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破了卓青雅的疑惑,卓章羲主动开口道:“这韶华引本就该属于我们卓家的,是那只恶鬼无恶不作,烧杀抢掠,从祖师爷那里夺走。”
“皇帝的症状尚轻,且又及时用心头血控制住,用那韶华引,大抵是可以将皇上救下的。”
“但像我这样的情况,便只有诛灭了那恶鬼才能得以获得生机。”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两相融合,那恶鬼和‘韶华引’早已连为一体,拿回韶华引,那厉见泓的鬼身便会大大削弱,届时再在他放松警惕时给他来上致命一击,便可如愿将其诛灭。”
听到此处,一缕曙光自卓青雅心头涌上,祖父的这些话,让她觉得还是稍微有些微弱的希望。
可很快,卓章羲又缓缓叹出一口气,将卓青雅那些堪堪才升腾起的希望打破:“但这中间的过程实在太过艰难了。”
“厉见泓这只恶鬼在世上留存了千年之久,高深莫测,脾性怪异不可捉摸。”
“如若正面硬碰的话我们没有半分胜算,只能智取,需得在那恶鬼全然相信、完全放下警惕几乎是自愿的情况下剖出法器,再将他一击毙命。”
“若你真的要去,定是不能以你现在卓家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卓章羲顿了顿,又道,“需改头换面,重新换上一种身份,一点点慢慢蛰伏,获取他的信任。”
“再者,将他诛灭的利器也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的,需得带着利刃和那恶鬼一起,去往祖师爷们留下的三道法阵加渡咒诀,才能确保在关键时刻将他彻底消灭。”
“这便是我所知晓的全部。”
“你若愿意相信,便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祖父的话看似给卓青雅留了条退路,但卓青雅自小在卓家长大,这些都是她的至亲,眼下这般情形,除了相信、除了尽力一试,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我自然是相信祖父的。”
一言一语堆砌出高墙,卓章羲的这一句句,给卓青雅和厉见泓之间拉出不共戴天之仇和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听了卓章羲的这些话,卓青雅觉得自己就更应该尽力去担下应有的责任,于恶鬼厉见泓的这桩事上,眼下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也愿意为此去赌上一把。
“您抱病在身,父亲要操持的要务繁多、肩上的担子也重,作为卓家的孙辈,孙女也该尽自己的一份力,不只是为了卓家。”
卓青雅说,“哪怕替您、为父亲、为二叔,为春情,孙女也该这样去做,要不然自己也会良心难安。”
卓章羲捋了捋发白的胡子,“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青雅,有些事祖父得事先同你说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是你自己求来的,一旦开始了,就没有那么轻松能结束。这桩事情变化莫测,变数也大,门中人或许没有办法能及时赶到助你脱身,届时若真的有了最坏的结果,所有的后果都需你一人来承担。”
“那些场面话孙女就不多说了。”已得出结论,有些事多说无益。
卓青雅叩首,睫毛将眼眸遮盖,再看向卓章羲时,目光分毫不让,“孙女知道,或许这条路并不好走,但孙女不怕辛苦,也不畏惧艰辛,认定的事便是认定了。”
“门中弟子常唤孙女声师姐,如若一点挫折便退却,还要怎么给门中上上下下的师弟师妹们做表率?”
“好!”卓章羲一张脸上的担忧逐渐消减,由忧虑转为对卓青雅的欣赏,顶顶高帽子不要银子似的一并往她头上戴,“果真是数年来门中最有担当的弟子!”
“既如此,我们便都不拦你了,但凡你有需要的地方,门中都会尽力助你。”
“谢祖父,孙女定不负使命。”
向卓章羲躬身拜礼的那一刻,卓青雅思索着离开后的安排、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接近那恶鬼厉见泓,只顾着接下来要怎么去做,因此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张方才还满是慈爱的面孔立即换了一副模样。
唇角咧得可怖,像噙着猩红色的鲜血。
藏着强烈杀意的渗人笑意瞬间溢满布着褶皱的苍老面容,整张面庞似乎都在变得诡异扭曲。
*
卓青雅年纪轻轻便做到这个位置,除了确有能力这一点,行动力自然也极强。
二叔那里每月都需取血,祖父身上的鬼气也不容忽视,这件事拖得越久,带来的伤害越大,因此在卓青雅这里,一分一毫也耽误不得。
得了祖父的首肯后,她便很快着手操办起来。
担心卓青雅不识得这厉见泓的模样,隔了几日后,卓章羲还特意找出了这只恶鬼的画像唤她过来取。
这画像陈旧泛黄,不知是从何得来,却显然是搁置了有不少年头。
捧着画像细细端详,卓青雅凝神屏息,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想将仇敌的这副面容无比清晰地刻进脑海里。
但打开画像的那一刻,她略有些讶异,这恶鬼的模样并不像她想象般阴森可怖,面庞是年轻的、青涩的,皮相有些出奇的好,甚至瞧上去还有些矜贵孤傲。
一双眼睛格外有意蕴,总是这么盯着看的话,竟意外有几分要将人吸引进去的意味,似能轻易引人沉沦。
卓青雅不禁摇了摇头,掐了掐手心,迫使自己从那种被蛊惑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除了画像外,卓章羲还给了卓青雅一青一白两个装着药丸的瓷瓶。
左边那瓶青色的,是卓家人从小到大一直在服用的药。
卓章羲道:“都吃了这么多年,已经产生了依赖性,乍一停下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异常反应,不过这药总归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还是跟往常一样继续吃着吧。”
