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霜点开成绩查询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立即铺满屏幕。
系统不仅显示年级和班级排名,每门学科还单独列出了排名情况。
他点开个人成绩详情。
高一的综合考试涵盖九门科目,满分1050分。
屏幕上清晰地标注着:年级第一、班级第一。语文140,数学143,英语130,其余科目均在90分以上,总分980.5。
余夜霜目光在英语成绩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有些头疼。
摸底考试通常不会复盘,他只能等题库更新参考答案,才能精准定位自己的问题。
点回年级总表,路飞光的成绩倒让他略感意外——总分仅比他低5分,位列年级第二。
但英语成绩却比他高出整整12分。
高玲刚刚说年级前十里A班有六个,但这个数据并不如听上去那么亮眼。
仔细看就会发现,前五名,A班仅有两个:他和路飞光。
看来,班主任刚刚的话,给所谓的“上游学生”都留了面子。
毕竟,这只是场摸底考试。
页面越往下滑,余夜霜心里越忍不住发笑。这学校真是将“透明化”贯彻到底了。特招生的姓名前还特意标注了星号。
滑到最底端,还能看到一行标黄的小字:【绝对透明、绝对公平、良性竞争、友好合作。】
余夜霜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标语跟这份将每个学生钉在成绩柱上的榜单,实在“有意思”。
听到轻笑,关禾茉按捺不住地转过来。先被余夜霜还没褪/去的笑容又惊艳了一瞬,接着夸张地捂住嘴:“老天也太偏心了!把你塑造的那么完美!”
余夜霜唇角弧度未减,情绪却不达眼底,轻轻摇头:“也就成绩还算拿得出手了。”
关禾茉瞪圆了眼睛。
但凡换个人说这话,她都要觉得对方是故意求夸了。
可余夜霜说这话时,太真情实感了……她忍不住探身向前:“班长,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点偏差呀?”
嘈杂的教室里,私语如潮水般涌来——有惊叹,有酸涩的嘲讽,也有刻意的贬低。
余夜霜望着眼前关禾茉明亮澄澈的真诚目光,不由得想:自我认知吗?
回忆闪过——“成绩是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不要让任何声音毁掉它。”
这么多年,余夜霜始终铭记且践行着这句教导。
他对关禾茉又笑了笑,将视线重新投向成绩单。
目光在某个数据上停留——关禾茉的英语比他高10分。
余夜霜划过着屏幕边缘,做了一个决定。他想主动请教关禾茉,用自己其他科目的优势作为交换。
以前,笨拙的自学方法,是他唯一的选择。但现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固步自封只会拉大差距。
*
下课铃在校园里回荡,余夜霜专注地盯着题库刷新界面。
忽然,桌面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抬头对上路飞光含笑的眼眸,余夜霜下意识绷紧肩膀。
“余夜霜,你怎么能这么厉害?”路飞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夸赞,右手克制想要触碰眼前人的冲动。
“我本来还做着当第一名的美梦,想着能名正言顺地跟你互帮互助呢。”他歪头,“现在好了,得请你帮助帮助我了。”
余夜霜垂下眼帘。
就5分的差距,在这个人嘴里说得仿佛天堑。
“不如这样,”路飞光俯身,双手撑着桌沿,“我帮你补英语,你教我其他的?”他强势的气息拂过余夜霜的额发。
提议很公平,甚至称得上诱/人。
但余夜霜在桌下捏住指尖,路飞光不是他心仪的互助人选,因为——太危险了。
就像今天下午,对方完全打乱了他习惯的节奏。
所以……
“不必了。”余夜霜摇摇头。
路飞光笑意未减,他早预料不会这么轻易征得同意,现在站在余夜霜面前,只是想夸夸对方而已。
自习铃响起的那一刻,余夜霜感到头顶一重——
路飞光那只犹豫了许久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轻轻揉上余夜霜的发丝。
余夜霜浑身僵住,这个简单的触碰像一道电流劈进脊椎。后颈的皮肤泛起麻意,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织成浪网沿着神经末梢爬过。
这感觉比养父的挥起拳头更让他心惊——至少疼痛是熟悉的,而这种陌生的肢体接触却让他无所适从。
*
星期一
余夜霜完美脱稿,演讲行云流水。
看着高玲眼神中的微笑,余夜霜想,或许循规蹈矩确实是最适合他的生存方式。
第一节是英语课,铃刚响英语老师Mary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教室。
老师有着一头棕褐色的长发,一身装扮洋气十足,踩着高跟环顾一圈后,笑盈盈地问:“位是余夜霜同学?”
