临了?!
轰——!!!
预想中的、将一切都化为齑粉的剧烈爆炸并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嗡鸣!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从身下——从祭坛残骸的最深处——爆发开来!
不是爆炸!是……是某种强大磁场的瞬间启动?!
嗡——!!!
刺耳的、高频的金属蜂鸣声瞬间穿透耳膜!直抵大脑深处!整个被巨石和废墟压死的空间,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搅拌机!所有含有金属的物体——我口袋里的手机、腰间的枪套、贯穿右臂的木刺上残留的金属碎片、甚至压在我身上的巨大祭坛石块内部蕴含的微量金属元素——都在这一刻疯狂地震颤、共鸣!
“呃啊——!” 无法抑制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细胞传来!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于金属与强磁场共振带来的、对神经系统的直接摧残!眼前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充满!不是视觉的光,是神经被剧烈刺激产生的幻觉!
身体!被这股恐怖的共振力量猛地向上……弹起?!
压在身上的、那块巨大的祭坛残骸,在内部金属微粒的高频震颤下,结构瞬间变得脆弱不堪!在磁场启动的刹那,它竟然……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生生震开了?!
沉重的巨石擦着我的头皮翻滚开去,发出沉闷的巨响!更多的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但……致命的压迫……消失了?!
噗通!
我重重地摔回冰冷、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地面!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却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幻的狂喜!我没死?!磁场?!是审判者?!他(她)没想立刻炸死我?!他(她)想……活捉我?!还是……另有目的?!
烟尘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如同沸腾的浓雾!
嗡鸣声在达到顶峰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那部紧贴心脏的手机,屏幕的光芒彻底熄灭,机身滚烫,如同烧红的炭块。
死寂!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只有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和自己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的喘息。
磁场……救了我?还是……审判者的另一个陷阱?
我挣扎着,试图挪动身体。剧痛依旧,但致命的压迫感消失了!左臂似乎能轻微活动了!右臂被木刺贯穿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木刺……好像被刚才的共振……震断了?!只剩下一截断茬还留在肉里!
机会!唯一的机会!
我咬着牙,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不顾一切地、粗暴地抓住右臂上那截突出的、带着倒刺的木桩断茬!指甲瞬间翻卷!皮肉被撕裂!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但我毫不停顿!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外一拔!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从喉咙里挤出!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充斥!剧痛让我几乎当场昏厥!
血!大量的鲜血从手臂的贯穿伤涌出!但……束缚……解除了!
自由!至少……右臂的自由!
我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或许是血水)浸透了全身。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冲击着意识。不行!还不能晕!审判者……他(她)一定在看着!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浓重的烟尘,死死地扫视着这片刚刚经历磁场洗礼的死亡空间。
烟尘……似乎比刚才稀薄了一些?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如同精密机械运转般的……臭氧气息?
磁场……改变了什么?
目光艰难地移动。祭坛……那块被震开的巨大残骸滚到了一边。露出下面……一片狼藉的碎石和……郑□□那被钢筋贯穿、早已冰冷的尸体。他的脸凝固着惊骇和怨毒,在烟尘中如同狰狞的恶鬼。
然后……我的目光猛地定格!
在郑□□尸体旁边,在刚才祭坛残骸压住的位置……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一个直径约半米、边缘极其规整、如同被激光切割开一般的……圆形洞口!洞口下方,不是泥土!是冰冷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合金?!还有……向下延伸的、冰冷的金属阶梯?!
一条……隐藏的通道?!就在祭坛之下?!被刚才的强磁场共振……意外地……或者说……被审判者精准地……开启了?!
嗡——!!!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顶!
审判者!他(她)的目的!根本不是炸死我!他(她)要……引我下去?!去他(她)的巢穴?!
那最后的倒计时……那“使命结束”的宣告……是邀请?!是通往最终真相……或者终极毁灭的……地狱之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脖颈!但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近乎疯狂的求知欲和复仇的火焰,也在心底轰然燃起!
下去!必须下去!审判者……就在下面!
他(她)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猎人?是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神祇?
好!
那我就下去!用这残破的身躯!用父亲的血泪!用林秀娟的断腕!用所有枉死者的冤魂!
去见他(她)!
去……审判他(她)!
一股混杂着决绝、疯狂和破釜沉舟的力量支撑着我。我挣扎着,用左手和勉强能动的右臂,配合着腰腹残存的力量,像一条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蛆,朝着那个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微弱臭氧气息的洞口,亡命地爬去!
每一步拖行,都在碎石和血污中留下粘稠的痕迹。剧痛被汹涌的肾上腺素暂时压制。洞口越来越近!那冰冷的金属阶梯,如同巨兽的獠牙,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爬到洞口边缘。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阶梯向下延伸,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没有犹豫!
