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庆宏的双手正在牌桌上舞的飞起,突然就被人揪住耳朵拽了起来。
“哎、哎、哎!疼……娘!快松手!”他顺着大伯母的力道,护着耳朵哀求。
“别玩儿了,快去帮忙把季家小子找回来。”大伯母松了手。
这么大年纪还被老娘拧耳朵,江庆宏无奈的揉了揉,
“他上哪儿啦?”
“我哪知道,跟你小时候被狗追一样,跑的贼快,你出去边问边找,快些!亲家舅爷舅妈走不开,正担心呢。”大伯母催到。
江庆宏看看桌上的一手好牌,还挺舍不得。
“哎……算了算了,我先去找人,回头再来啊。”他一把将牌拂散了,挥着手往外跑。
一开始他也没太着急,巡着店家一路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疯跑着的年轻人。
可他越问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季义荏所往的方向,是护国寺。
江庆宏心里不安的打起鼓来,他听二婶娘说了,弟弟娶国师的妹妹,是趁国师关在护国寺受罚,瞒着人家办的,所以婚宴低调了又低调。
这季家小子他不是酒喝多了,跑去坏事的吧,要万一真是,那今天这喜宴怕是要变丧宴了。
他吓的拔腿一路猛追。
而此时的护国寺内,季义荏带着一身酒气,突破小僧的阻拦后,穿过护国寺的几座后殿,冲上了百步阶梯。
他大喘着粗气,匀着呼吸接近万佛塔,眼看门口的侍卫朝他虎视眈眈的走来,他笑出了声,在侍卫拔刀之际,朝着万佛塔上高声呼喊,
“秦宴徴!……秦宴徵!”
“住口!”一个护卫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义荏视死如归,不退反进,
“你砍啊!我让你砍,我一个小小翰林侍读,死了又何妨!但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说……”
一听是朝廷命官,侍卫们不能善自动他,他们对视几眼收了刀,准备将他拿住后赶走。
季义荏后退着抬头,声音快速传向头顶的虚空,
“秦宴徴……你不是说你就算不还俗,也能让厌葕一辈子跟着你吗?可你知道吗……”
“闭嘴!”
一个领头的侍卫大惊失色的上去缚住了季义荏的手臂,要捂他的嘴。
季义荏用力掰开那人的手,
“他现在正在跟你妹妹成亲啊!哈啊哈哈……”
他说完后便不再反抗,侍卫们将季义荏摁跪在了地上。
恵戌帝特意着人吩咐过他们,不可让秦宴徴知道江家次子娶亲的事,他们这次因为这个人失职,怕是前程要完,所以对季义荏格外愤怒。
万佛塔上,秦宴徴在听到呼喊时睁开眼睛,可他并没有停止动作,仍在敲着木鱼拨动持珠,默念着经文。
但当他听出是季义荏的声音时,便有一瞬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间一落,特别是在听到他说下一句时,那种心脏被刀翻搅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极度害怕,也极度想确认自己听到的是否真实,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了栏杆处,他看见了底下正在愤力挣扎的人。
季义荏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高塔上方,此时对上秦宴徴,他得逞的嗤笑了一下。
“放开他!”秦宴徴的声音从上头传下来。
几个侍卫抬头朝他看去。
“我让你们放开他!”他眦目再次大声吼道。
国师的命令侍卫们还不敢违逆,他们放开季义荏。
“你刚才说什么?”秦宴徴问。
季义荏不慌不忙的缓了缓被拿住时扭疼的手臂,才又抬头似是疯魔道,
“我说,厌葕成亲了,和你妹妹,哈哈哈……”
秦宴徴闭上瞬息间充血猩红的双眼,胸口处的碎裂和钝痛感,让他再次接不上气来,持珠从手中掉到飞檐上,他无暇去管。
他睁开眼从高处搜寻到了远方的江府,果然,那一方被距离缩小的门庭,确实透着隐隐的红,他整个人朝前晃了一下,双手用力抓住栏杆。
“你是不是感觉很痛苦?可我还没有说完呢……”季义荏似是嘲讽,又像在自嘲,他无比残忍的大声接了下去,
“你妹妹已经怀孕了……他们两个有孩子了……呵!哈哈……”
季义荏的话,像是钟杵狠狠撞击在磬钟上,让秦宴徴的大脑变成了混沌,他浑身开始发抖,他不愿相信。
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将自己关在这里逃避一切,他的厌葕就已经抛弃了他,迎娶他的妹妹了。
是因为从他这里得不到满足,所以就去他妹妹那里去找补吗?
可是……他这次不能像纵容文嫃那样,去原谅他了啊!
秦宴徴爬上了飞檐。
季义荏惊恐的看着他。
江庆宏已经吓傻在了百步阶梯下。
“阿弥陀佛!施主,请快些去户部尚书府,帮老衲叫江家次子江素书来!”空若在江庆宏身后开口。
江庆宏手脚发软的转身,差点摔倒在空若面前,
“我……我马上就去叫我弟弟!你拦住他,大师,你一定要帮我拦住他!”