余夜霜应声而起。
Mary走近打量着他,忽然话锋一转:“其他科目都这么出色,怎么偏偏英语拖了后腿?”
余夜霜抿了抿唇,正斟酌措辞,Mary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同学们,”Mary回到讲台,“摸底考试只是你们过去的缩影。以后跟着我的节奏,我保证你们都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得到提高。”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朝气的面庞,“当然,前提是你们要相信自己有这个可能。”
最终Mary选了关禾茉任英语课代表,她对着后排举手的男生笑笑:“原谅老师的偏心,小女孩总是更讨人喜欢。”
Mary递出那个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奶蓝色的牛皮笔记本作为礼物时,关禾茉惊喜的表情让她也弯了眼角。
之后的每堂课,前几分钟的流程都如出一辙:老师会先点名让余夜霜起身。
虽然在会议上见过,但这种流程,似乎成了老师们表达重视的特殊方式。
一周时光悄然流逝,校园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对余夜霜而言,这一周最大的收获就是他成功邀请到关禾茉组成互助学习小组。
美中不足的是,在某次自主互助时间,路飞光不请自来地加入了他们。
关禾茉对此欣然接受——路飞光非常狡猾的拿辅导历史当交换。
余夜霜不好在关禾茉同意了之后还说拒绝,只能默默接受。
于是三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模式:关禾茉先帮余夜霜梳理英语语法要点,路飞光给关禾茉顺理历史事件脉络。
而余夜霜则安静地完成他的完形填空练习,最后还要再接受路飞光的单词抽查。
诡异又高效。
*
周六放学后,余夜霜踩着黄昏走到站台等车。
对面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又一顿——黑色轿车旁,海圆青正和一位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争执。
余夜霜不动声色地转身,多走了一站路重新等车。
推开家门时,预料中的冷清扑面而来。
餐桌上干巴的剩饭,倒让余夜霜莫名松了口气,最起码他不在家时应该没人饿死。
余夜霜挽起袖子,将发霉食物倒进垃圾袋,水流冲刷着积灰的碗碟。
扫地、拖地,把脏的衣服和床单都丢进那台快要退休的老式洗衣机,任它去转。
离开前,门口那盆小小的青松映入眼帘——那是初二一次家长会后,同学不要的东西。
后来,班主任把青松交给了他,余夜霜就一直养到现在。
指尖轻抚过青松坚韧的针叶,喷壶的水雾折射出细小的彩光。
余夜霜用指腹抹去叶片上的积尘,安抚般低声许诺:“乖乖待着,下次回来我就带你走哦。”
水珠顺着松针滚落,像是无声的回应。
*
星期天一早,余夜霜来到图书馆。
校务系统上那则招聘他反复看过——面向特招生的勤工俭学岗位,虽然报酬微薄,但时间安排也勉强算是合理。
周末只有零星的留校生在阅览区。
值班的中年男教师推了推眼镜,接过余夜霜的学生卡仔细核验。
“编目员周六下午三小时,周日四小时,餐补50元……”他机械地复述着公告内容,“读者服务员需要定期组织阅读活动……假期多留校三天,处理馆里收尾工作。无理由缺岗三次将取消资格。”
“能填报意向岗位吗?”余夜霜多问了一句。
值班老师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轻笑:“这不是企业应聘。”他指向手册,“编目岗只有高二能申请,新生先从基础服务岗做起。”
余夜霜翻开手册:高一只能申请服务岗——需要周内到岗,下午大课间的一个小时,帮入馆学生处理书目咨询和一些基础问题的解答并且定期组织一下阅读活动。每天餐补25元,时薪15元,一周五天,75元。每周一共200元。
交表后,余夜霜跟老师道了谢。
现在的他,蚊子血也不嫌少。
只是,想到可能与学习小组的主要时间冲突……就有点难办了。
*
周一
B班代表的演讲正在进行。
余夜霜站在队列中,身后那道刻意的视线让他无法忽视。
昨天晚自习,余夜霜将申请岗位的事组织好语言发给了关禾茉,毕竟当初是他主动邀请别人互助的。
关禾茉很通情达理,表示非常理解。
