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迷雾渐渐凝回到墙体，年迈的老人推开面前收拾干净，却还散发着血腥气的推车。
江素书被他唤回神，明白自己刚刚只是在梦境意识里走了一遭。
可是他人虽然脱离了梦境，痛失挚爱的撕心裂肺却还伴随着他，他抬手摁了摁胸口，发现并不是经历车祸后，那种被撞击的疼痛，便缓缓坐起身，
“我不太好……”
他的声音在发抖。
“对不起……”老人转过脸，面对着他道歉。
江素书看到老人的右眼竟然在他入梦期间伤了，还在流着血。
他吃惊到，“你的眼睛怎么了？”
老人笑了笑，“没事，只是这个梦境需要魂魄做连接才能完整，我将一部分魂魄取出来了。”
“你……不疼吗？”他难受的问。
老人抬手摸摸右眼，摸到了一手的血，大概是怕自己太难看了，他拿起那副复古的墨镜戴了回去，
“不疼，比起失去宴徵，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素书余悸尚在的心，又被猛的戳了一下，
“后来呢？秦宴徵他……死了吗？”
“……死了。”老人抿了抿唇，叙述平常一样道，
“他掉下塔时，在三层和一层较宽的塔檐上撞了两下，浑身多处骨折，脑袋里的污血瘀积无法救治，一直昏迷不醒，他坚持了一个月，在我们相识的那一天走了。
惜嫘那时亲眼看着他摔下塔，他走后，惜嫘还是自缢了，秦家人很快相即都没了。
我们从相识到相恋整整一年，我也一度活不下去，后来空若突然来找我要他的遗物，拿着这颗莲珠，问我想不想救他。”老人摊开手，那颗骨头珠子躺在他手心，
“这千年来我都在寻找你，从最开始遇到第一个跟我那时漠不相关的人，到我的同僚、亲戚，再是我的父母，越到后面，跟我的牵连就越深，我就越难过越害怕，我本想都千百年过去了，就这么算了吧。
可是不久前我却在店门口看见了宴薇，她和千年前一样，总是埋在布料堆里，我时常远远的望着她，回忆那些过去。
直到那天你居然也出现在了对面，我知道空若对我所说的机会来了，我突然就不想放弃了，便去接近了宴薇。”
右侧血红的泪水在老人脸颊上滑落，这千年来，他多想再见一见秦宴徴，可是他遇到了过去所有他认识的人，包括他自己，却始终都遇不到秦宴徴。
秦宴徴说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了，他说的是真的，他到死都没有再睁开眼看过他。
“所以，你现在想不想回去？”他问。
江素书没有出声，梦境里走马似的场景历历在目，胸口的碎裂闷痛始终纠缠着他，可梦境就是梦境，他不能因为一场上辈子的遗憾，丢下这辈子的人和事不闻不问，去寻一个千年前已死的爱人。
老人半饷后理解的点点头，
“你既然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但是你若是哪天想回去了，就来店里找我。”
江素书揉了揉肿胀酸涩的眼，看着四周流动着金属光泽的墙体，声音发哑道，
“这里是你店里吗？”
“不是，这是我家，确切的说，这是我的坟墓。”老人承认后起身，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江素书下了床跟着老人走出那道窄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从他梦醒后，就对这个自称是千年前的他的老人，产生了莫名的信赖，这股信赖其实是源于老人取出来的那缕魂魄，在他无知无觉中，已经与他融为了一体。
出了门后，面前阴沉的走廊尽头是向上的台阶，江素书担心道，
“你的眼睛看样子伤的很严重，先跟我去医院看看吧。”
老人拒绝到，“不用，这具身体坏不了。”
“可你在流血啊！”
江素书想翻找手机拿出来帮忙照亮，却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全都被留在车上了。
“没事的。”
老人带着他快速上楼，推开了顶部沉重的大门。
外面的亮光透进来，江素书看清这是一栋别墅的内部，他们刚刚所在的是地下室，而这栋别墅处于一个四面环山的阴面山洼里，还真是埋坟的风水宝地。
看到老人的车，江素书道，
“我来开吧，你放心，这次不会撞了。”
老人没有客气，直接把车钥匙交给他，坐上副驾后，老人指着面前的土路，
“顺着这条山路下去，左拐便能上绕城的公路。”
江素书按照他的指示开出去，待到左拐后，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刚才的那个路口哪还有。
江素书好像没有多在意这样的灵异事件发生在自己面前，比起先前，总是拼命套用科学的他，接受的自然而然。
“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江素书问。
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怕自己耽误事儿了。
“没有多久，现在是下午三点，先去这边的交警大队吧，你的车应该被拖去那里了。”老人摘了墨镜，从车兜里拿出湿巾擦去血迹，缓慢的打理着自己。
江素书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老人的车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还有一股车载香水的淡淡香味，若不是他年纪太大了，还真是个标准的gay。
“那颗珠子……”
“你用不着，我收回来了。”老人睁开那只受了伤的眼睛，眼里已经不在流血，可也没了光泽。
