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沉重。
如同被活埋在地狱的最底层。巨大的石块和断裂的梁木死死地压在身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土和血腥味,肺部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口鼻里全是灰尘和血沫的混合物,黏稠得令人窒息。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金属苍蝇在疯狂振翅,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教堂……塌了。
同归于尽了吗?
郑□□……那个披着警服、戴着斗篷面具的恶魔……被砸死了吗?
父亲……你的仇……报了吗?
意识在剧痛、缺氧和濒死的黑暗中沉浮。身体像被万吨巨石碾过,没有一处不疼。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可能被压断了。右臂被一根尖锐的木刺贯穿,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冰冷的木头缓缓流淌。唯一能动的左手,被沉重的碎石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结束了?
就这样……和仇人一起……埋葬在这座浸满父亲血泪的教堂废墟之下?
不!
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在濒死的灰烬中猛地窜起!是父亲日记里那字字泣血的守护!是林秀娟挡枪时那诡异满足的眼神!是审判者最后那句如同毒蛇吐信的嘲弄!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前面!不能让他得逞!
审判者……郑□□!他一定还活着!他没那么容易死!他精心策划了二十年,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埋葬?!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刻骨的仇恨,如同强心剂注入残破的躯体!我猛地睁开被血痂和灰尘糊住的眼睛!眼前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手机……手机在最后的坍塌中脱手了!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
听觉!只能依靠听觉!
屏住呼吸,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压抑着肺部火烧火燎的剧痛和想要咳嗽的冲动。将残存的、被灰尘堵塞的听力,提升到极限!
死寂。
绝对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只有自己血液滴落的微弱“啪嗒”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濒死挣扎的闷响。
没有其他呼吸声……没有呻吟……没有碎石被翻动的声音……
难道……真的同归于尽了?
一丝绝望的冰冷,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轻微、压抑到极致的咳嗽声,如同垂死老鼠的呜咽,极其突兀地,从废墟深处某个方向……极其微弱地飘了过来!
不是幻觉!
那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痛苦和……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是电子合成音的本体?!是郑□□!
他还活着!就在附近!而且……受伤了!他在竭力隐藏自己的位置!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狂喜的悸动!他没死!太好了!他还没死!
猎场……还没结束!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昏沉的意识。不能出声!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醒着!他现在是受伤的野兽,警惕性更高!
我保持着绝对静止的姿势,像一具真正的尸体。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片死寂的黑暗中,捕捉着任何一丝属于郑□□的声息。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悉悉索索……
极其轻微的石块摩擦声!从咳嗽声传来的大致方向响起!声音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极其缓慢的挪动感!
他在动!他在试图脱困!
方向……左前方……大约七八米?声音被厚重的废墟阻隔,很难精确判断。
机会!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动!在他脱困之前!在他恢复行动能力之前!
但是……怎么动?身体被死死压住!左臂被压,右臂被贯穿,左腿断掉,只有右腿……似乎还能轻微活动?
剧痛!每一次尝试挪动右腿,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带来眼前发黑的剧痛和几乎无法抑制的呻吟!汗水(或许是血水)瞬间浸透了残存的衣物!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我用尽毕生的意志力,对抗着足以让人昏死过去的剧痛!右腿的脚趾,在冰冷粗糙的碎石和尘土中,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探索着。
能碰到什么?武器?碎石?
脚趾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圆柱形的物体!是……那个被我遗落的管钳?!它竟然没有被完全掩埋?!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天助我也!
脚趾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小心翼翼地勾住管钳冰冷的握柄,一点、一点地……将它朝着自己身体的方向拖拽!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碎石摩擦的轻微声响和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窒息感!生怕惊动了黑暗中那头受伤的猛兽!
管钳冰冷沉重的触感,终于触碰到了我的右腿!我立刻用右脚的脚踝和脚背,死死地夹住了它!如同握住了最后的希望!
武器到手!
接下来……是移动!
目标……郑□□的方向!
我用唯一能动的右腿,配合着腰腹残存的力量,像一条被斩断了半截身子的蚯蚓,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左前方咳嗽声和挪动声传来的方向……蠕动!
身体在尖锐的碎石和断裂的木刺上摩擦、拖行!后背、肩膀、腰腹……所有接触地面的地方,皮肉被无情地刮擦、撕裂!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灰尘,在身下形成粘稠的泥泞!剧痛如同海啸,一**冲击着意识的堤岸!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满嘴都是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惨嚎!
黑暗成了唯一的掩护。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碎石不可避免的轻微摩擦声。每一次声响,都让我心脏骤停,屏息凝神,仔细捕捉着郑□□那边的动静。
他似乎没有察觉?挪动声和压抑的咳嗽声依旧断断续续,并没有加快或停止。
距离在痛苦和死亡的边缘被一寸寸缩短。我感觉自己爬了一个世纪。身下的血泥越来越粘稠。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反复沉浮,全凭一股刻骨的恨意在支撑。
近了……更近了……
郑□□压抑的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果然受伤了!
我停了下来。身体蜷缩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的祭坛残骸形成的狭窄三角阴影里。前方不到两米处,就是声音的来源!一片由几根交错断裂的粗大梁木和大量碎石形成的、相对松动的堆积体!郑□□,就被困在那下面!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
黑暗中,我缓缓地、无声地调整着姿势。被木刺贯穿的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我强行控制着,用右脚的脚踝和脚背,将沉重的管钳调整到最容易发力的角度。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刺激。
猎物……就在眼前。
猎手……准备好了。
我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蛰伏在黑暗的阴影里。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他的每一次喘息,每一次碎石被挪动的细微声响。
他在用力!他试图顶开压在身上的一根横梁!
