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星把脸埋进沈晦那件还带着雪松味的外套时,宿舍的台灯正照着摊开的论文稿。“味觉隐喻”四个字被荧光笔圈得发亮,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摇酒器,是她昨晚凭记忆画的——缠枝莲的藤蔓绕着手柄,顶端的星状刻痕像颗没睡醒的星。
手机在枕边震动,砚饮的消息跳了出来:“老橡树的钢琴擦好了,琴凳底下有半盒枇杷糖,受潮了,但还能吃。” 后面跟着张照片,黑白琴键上放着颗糖,糖纸皱巴巴的,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见星的指尖划过屏幕,突然觉得论文里那些晦涩的理论都活了过来。她抓起笔,在“味觉与记忆”那节添了行字:“苦艾酒的回甘里,藏着未说出口的惦念——就像受潮的枇杷糖,甜意被时光泡得发涨,却更显珍贵。”
这是她第一次在论文里写“私货”,却觉得比任何学术引用都贴切。她拍了张论文稿的照片发给沈晦,配文:“你的枇杷糖,成了我的论据。”
沈晦正在调第一杯“晨间特调”,看到消息时,金酒的瓶口差点撞到冰桶。她把手机举到阳光下,见星的字迹娟秀,却在“未说出口的惦念”那行用力过重,笔尖划破了纸页,像道没藏住的心跳。
“那我该收版权费。” 她回复,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补了句,“用‘星子’的配方抵账,够吗?”
见星看着那句“星子的配方”,突然想起酒吧吧台的冷光,想起沈晦摇酒时手腕的弧度,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翻出昨晚偷偷带回来的“星子”酒杯,杯口的盐粒已经结晶,像圈细小的星河。
“不够,” 她敲字,带着点小贪心,“还要‘月蚀’的配方,等我下次来喝。”
沈晦笑出了声,阿Ken擦着杯子凑过来:“又跟‘灯穗’聊天?看你这表情,蜜罐里泡过似的。” 他突然压低声音,“陈先生今早又来电话了,说想请你去看画展,我帮你推了。”
“谢了。” 沈晦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指尖却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她走到酒柜前,取下那瓶苦艾酒——昨晚从酒窖拿出来的,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她往摇酒器里加冰时,突然想,该给见星写份专属酒谱,每款酒都藏着她们的故事。
见星的论文改得异常顺利。以前觉得枯燥的理论,此刻都成了理解沈晦的钥匙——读《味觉生理学》里“苦与甜的拮抗作用”,她想起便利店那杯“暖雾”;翻到“嗅觉对味觉的强化”,脑海里浮现出酒吧酒窖里橡木与酒液的混合香气。
小雨凑过来看她的论文,指着“枇杷膏与苦艾酒的味觉共鸣”那段笑:“你这哪是写论文,分明是写情书。” 她突然指着电脑屏幕,“哎,这不是你说的那个调酒师吗?有人在论坛扒她,说她爸是当年‘爵士胡同丑闻’的主角。”
见星的心脏猛地一缩,抢过电脑。帖子标题刺眼——《扒一扒文学论坛大神“砚饮”:酒吧老板的女儿,父亲是顶罪的混混》。内容里贴了沈清源的旧新闻,说他“为□□交易顶罪,酗酒而亡”,字里行间都是鄙夷。
“这是假的!” 见星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她想起沈晦提到父亲时的沉默,想起阿Ken那句“替人顶了罪”,突然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里,藏着多少委屈。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小雨皱眉,“论坛都炸开了,有人说她写的文字都是装的,夜场里哪有什么清流。”
见星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她注册了个新号,把奶奶照片里沈清源和奶奶站在酒吧门口的合影发了上去,配文:“他是我奶奶的朋友,是好人。”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的手抖得厉害。
沈晦看到帖子时,正在给“星子”写酒谱。屏幕上的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她眼睛发疼。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父亲的丑闻像块烂疮,总会在她以为结痂时被人狠狠揭开。
手机震动,灯穗的消息弹进来:“别信他们,我知道你爸是好人。” 后面跟着那张她发的合影,照片下写着“缠枝莲会证明一切”。
沈晦突然捂住脸,喉咙里涌上股热流。这些年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冷硬的外壳包裹自己,可见星这几句笨拙的维护,像把温水泡软的钥匙,轻轻打开了她锁了多年的门。
“谢谢。” 她回复,指尖的泪滴在屏幕上,晕开了“灯穗”两个字。
那天下午,见星接到了母亲陈露的电话。“你那个论文到底什么时候写完?” 陈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强势,“张阿姨介绍的公务员我帮你约了周日,必须回来见。”