我用手肘撑住冰冷的合金边缘,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残破的身体……滚了进去!
身体顺着冰冷、光滑、陡峭的金属阶梯向下翻滚!撞击!摩擦!骨头与金属的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天旋地转!世界在翻滚中彻底颠倒!
不知道滚了多少级阶梯!直到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同样金属质地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同样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上,如同一朵凄艳的彼岸花。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疯狂徘徊。黑暗。绝对的黑暗。比教堂废墟更深沉、更纯粹、更……冰冷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冰冷的金属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精密仪器低语般的……嗡鸣声。
这里……是哪里?
审判者的……巢穴?
我挣扎着,试图抬起头。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疼。但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沾满血污的手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的物体。
是……那支在洼地现场、在书房抽屉里留下关键碎片、属于我导师的……那支旧钢笔?!
它怎么会在这里?!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这或许是……唯一的光源?!
我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笔身。记忆深处,这支笔……笔帽末端……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磨平的……荧光标记?是导师当年做实验时留下的夜光涂料!
黑暗中,我死死攥住笔身,用尽力气,用拇指狠狠摩擦着笔帽末端那个位置!摩擦生热!激活荧光!
一下!两下!三下!
微弱的、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从笔帽末端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上……亮了起来!
光芒!微弱!却足以撕裂这纯粹的黑暗!
幽绿的、如同磷火般的光晕,勉强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区域。
冰冷的、泛着哑光的金属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我如同恶鬼般扭曲模糊的影子。
我挣扎着,用笔帽那点微弱的幽光,如同举着风中的残烛,缓缓抬起,照亮前方。
光芒所及之处……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幽绿的光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能照亮极其有限的范围。但仅仅这惊鸿一瞥,就足以让灵魂冻结!
冰冷、光滑、泛着哑光的金属墙壁向上延伸,隐没在头顶无边的黑暗之中,如同巨神的堡垒。空间内,矗立着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闪烁着冰冷指示灯的精密仪器!粗大的线缆如同巨蟒的血管,在地面和墙壁间蜿蜒盘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和一种……仿佛来自未来战场的、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这里……绝不是普通的密室!这是一个……极其先进、规模庞大的……地下实验室?!或者……控制中心?!
审判者……他(她)到底是什么人?!
幽绿的光柱颤抖着,艰难地向前移动。
光晕的边缘,扫过一台巨大的、布满屏幕和复杂按钮的控制台。
控制台的中心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多个实时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是教堂废墟的外部!消防车、警灯闪烁!警察和消防员正在紧张地挖掘、救援!
另一个画面……是胡老头那被大火吞噬的仓库!火焰已被扑灭,冒着滚滚浓烟,一片狼藉!
还有一个画面……切换得很快……似乎是……我逃亡路上经过的某个巷口监控?!
他(她)……一直在看着!像上帝一样俯瞰着整个猎场!操控着一切!
光柱继续移动。
扫过控制台旁边……一张巨大的、如同解剖台般的金属工作台。
工作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张放大的、清晰度极高的……照片!
第一张:是我父亲钟振国年轻时的证件照!眼神疲惫,耳垂下的黑痣清晰可见!
第二张:是洼地现场,那具尸体旁刻着“谦卑是第八宗罪”的血字特写!
第三张:是王春梅被缝合的嘴唇!
第四张:是林秀娟在警局指认我时,那双淬毒般的眼睛!
第五张:是……我?!在书房里,伏案研究卷宗的背影?!拍摄角度……极其隐秘!
第六张:是……郑□□!穿着警服,眼神锐利!照片上被打了一个猩红的、如同血滴般的……叉!
第七张:是……陈斌!档案科那个被我砸碎喉咙的警察!照片上同样打着一个血红的叉!
最后一张……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捏碎!
是……胡老头?!那个仓库的看门人!照片上的他,正惊恐地看着镜头!仿佛拍摄者就在他面前!而这张照片上……也被打上了一个……新鲜得如同刚刚涂抹上去的……猩红叉号!
他……他没死?!审判者……早就知道?!他(她)故意让我以为烧死了他?!为什么?!
极致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向上移动。
工作台的后方……那片被幽绿光晕勉强照亮的阴影里……
一张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金属椅子……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的人。身形略显清瘦,姿态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她)背对着我,面向着前方那巨大的、布满监控屏幕的控制台。只能看到一个线条优雅的后脑勺和……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
银灰色……短发……
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如同最冰冷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劈开了我混乱到极致、却在此刻异常清晰的思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嗡鸣声……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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