“那里面是我的记忆，和一些空若让它存留的比较重要的事件，虽然有时候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一些不想干的事情放进去，但总归是有原因。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回去，那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很抱歉。”江素书叹息。
老人宽心道，
“你不用有负担，毕竟你这一世有新的人生，回去了也未必如意。”
“嗯。”江素书心间又开始隐隐的闷痛，他试图转移话题，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老人笑笑，“我后来冠了夫姓，改名为秦书厌，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秦居士。”
江素书狠狠眨着眼睛抽了一口气，他差点绷不住难过的哭了出来，
“你是为了记住他吗？”
“不。”老人的语气很认真，
“我只是想告诉他，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是他的。”
江素书懂他一定一直在后悔当初没有和秦宴徴说明，就瞒着他娶了秦宴薇，导致秦宴徴对他的误会那么深，连解释都不愿意听，直接就去寻死。
两人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在说话，江素书将车开进了交警大队。
大厅外，上午处理那场事故的交警终于见到了江素书本人，他压着火，奇怪的看着一直戴着墨镜的秦书厌。
“老先生你到底把他带去哪了？你知道耽误我们多少事吗？”
“对不起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秦书厌笑着赔礼，
“我看他没有伤就只是昏迷，便把他放在家里睡了一觉，抱歉啊。”
“行了行了，幸好联系上了他家人来处理，车已经被4s店拖走了啊。”交警看江素书一脸疲惫相，警告他下次不能疲劳驾驶，又嘱咐秦书厌道，
“老先生，下次要做好人好事，一定要首先把人送去医院，你说他这是没事，要是有事，你不还得摊点责任？”
“你说得对，我记住了啊。”秦书厌态度诚恳，交警没再多说什么，又出去忙了。
“要去4s店看看吗？”秦书厌问江素书。
江素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后捏了捏鼻梁，
“去了也没用，我回头再跟他们联系，先送你去看看眼睛吧。”
“那倒真不用，我给你叫辆车你回家吧，最近被我这珠子缠着，没休息好吧？”秦书厌微微佝偻着背朝大厅外走。
江素书沓着步子跟了上去，
“最近确实被它烦的够呛，我不会还做梦吧？”
“不会”秦书厌确定，可又隔着墨镜看着他道，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自己会不会去想，我就说不准了。”
江素书边走边怔怔的盯着秦书厌，过了一会儿他回到，
“行吧，大不了我每晚睡前先把自己灌醉了。”
秦书厌高深莫测的吐了几个字，
“嗯，但愿。”
他替江素书叫了车付过车费，看着司机将车开走后，背着手站在路牙上。
他的右眼已经完全瞎了，那蕴藏在里面的一缕魂魄，已经与现世的他完全融合，他会带着现世的他做出抉择，他会回来找他的。
他很快就能回到过去，很快就能见到秦宴徵了……
江素书晕晕沉沉的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路，到地儿下车后，从小区门口踱步回家，越离家近，他越是有些心情沉重。
本来乘电梯要不了半分钟，他就能到家门口，可他偏偏不由自主的进了安全通道，一阶一阶的往上爬，磨磨蹭蹭十来分钟才走到。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拇指摁上指纹锁。
滴一下，门打开了。
“哎呀！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吴女士听到了开门声，立马焦急的跑过来，紧张的拉着他东瞧瞧西看看。
而他人虽在任吴女士摆弄，眼神却只和她身后的秦宴薇四目相对。
“接到交警的电话我都急死了，就差报警找人了。”吴女士确认他没事后，直起身。
他眼神仍留在秦宴薇那里，嘴却对吴女士撒谎，
“妈我没事，最近太累了，被别人送到小诊所睡昏过去了。”
吴女士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秦宴薇，心想他这劫后余生的，不能再打扰他们小两口，于是按下担心嘱咐他俩，
“那没事就好，你现在还年轻，可不能因为工作熬坏了身体，看看这脸色，啧！宴薇啊，你平时不忙的话帮妈照顾照顾他，妈就先回去了啊。”
“嗯！好。”秦宴薇笑着答应，“那妈您慢走！”
吴女士抓起玄关柜子上的手包，把空间留给儿子儿媳，匆匆离开了。
“呼——”秦宴薇长舒一口气，
“你妈可算走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露馅儿了！”
“宴薇。”江素书关上门，朝秦宴薇走近。
秦宴薇瞪大眼睛，看着他将自己轻轻揽近怀里，虽然这个动作很亲密，但是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暧昧或者被占便宜，反而觉得他像是在给予或者汲取安慰一样。
她以为江素书是被吓到了，
“你怎么啦？你妈说你出了车祸，是不是真的很严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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