“我不回。” 见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 陈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在学校瞎混什么我不清楚?跟个酒吧的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她显然看到了论坛的帖子,“我告诉你苏见星,周日不回来,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还留着母亲的怒吼。见星蹲在宿舍楼道里,眼泪掉得无声无息。她不怕母亲的指责,却怕那些污名会伤到沈晦——那个总把苦藏在酒里,把甜留给她的人。
手机震动,是砚饮发来的段音频。点开,是《月蚀》的钢琴版,比上次清晰,尾音处有沈晦的声音:“我爸说,真正的光,都是从裂缝里钻出来的。”
见星把脸埋在膝盖里,听着琴声一遍遍地循环。她突然想起沈晦调酒时的样子,专注、坚定,仿佛全世界的嘈杂都与她无关。那一刻,她做了个决定——她要把真相写出来,不止为了沈清源,更为了告诉沈晦,她不是一个人。
沈晦在酒吧打烊后,翻出父亲的旧案卷宗。是周芸去年找到的,里面有当年的庭审记录、证人证词,还有一张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字迹与□□头目的笔迹高度相似。她把这些扫描成图片,发给见星时,手在发抖。
“或许,你能看懂。” 她写道,“我总觉得,文字能给真相一个交代。”
见星收到文件时,已经是深夜。宿舍楼道的灯忽明忽暗,她坐在台阶上,逐字逐句地读。那些冰冷的法律术语背后,是一个男人为保护同事顶罪的隐忍,是被掩盖的真相,是沈晦多年的沉默。
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把沈清源的故事写进论文的案例分析里。她给导师发消息:“我想加一个‘味觉记忆与历史真相’的章节,用真实案例论证。”
导师很快回复:“只要逻辑严谨,当然可以。”
见星看着屏幕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她给砚饮发消息:“等我的论文定稿,第一个给你看。”
沈晦看着消息,从吧台下翻出个新的笔记本,封面是她手绘的缠枝莲。她在第一页写下“专属酒谱”,然后开始写第一款酒的配方——
“【灯穗】
基酒:白桃乌龙酒(她学校后山的桃子,泡在清酒里三个月)
辅料:枇杷蜜(她熬的,有点涩,但甜得很认真)
装饰:玉兰花瓣(她宿舍楼下的,掉在她论文上的那片)
备注:调的时候要慢,像等她的消息那样,急不得。”
写完,她把笔记本放进吧台的抽屉,和父亲的琴谱放在一起。阿Ken凑过来:“又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秘密。” 沈晦笑,眼角的细纹像被春风吹开的花,“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见星的论文答辩那天,天气格外好。她站在讲台上,投影仪上放着奶奶的钢笔和沈晦的摇酒器照片,讲到“缠枝莲的味觉符号”时,她的声音格外稳:“这两种物件,承载着两代人的记忆,苦与甜在纹路里交织,像未被说出的真相,终将在时光里回甘。”
评委们频频点头,导师笑着说:“你的论文有温度,很难得。”
答辩结束后,见星第一时间给沈晦发消息:“通过了!导师说可以出版呢。”
沈晦正在调“灯穗”,看到消息时,手一抖,白桃乌龙酒洒在了吧台上。她慌忙擦干净,回复:“恭喜。那瓶苦艾酒,我给你留着。”
“不止苦艾酒,” 见星敲字,带着点狡黠,“还有‘月蚀’,还有你的酒谱。”
沈晦看着那句“你的酒谱”,突然觉得吧台的冷光灯都变暖了。她拿起那支奶奶留下的钢笔,在“灯穗”的配方旁画了颗星星,像给这个秘密盖了个章。
那天晚上,陈露给见星打了个电话,语气软了些:“答辩过了就好。那个……周末回家吧,妈给你做腊肠。” 她没再提相亲的事,也没提沈晦,像默认了某种存在。
见星的眼眶有点烫:“好。”
挂了电话,她走到窗台,看着宿舍楼下的玉兰树。花瓣落了满地,像谁铺了条通往远方的路。她给砚饮发消息:“我妈让我回家,她说给我做腊肠。”
沈晦的回复很快:“替我尝尝,要是好吃,下次我学。”
见星笑了,手指在屏幕上敲:“不用学,我带点给你。”
发送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的画面——爵士胡同的雨巷里,她提着腊肠,沈晦撑着伞在酒吧门口等她,吧台上摆着调了一半的“月蚀”,琴凳底下的枇杷糖换了新的,缠枝莲的纹路在灯光下,终于绕成了完整的圈。
而此刻,酒吧的酒柜前,沈晦正把那瓶苦艾酒放进恒温柜,旁边放着见星的论文打印稿。她轻轻抚摸着封面,像抚摸着一份即将绽放的期待。阿Ken走过来说:“陈先生刚才派人送了束白玫瑰,我扔了。”
“谢了。” 沈晦笑,目光落在窗外——月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缠枝莲状的影子,像谁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重逢,提前画好了路标。
宿舍里,见星把沈晦的外套叠好,放进衣柜最深处。外套口袋里,她摸出颗枇杷糖,是上次在酒吧时,沈晦塞给她的。糖纸已经皱了,可剥开时,甜意还是漫了满口,像这个春天最温柔的承诺。
她在论文的最后一页,补了行小字:“致谢:感谢砚饮的苦艾酒,感谢灯穗的枇杷糖,感谢所有在味觉里藏着光的人。”
笔尖落下时,窗外的玉兰花瓣轻轻颤动,像在为这句话,拍响了温柔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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