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定定的站在门口，青丝皆无，一身僧衣的秦宴徴，江素书心里乍然升起一股很强烈的怜惜之情。
这个人本应跟着太子，将来身居高位受万人敬仰，可现在他却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寺院内，为着琐碎之事业业兢兢。
“宴徵……”
江素书强忍住一时让他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站起身告诉秦宴徴，今天来找他的原因，分散着自己的情绪，
“宴徵，几日前……我和表哥在花神诞上遇到公主和你妹妹了，当时我无意间听到公主说有人在缠着你妹妹，我猜想应该是太叔岦，我看你妹妹好像有心事，你空了回去看看她吧。”
“你来找我，就是想要跟我说这件事情？”秦宴徴缓缓朝江素书靠近。
江素书手撑着桌沿，莫名的后退一步，轻声回了一个嗯字。
秦宴徴见他在回避自己，便停了下来，他拨了两下手持念珠，应道，
“好，我空了就回去看看她，谢谢你！”
面前的人又嗯了一声，似乎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一时没了话题，江素书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他刚刚准备朝秦宴徴告辞，秦宴徴就开口诉道，
“我刚才……还以为你走了，所以跑的很急。”
啊？江素书抬眼仔细看着他，确实，他的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知怎么的，因着刚才的莫名退避，江素书这一刻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着急忙慌的就想给他点补偿。
可他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纠结着朝前挪了几步，挪到秦宴徴面前，捏着自己的衣袖抬起手，想要帮他将汗珠沾掉。
秦宴徴就这样站着不动，宽大的衣袖突然挡住了他的视线，柔软的布料在他额头上轻轻的沾取，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儿。
江素书做完了这一切，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瑟缩的收回手，垂下眼又离秦宴徴远了一些。
他道，“你说过的，若是想见你，就可以来护国寺，我来告知你妹妹的事，也算是想来见你，我知道你今日忙，虽然有些不是时候，但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为止，所以你刚才大可不必跑的那么急……以后也不必。”
“厌葕……”
秦宴徴再次声音轻柔的唤了他一声，手持念珠被无声的拨的飞快，他答应道，
“我知道了。”
两人再次无话，时辰不早了，他还得快些去找母亲，
江素书感觉此刻心情竟有些失落，他其实很想再待一会儿，可是却不知待在这里要跟秦宴徴如何相处。
他干脆道，“宴徵，我娘大概已敬完香了，待会儿若是找不见我，一定会着急，我该走了。”
秦宴徴也很想再留他一会儿，可是他没有理由，或许等下次，会更方便一些。
匆匆一面，就这么结束，他将江素书送到大雄宝殿与观音殿之间的回廊。
“别再送了，你回去忙吧。”江素书转回身让他留步，接着又像是在替秦宴徴推脱一样道，
“下月初九，你若是没空，不去也没关系的，我反正已经习惯了，就当是饭后消食，你不必勉强自己，非要替太子去赴约的。”
秦宴徴当下就辩解，“不勉强！不勉强的，厌葕，我也不是想替太子去赴约，我就是单纯想去见你。”
他不知江素书是这样想他的，其实他对江素书的心意，在明眼人看来就是趁虚而入。
就好比两个同窗的好兄弟，其中一人有了心爱之人，并且每天都在他的兄弟面前念叨，他的心爱之人如何的温婉乖巧，单纯无害，多么的漂亮。
长此以往，他的兄弟必然会对他口中的女子好奇，一旦偶遇，定会特别去注意这位女子，甚至也和兄弟一样对这位女子产生好感。
再或者，将这名女子的性别换成了男子，即便他心里对这名男子有着很严重的偏见，他也会在潜意识里对这名男子产生执念，从而在痛失兄弟的巨大打击中，将这种兄弟之间的情感，以异样的方式转移到这名男子的身上。
他也承认，他就是喜欢这个人。
就算自己曾经每次看见他都板着脸，那也是因为早就在意他，所以才去和他偶遇，如若不然，他大可不必让江素书看见自己。
秦宴徴知道自己在江素书心中的分量不及太子，但是他愿意一试，即使自己现在的身份受限，他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这么激动，倒是让江素书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那我下月初九那天，在迦凌河边等你，不见不散。”
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要两个人都愿意抽出时间去赴对方的约，这样才能长久的维持友情，江素书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离开后，秦宴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他知道身后的小佛堂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良久，小佛堂的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头顶点着深黑戒疤，年纪很大，胡须冗长皆白的老和尚。