她还提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路飞光也没有意见的话,她之后会邀请师雅桉加入。不管余夜霜的申请是否能通过,只要他想,可以随时加入讨论,小组始终会留位置给他。
所以,余夜霜也就没有再单独通知路飞光。
毕竟这个小组最初只是他与关禾茉之间的约定,即使他退出也理应不会影响什么。
然而此刻,不知道关禾茉是不是把他可能会退出的事情告诉了路飞光。后颈传来的灼热视线几乎要穿透他,余夜霜不自觉地挺直背脊。
*
仪式一结束,路飞光就一把拽住余夜霜的手腕往餐厅走。
一路上,气氛异常沉默。
余夜霜猜不到路飞光情绪不佳的具体原因,也挣不脱对方的手,只能安静地跟着。
食堂窗口前,余夜霜被迫点了一碗清汤馄饨。路飞光则点了大份馄饨面,还额外要了两颗茶叶蛋。
余夜霜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馄饨,余光瞥见路飞光剥蛋壳的动作有些粗暴,心里暗自纳闷:大早上吃两颗蛋不会噎吗?
下一秒,路飞光突然将剥好的茶叶蛋递到他面前:“吃。”语气不容拒绝。
余夜霜看着路飞光不善的面色,有些迟疑地接过,心里却犯了难。
他纠结地又瞄了路飞光两眼,对方跟没有察觉一样,只顾埋头吃面。
无奈之下,余夜霜只好小口地吃掉蛋白部分。趁路飞光低头的间隙,他迅速将蛋黄藏进没吃完的馄饨皮里,还特意用勺子压了压,伪装成完整的馄饨。
刚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一抬头就对上路飞光似笑非笑的目光……
那种被蚂蚁咬过皮肤似得感觉又上来了。
“吃完了?”
“嗯。”
路飞光递来一张带着淡淡木质香的手帕纸,十分自然地收走两人的餐具。
余夜霜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果对方问起退组的事,就解释一下。
但直到回了教室,路飞光都没有再说话。
*
“你跟路飞光说了申请的事吗?”关禾茉转过身来小声问道。
“没有。”余夜霜摇头,“你告诉他了?”
“我只提了你可能要退出,具体原因没说。”关禾茉顿了顿,“毕竟是你的私事,我觉得这事还是该你自己告诉他。”
余夜霜下意识看向路飞光的座位。
那人正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转着笔,笔尖划出银色的弧线,就在余夜霜目光落过去的瞬间,路飞光有感应似得,倏地回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余夜霜低头移开视线,想找点什么东西,却在桌屉里摸了个空。
再抬头时,只看到路飞光转回去的后脑勺,和那只依然在转个不停的笔。
*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课桌上,三人的学习小组气氛有些凝滞。
关禾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对余夜霜眨眨眼,很有眼色地溜之大吉,跑到路飞光的座位上找师雅桉贴贴去了。
余夜霜盯着手里的完形填空,字母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黑线。
他用笔敲了敲太阳穴,却在第二次落下前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笔悬在半空,他索性把习题册一推,转而翻开单词本。
……讨厌英语。
“我还没生气,你倒先跟自己较上劲了。”路飞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无奈。
“我没生气。”余夜霜盯着桌面。他只是讨厌英语而已。
“抬头。”
“我要背单词。”余夜霜拒绝。
“看着我背。”路飞光放轻声音,“我教你。”
余夜霜眉毛一动,抬起脸,目光却只肯落在对方肩头。
路飞光注视着他紧俏的下巴尖,忽然想起楼道里那个倔强的侧影。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余夜霜,”他微微俯身,“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吗?”问句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朋友?算吗?