就是现在!
在他力量用尽、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我喉咙里爆发出积蓄已久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无声嘶吼!全身残存的力量,混合着滔天的仇恨和同归于尽的决绝,瞬间灌注到唯一能动的右腿!
夹紧管钳!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压紧到极致的弹簧,带着一股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力量,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地、用尽生命地……蹬踹了出去!
“呃——!”
沉重的管钳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如同死神的战锤,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了那片松动的堆积体上!砸在了郑□□正在试图顶起的横梁末端!
砰——咔嚓——哗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沉闷撞击、木头断裂和碎石崩塌的恐怖巨响,在死寂的废墟中骤然炸开!
“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充满了剧痛和惊骇的惨嚎,猛地从郑□□藏身的位置爆发出来!比之前的咳嗽声清晰了百倍!充满了人类的痛苦!
成功了!
那根被他顶起一半的横梁,在管钳的巨力撞击下,瞬间失去了平衡!带着上面堆积的大量碎石,如同山崩般,朝着他原本被挤压出的、那一点点狭小的生存空间……狠狠地、无情地……倾轧了下去!!!
“不——!!!” 郑□□绝望的嘶吼被淹没在更加恐怖的坍塌声和碎石滚落声中!
“轰隆隆——!”
一阵更加剧烈、范围更广的坍塌,以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巨大的震动如同地震!我蜷缩的三角阴影也剧烈摇晃,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我死死蜷缩着身体,护住头脸,任由碎石砸在身上!
烟尘!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呛人的烟尘,如同沸腾的浓雾,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遮蔽了最后一丝感官!
坍塌声、滚石声……渐渐平息。
死寂。
比之前更加浓重的死寂。
只有浓烟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一种液体滴落的“啪嗒”声……
滴答……滴答……
是血。
郑□□……还活着?还是……垂死的挣扎?
浓烟刺鼻,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但我强忍着,侧耳倾听。那喘息声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生命迅速流逝的虚弱。
他……快不行了?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在浓烟弥漫的黑暗中,朝着那喘息声传来的方向挪动。身体像散了架的破木偶,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碎石和灰尘不断灌入口鼻。
近了……
浓烟中,隐约可见一个被更大、更沉重石块和断裂梁木彻底掩埋、只露出半个扭曲身体的身影。
是郑□□!
他身上的斗篷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血迹。那个用来伪装声音的设备似乎被砸坏了,歪斜地挂在脖子上。他脸上布满了碎石划开的血痕,灰尘和血污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五官。最致命的是,一根尖锐的、断裂的钢筋,从他的右胸下方穿透而出,鲜血正顺着冰冷的钢筋,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在身下的碎石和尘土中,发出那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他还没有完全死去。唯一能动的左手,徒劳地、微弱地抓挠着压在身上的石块,指甲早已翻卷脱落,血肉模糊。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扩散,却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怨毒,穿透浓烟,死死地钉在我爬过来的方向!
他看到我了!
我拖着残破的身躯,终于挪到了他面前。隔着浓重的烟尘和死亡的气息,与那双濒死的、怨毒的眼睛对视。
猎手与猎物,在毁灭的余烬中,完成了最后的对峙。
“嗬……嗬……” 郑□□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都带着血沫涌出。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一点点,似乎想指向我,却又无力地垂下。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沫,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他原本的、充满了痛苦和不解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火……”
火?
林秀娟!
她临死前……那指向祭坛……指向斗篷身影……那诡异的满足感……还有她无声翕动的嘴唇……她说的……是“火”?!
她不是为审判者挡枪!她是在用生命……给我最后的提示?!她早就知道郑□□怕火?!她早就知道祭坛承重墙被火烧过,结构脆弱?!她用自己的死……为我创造了最后同归于尽的机会?!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林秀娟……她……
“林秀娟……” 我看着濒死的郑□□,沾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她告诉我的……用她的命……”
“郑□□……二十年前……戴面具的杂种……” 我死死盯着他那双因震惊和怨毒而睁大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我父亲……钟振国……在下面……等你……去忏悔吧……”
郑□□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涌出大股大股暗红色的血沫!那只抬起的左手,最后痉挛般地抓挠了一下空气,然后……无力地垂落。眼睛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凝固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彻底挫败的、深入骨髓的怨毒。
死了。
审判者……死了。
仇……报了吗?
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我瘫倒在冰冷、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祭坛残骸。浓烟依旧刺鼻,但死亡的威胁似乎暂时远离了。
结束了?
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上来。意识开始模糊。
父亲……我找到他了……我……杀了他……
林秀娟……胡老头……王姐……陈斌……还有那些无辜的人……
猎场……终于……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如同幽灵的低语,猛地从我身下、紧贴着心脏位置的、那个贴身口袋里传了出来!
手机?!
它竟然还在?!没有被砸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冻结!
我颤抖着,用沾满血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从那个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同样沾满血污、屏幕布满蛛网状裂痕的手机。
屏幕……竟然还顽强地亮着微弱的、惨白的光。
屏幕上,依旧是那个没有号码的未知联系人。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强制弹出的、不断闪烁的鲜红倒计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