秦宴徴回身对他合掌弯腰拜下去，唤他，“主持！”
原来这就是护国寺的主持，空若大师。
他走到秦宴徴面前，单手扶起弯腰的秦宴徴，道，
“空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宴徴内心无比坚定，“空诲知道。”
“那就好。”空若说完后就越过他，去往大雄宝殿了……
三月末，突然来了一场雨，常科在即，江素书不敢拖延，带着修缮的司匠工人们，冒着淅沥的雨水，紧赶慢赶的将贡院的号房修缮完毕。
为了防止潮湿，以防考生染病，他们还特地应吏部的要求，在号房内撒了生石灰。
一切办完，内阁的几位大臣来替恵戌帝查看了一番，觉得无大问题，便让贡院的司管签了字。
江素书终于松了口气。
临到常科进行那天，雨突然倾盆一样越下越大，工部大院里将将展开的春花，全都被雨水浇了个透彻，焉了吧唧，美意全无。
早晨到工部上职，江素书抖掉伞上的雨水，准备进屋，边走边嘟哝，
“唉！这雨怎么一下起来就这么猛，害我衣服全湿了。”
再看看脚下被自己带进来的雨水洇湿的干燥地面，他又道，
“还好工部大院沟开的好，不然水都要进到屋里来了。”
“工部不就擅长这个，要说各部，还就我们这儿应对季节最讨巧，待着最舒服。”吴旦夕跟在他身后也到了，接住了他的话头。
江素书被他吓了一跳，“哎？你今日也来啦，永汜河挖的怎么样了，这么大的雨，应该没事吧？”
吴旦夕将伞在门后架子上放好，回他道，
“差不多了，就下游还一小截，这么大的雨，也没法挖，等到前头大水来了一冲，也就没了，不影响。”
江素书安下心，“那就好，我还在担心呢，本来昨天还想着若是没挖好，贡院那边已经完工了，我今天带着人去帮忙的。”
“这次啊，主要是储大人出的注意好，他让我吩咐记档的，按照挖出来的担数记工钱，他们都想多拿钱，没一个偷懒的，所以才挖的这么快。”
吴旦夕笑呵呵的跟他解释完，便去办自己的事了。
江素书也没在工部多停留，今日他还得跟着垔都的巡街护卫军，亲自去检查泄水沟渠是否有容易堵塞的隐患，没办法在工部闲坐着喝茶。
这样的好命，得等到过几日，他升上了郎中的职位才能享有。
不过，郎中的位置只能一人坐，他到时候大概也只是吴旦夕的副手，就看他和吴旦夕半年内谁能更厉害些，顶头的上司们看好哪个，就会留下哪个，另一个估计也就只有外派出去了。
他对自己的才智是不做指望的，但是要他离开母亲他又舍不得，所以到时候只能让父亲重新给他寻个相同品阶的职位了。
每日上职做什么工作他并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不让他去结交上头，就算比工部还累，他也都能老实待着……
江素书一边打着雨伞行走在积水中，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到时候父亲会给他寻个什么职位，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被大雨冲出的水坑。
等他一脚踩进去，再低头，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下，他连人带伞在泥水里摔了个结实。
可能是膝盖磕破了，非常痛，前边正在扒沟渠的护卫军听见了他的呼痛声，赶紧跑过来瞧。
一看，果然，裤子都被地上的石板边角划破了，膝盖上好大一条口子，汩汩的往外流着血，看上去很严重。
其中一个护卫捡起伞替他撑着遮雨，顺便道，“江大人，小的送你回工部吧，你这太严重了，得包扎一下。”
江素书抹着混了雨水的眼泪，忍着疼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伞，对他道谢，
“不用了，谢谢你，没事的，我自己回去，你们继续吧。”
几名护卫军知道这个年龄尚小的大人是在逞强，可是检查沟渠的事更重要，不然万一淹了，沿街的商贩告到官衙说他们玩忽职守，耽误了百姓生计，上头罚俸是小，没了军职事大。
养家糊口的，大家都没那么容易，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江素书拖着被磕破的那条腿，一瘸一拐的挪回工部大院时，浑身没一处是干的。
他扯了扯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让他非常难受的衣袍，刚扶住门框准备进屋歇会儿，就听见屋内储辕的声音。
“旦夕啊，这次你可是给工部立了大功，多亏了你的注意，让修贡院和挖永汜河两件事同时进行，不然我们工部这次全都要倒大霉！”
江素书的手顿时捏紧了门框，他的内心无比的震惊和失望，有一股怒气从心间直冲脑门，再也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白天太忙，鸽了属于正常。
空若（re）大师，多音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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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湿衣裹伤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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