侍卫已经顾不得旁的,和一众小僧飞奔上了万佛塔。
“空诲!你冷静些!”空若站在下面高声劝了一句,他表情严厉的看向季义荏,
“施主请即刻离开这里。”
季义荏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痛苦,他没想让秦宴徴去死。
听到空若毫不客气的驱逐令,他却不敢离开,他太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背负上一条人命。
江庆宏这辈子被狗追的经历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今天跑的这样快过,他现在每呼吸一次,胸口就胀痛一次,这感觉难受到他恨不得直接倒地。
可他不能,他怕他慢了一步,他所想的就会成真。
总算到达江府,进门时他不可避免的腿一软,摔倒在大门槛上,前院的人看见了,连忙都跑过来扶他。
“哎哟!你这是急什么?这么不小心!”大伯母心疼的骂了一句。
江庆宏烂泥一样让人托着,他实在接不上气,断断续续到,
“快……快去叫……厌葕,季家那……混账把……把他成亲的事……告诉国师了……国师爬……到塔檐上……要寻死!”
江夫人在他说到季义荏把江素书成亲的事告诉秦宴徴时,就感觉到了不妙,没等他话落,她就转身奔向冬青苑。
“厌葕!”
她终于追上正准备回房换掉喜服的江素书,神情满含担心,
“厌葕,你快去护国寺,宴徵他……”
没有谁能比江素书此时反应更快,能让他娘如此担心,一定是秦宴徴出了事。
鲜红的喜服掠影般在江府满廊的红绸下穿过,他边跑边害怕的喃喃着,
“宴徵……不要啊……”
冷风如刃,割的眼睛生疼,江素书控制不住自己,流着泪跑过从江府到护国寺途径的每一条,曾经他和秦宴徴走过的街巷。
他好怕……
他应该先和秦宴徵说清楚了再娶秦宴薇的,他不该瞒着。
他好后悔……
秦宴徴站在陡翘的塔檐上,他知道有人去叫江素书了,他在等。
廊上的侍卫和小僧试图用绳子将他框住,防止他滑下去,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回过头,说,
“你们的速度,不会比我更快。”
他们一下被他威胁住了,一时都不敢上前。
江素书来的很快,那一抹如血的红,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从台阶下飞速奔上来。
秦宴徴低头俯视着他,一滴眼泪砸在灰色的陶瓦片上,渐出了一块黑点。
“宴徵……”
江素书看到了塔檐上的秦宴徴,快要因过度奔跑而缺氧死去的他瞬间清醒,恐惧层层笼罩,他仰着头,发出的哭声都浅到听不清,
“宴徵……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你上来……厌葕。”秦宴徴的呼唤哽咽却很清晰。
江素书冲进塔里,几息便上一楼,快速到达第五层中。
塔室里,四面的菩萨塑像和壁画面对着来人,或是低眉怜垂或是金刚怒目。
而江素书却只盯着塔室中央摆放的木鱼台和铺盖,心间陡然生疼。
秦宴徴为了让他回家,欺瞒了陛下,被罚在这里关了这么久,过的如此清苦,可他就算日夜思念,却从没有想过要去陛下面前为秦宴徴求情。
是他做的不够好。
他透过门洞,看向站在塔檐上的秦宴徴。
秦宴徴也在看他。
“厌葕,你过来。”他轻声道。
江素书飞快跑过去,隔着栏杆,拼命朝他探出手,
“宴徵,你这样很危险,快拉住我,你别吓我。”
秦宴徴看了看江素书始终挨不着自己的那只手,眼神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往上,那只绣满金线云纹的大袖,随着高处的寒风飞摆,胸前对襟上的龙凤栩栩如生,只是他跑了这一路,发冠有些些歪。
这身喜服真的很好看,可惜不是为了他而穿。
所以真的好刺眼啊!
“厌葕今天真好看。”秦宴徴的身体微微打晃,他问,
“厌葕,惜嫘怀孕了……是吗?”
江素书因为够不着他,大哭了出来,
“宴徵你把手给我,你快上来,我跟你解释……”
“不必了……”
秦宴徴声音微哑,他咽了咽喉咙,试图用唾液来缓解心口的疼。
那只手他那天不敢握住,现在他更不敢。
秦宴徴对江素书强颜微笑了一下,随即眼泪滑落,
“厌葕,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要做什么?”江素书睁大泪目通红的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秦宴徴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转身决绝一跃。
“宴徵!”
恐惧席卷而来,他大吼着撑住栏杆飞扑了出去,可也只来得及捞住秦宴徴身后那截承受不了任何重量的背云。
他被反应迅速的侍卫惊叫着冲上来抱住了腿,亲眼看着秦宴徴的脖颈被佛珠挂住,又清晰的感受到手中的背云线绳猛然挣断。
秦宴徴挨着塔檐掉了下去,江素书被侍卫捞回廊内,他听见底下传来数声尖叫,重重的两下碰撞后,咚的一声。
“啊……啊啊……不!”
江素书哭嚎着爬起来,想跟着去。
侍卫们拼命拦着他,还被他紧捏在手中的那截背云的莲珠,割破了他的手心。
“不!”
“宴徵!……秦宴徴!”
猩红的血液,渗进了那颗骨头珠子的莲花瓣里。
时间定格在这一秒,银白色的迷雾瞬间笼罩一切,身处迷雾的江素书猛的睁开眼。
他切身的体会到了秦宴薇失去太叔岦后,无法活下去的那种心痛,他的肋下三寸此时如/枪/击一般,疼到没有一片完整。
呃……不虐吧?应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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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到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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