余夜霜睫毛颤了颤,他不知道。
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余光里,关禾茉和师雅桉正用书挡着偷笑成一团。那样的关系才算朋友吧?
他和路飞光之间,显然不是这样。
那友情该用什么来衡量?共享的秘密?相处的时长?
余夜霜攥着单词本边缘,纸页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不知道。”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抓不住,猜不透。
下颌突然被温热的指尖轻轻托起,余夜霜被迫抬头,撞进一双饱含情绪的无奈眼睛。
路飞光的拇指抚过他无意识咬紧的脸侧和嘴角:“别咬。”声音轻得像在哄小孩,“松开。”
余夜霜拍开那只冒犯的手,夺回自己的笔,坐下开始写单词。
路飞光低头又看他许久,却没再说什么,临走前将一张单词表轻轻放在余夜霜的桌子上。
余夜霜盯着纸上出奇工整的字迹。
心道——骗子。
*
晚自习后,回到宿舍。
余夜霜拿着刚发的校服和洗衣盆推开洗衣房的门。
路飞光正倚在墙边,显然等候多时。
几台洗衣机都在运转,唯一停转的那台里,湿/漉漉的衣物摊在机内无人认领。
余夜霜抱着盆安静的等。
路飞光瞥了眼手表,等够五分钟后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空盆,动作利落地将那堆陌生衣物捞出扔进盆里。
“洗吧。”他示意余夜霜。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衣服的主人没有来。
“公共场所不懂规矩的人才叫不好。把公共用品当自己家的行为,就两字——缺德。”路飞光按下筒自洁键,顺手接过余夜霜的盆,“以后记得先自洁再洗。”
“嗯,谢谢。”余夜霜点头。
“嗯?”这么认真的道谢让路飞光眉梢微挑,“怎么这么听话?”他又忍不住逗人。
余夜霜立刻抿起嘴角,那副很无语的模样,终于驱散了路飞光一整天的不爽。
“你先回去?洗好我给你送过去。”路飞光提议,见对方不动,爽快改口:“行。那你就陪我等着。”
……这话说得真怪,本来就是他的衣服,他自己走了,算什么事。
余夜霜忍不住腹诽。
十分钟后,一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着洗衣机,夸张大喊:“我衣服呢?”
路飞光冷眼一扫,将旁边的盆随意的踢到对方脚前:“下次再占着机器,直接给你扔垃圾桶。”气势全开,与方才面对余夜霜时判若两人。
男生没敢再说话,抱起衣服头也不回麻溜跑了。
机筒嗡鸣声中,余夜霜看着双手插兜的路飞光,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路飞光回身,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目光如刃,瞬间将余夜霜钉在原地。
“你怕我?”他淡淡开口,逼近的脚步在瓷砖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余夜霜摇头,后背已经抵上冰冷的水槽边缘。
他不是害怕路飞光,而是那些翻涌的冷戾情绪,让他下意识抵触。
当路飞光的迫人的气势近在咫尺时,余夜霜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指尖死死抠住水槽边缘,指节泛出不健康的青白。冷汗自额头渗出,昏暗的洗衣房变得彻底模糊,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永远弥漫着酒气的客厅。
路飞光马上察觉到眼前的人不对劲,立刻侧转身体,一只手掌抚上余夜霜的后背,手臂环住他发软的身体,让人靠进自己怀里。
一边帮余夜霜顺气,嘴上不停安抚:“没事了,跟着我呼吸。吸气——呼气——”
温暖的掌心在余夜霜后背规律地轻拍,与记忆中粗糙的巴掌抽到身上时的疼痛形成鲜明对比。
余夜霜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从路飞光的怀里离开后,靠上墙壁,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意识完全清醒。
路飞光满脸担忧,眉头紧锁的模样竟让余夜霜莫名想笑,于是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沙哑的笑出声。
多讽刺,这个严格意义上连朋友都不算的人,却给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关怀。
前半段我的心情:说好教我们霜霜背单词呢?受哥你怎么光动手动脚呢。。
后半段我的心情:呜呜呜,我们霜霜苦苦的,对他好点啊[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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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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