右边那瓶白色的,是给卓青雅用来伪装化形的药。
“这种药可以助你换重身份,伪装成精怪,以接近那恶鬼的身边,至于你愿意伪装成什么样的精怪,想要怎么去做,这些都随你,只是千万要记得,十日一用。”
“如果超出时限还未服药,轻则被迫恢复人形和气息,重则短时间内再不能幻成精怪的模样。”
说完这些,卓章羲欲言又止,上下唇开开合合,到后头也仅是提点了两句:“……只是到时你伪装成精怪后,要戒骄戒躁,尽量收敛情绪,这药还不算过于完善,情绪过于激动时,不止尾巴耳朵会失控,可能别处也会露出些破绽来。”
这药尚未被拿出来广泛去用,至于到底露出什么破绽,又会有多少副作用,也没人能说得准。
“去罢好孩子,全凭你去决断,无论你想如何去做,我们都永远在后头支持着你。”瞧上去似乎是要给予不少帮助,实则说的却净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是。”她应声,“孙女谨记。”
卓青雅大多时候都是冷静自持的,她自认为能够掌控住自己的脾性,适当收敛住情绪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对此并没有太过担心。
但要伪装成什么精怪才能更好接近那厉见泓,让其信任自己、一步步陷入进去呢?
她为此深感纠结。
思索着,过往的思绪一片片闪过,恍然之中,她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兔子,毛绒绒、白乎乎,没什么攻击性。
小而温暖的一团被捧在手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心底就泛上一股暖流,产生一种想要同它亲近的感觉。
有谁能拒绝得了这种瞧着便内心柔软的幼物?
即便是心肠硬如磐石的鬼祟?
卓青雅灵光一闪,一瞬间有了答案。
连着咳了几声,卓章羲苍老又满是褶皱的面上硬是挤出几分令人琢磨不清的表情,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回去又想了想……”
卓青雅闻声看过去,祖父正巧开口嘱咐,“门中那些弟子皆不如你,这件事由你来做确实最为放心,待你成功潜入到那恶鬼身边,可以常常同我和你父亲这些亲人汇报些你那处的情况。”
“并非是信不过你,也不是要以这等旗号行监察之名。”
打着为卓青雅好的名义,他道,“门中之人虽没法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你身边助你脱身,可若你有什么疑惑之处,记得用传音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师门还是能够给出你一个确凿的答复。”
“那恶鬼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激怒了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果,若叫他发现了我们这般做局诓骗他,说不定直接杀过来,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妇孺稚童,一个都不愿放过。”
“门中人都知晓你做事最为稳妥,但你此番行事仍要更加小心谨慎些。”
虽未挑明,可话里话外,无疑是种隐形的敲打,“切莫因为你的一己私欲而酿成如此惨祸。”
卓青雅一一应过,“祖父放心,既是孙女想要去做的,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由孙女自己来承担,绝不会牵连到师门众人。”
如若这件事成了,那自是卓家教导有方,诛灭这等恶鬼合该记为卓家的功劳;如若不成,那便是卓青雅不自量力,卓家定然要提前做好同她割席的准备。
“算了,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如愿听到意料之中的答复,卓章羲才收起惺惺作态的样子,朝着卓青雅摆摆手,“该说的我都说了,余下的,你自己去拿主意吧。”
卓章羲这样说,是摆了明要让卓青雅离开的意思,但等了有一会,也没见她有所动作,只保持着原先的姿态跪在原地。
“是还有什么事要报吗?”他问。
有利用价值时好言相劝,现下没什么事要嘱咐了,又不想让人多留,恨不得即刻将人遣走。
卓青雅略有些迟疑,思来想去,还是将蓝田玉的事先做了保留,转而再次把宫中那些蹊跷事一一同祖父汇报了下:“……就是如此,所以祖父,我怀疑宫中有内鬼的存在。”
“瞧着这情形,潜入宫中的内鬼似乎不是一般人,不止能拿到神贵司也暂时缺失的‘昧履支’,就连置于冼心殿的灵符也能在这人的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得上是请求了,卓青雅又重重一拜:“孙女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还望祖父能差人将此事继续往下查上一查。”
“关乎卓家的荣辱,这件事定是要好好查上一番的。”
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卓章羲连连点头,应得倒好,用的却是延缓之计,“查探内鬼这件事不是儿戏,万一冤枉了别的弟子,徒让人心寒。”
“兹事体大,先别声张,这样,这件事由我和你父亲接手,往后再从长计议。”
“谢祖父。”卓青雅静等着祖父的回答,直到他应下了才算心安。
越缺失什么,就越渴求什么。
卓家祖孙三代人丁稀少,即使卓青雅思虑周全,聪慧无双,却也同样尊师重道,敬爱师长,就算再疑心内鬼的身份,也从未想过要往骨肉至亲的身上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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