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围着茶案,开始斟酌着商量药方。
江素书脱离了现世的无奈,病灶已除,此刻默默守在秦宴徴身边。
可他依然很纠结,一方面他拥有着这具身体十九年来的清楚记忆,一方面他又完全记得他身在现世,那几十年的点点滴滴。
这种感觉,类似于把一个软体动物,从出生就分解成两半,然后投入到不同的实验箱喂养,到了一定时间,再拿出来嵌合,最后又长在一起。
奇怪的是,他这个魂魄的嵌合体非常完美,没有因为生长程度的不同,而产生排异争夺反应。
他知道自己会不由自主的遵从这具身体的行为举止,甚至因此有些愧疚,觉得自己鸠占鹊巢。
可秦书厌说过他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从现在开始,他是不是就应该好好生活,好好的照顾心爱之人?
恵戌帝见他一直盯着秦宴徴,不肯挪开眼,便去了禅房外边,江家人得知陛下亲自到场看望,连忙从大雄宝殿赶过来,乌泱泱一众人,正跪了一地。
江春寅首先给恵戌帝请罪道,
“陛下,臣今日未能看顾好亲眷,导致国师发生这种事,臣罪该万死!”
“朕始终不明白。”
恵戌帝闭了闭眼,
“朕都已经准了你们两家拒婚了,你们为何又要顺应结亲?”
“这……这……”
江春寅支支吾吾也不敢说谎,总不能真告诉恵戌帝,秦宴薇怀孕了,他们家想给小儿子和秦宴徴弄个现成的外甥回来当儿子养吧!
“陛下。”
苍老的声音从月门口传来,秦沛嵘被秦夫人扶着,他道,
“此事乃是我一力主张,厌葕是受了我的逼迫才娶宴薇的,陛下要怪就怪我为老不尊吧!”
“老师!”恵戌帝上前,
“不是让您去别的禅房休息吗?您怎么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休息不着,宴徵怎么样了?”秦沛嵘焦急道。
恵戌帝如实告知,
“他们正在商量,情况虽不太乐观,但应该能保住性命,老师尽可放心。”
“保住性命?”秦沛嵘惊慌的哀嚎道,
“就是说人没用了是不是?我的儿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秦夫人难过的揩着眼泪,
“老爷,你别哭了,太医们会治好宴徵的。”
秦沛嵘不听劝,揪着自己的衣襟自责道,
“夫人啊!夫人……我大错特错啊!”
外面的哭嚎声,惊动了跪在秦宴徴禅房菩萨像前念经的空若,他起身开门走到秦沛嵘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枔伯,勿要悲恸,空诲他有佛祖保佑,此次定能逢凶化吉。”
“你……”秦沛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此话当真?”
“是!”空若单手执礼,
“出家人自不妄言!”
“好……我,我信你!”
他们三言两语的怪异对话,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懵。
恵戌帝奇怪的看着他俩,他倒是知道他们是旧识,却不清楚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还记得一年前,玳倖在朝阳楼被太医宣告死亡后,秦沛嵘还硬要把玳倖的尸体弄来护国寺救治,难不成在他心里,空若还真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可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嘛!
空若安抚住了秦沛嵘,看着满院子的人,念了一句佛语,对恵戌帝道,
“陛下,国事繁忙,还需陛下操劳,春夜深寒露重,您请早些回宫,护国寺乃清净之地,也别让诸位在这里待着了。”
恵戌帝点头应许,一边的侍从连忙按照他的意思发话,
“诸位,太医们已经在竭力为国师大人救治了,还望诸位宽心回去,让国师大人静养方可。”
住持和陛下都下了逐客令,众人再担心也得离开。
秦江两家夫妇和秦宴薇临走前又进去看了一眼,见到秦宴徴躺在榻上的伤重模样,两位夫人和秦宴薇难过的直掉眼泪。
秦沛嵘想去摸一摸儿子,又怕碰疼了他,只能转身拜托太医们辛苦救治。
江春寅蹙着眉,他心里十分清楚,秦宴徴估计是悬了,就算救回来怕也是废人一个,以他小儿子的性子,估计这辈子都要栽在他身上。
不过此时不是劝解的时候,他嘱咐道,
“厌葕,你好好照顾宴徵,听太医的,需要什么,回去跟我们说。”
江素书答应后,送他们出护国寺,又赶回禅房。
太医们的治疗方子已经开出来了,江素书不懂中医,只拿着看了一眼,便交还给他们了,他问到,
“院判大人,这个方子的主要功效是什么?”
院判道,
“此方乃为调养良方,能活血化瘀,尽快让国师大人受伤的部位消肿,促进骨骼断裂处的恢复。”
江素书一听便觉得不妥,他们这是料定秦宴徴好不了了,所以治疗的方向都是偏向骨折部位,可秦宴徴头上的伤还在渗血,此时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只会加重出血量,使脑部积血越来越多。
他没有将此问题声张出来,毕竟他只是个不懂医术的工部郎中,就连那几处包扎,他也是撒谎说他在沐郡看别人给牛羊那样包扎学来的。
“那便麻烦院判大人和各位了。”
江素书很自然的拱手道谢。
这些太医们连忙还礼,皆称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谁心底不是在鄙夷。
试想这江家老二才和国师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转身就趁国师禁闭时娶了人家妹妹,左不过因为这事,才害得国师寻死摔成重伤,这下到完,人也废了。
江家老二还装的一副深情,新婚之夜丢下妹妹,来照顾重伤的哥哥,这种寡廉鲜耻,三心二意的人,也不知有哪点值得,竟然能让太傅的一双儿女为了他争风吃醋。
都说江春寅的夫人宠惯小儿子,果不其然,慈母多败儿,给他们江家惯出个现眼包来,几辈子的人都不够他丢。
如日中天的江家,算是被他连累成了垔都的一大笑柄,谁还乐意艳羡了去?都巴不得离远一些!
江素书并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想法,但看他们闪烁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没想好事,他也不是吃素的,过去的江素书不敢干的事,现在的他未必不敢。
这些太医是由恵戌帝带来,又是给重臣看诊,本不需要付诊金,但江素书还是拆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了一枚小金锭交给院判,他一改刚才的态度,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这是厌葕请各位喝茶的,麻烦院判大人早些配得药材,差人给厌葕送过来一下,厌葕就不留各位了。”
这是**裸的打发逐客,太医们是授命而来,吃不消他这态度,可空若住持还在旁边,他们不好翻脸,只好瞪着眼收拾东西,一个不留的离开了。
待人一走,江素书生气道,
“大师,这些太医,以后一个都不许他们进来给宴徵看诊!”
空若白髯微动,不解的问,
“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方子不能给宴徵用,至少现在是万万不能的,用了就是害他。”江素书解释,
“他们有太医的名头顶着,不一定会听我的意见,未免麻烦,直接得罪他们也无所谓,而且我要做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还得劳烦您差个弟子,去帮我把隆和堂的大夫请一个来,我要重新给宴徵开个止血的方子。”
空若听后立马去着人请,之后带着和江素书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小和尚进来,
“如明今夜会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事,弟子们都在大雄宝殿为空诲祷祝,江小施主尽可让他来唤我们。”
江素书本想劝他们不必如此,不过劝了应该也没用,秦宴徴是国师,护国寺乃是皇家寺庙,没有道理他们寺里出来的国师伤重,他们还能心安理得睡的下去。
他合掌拜谢,空若回了个礼便走了,那小和尚倒是不见外,将手里的一身衣裳交给江素书,
“江大人,这是住持让我给您找的素袍,您若不嫌弃,可以换下来。”
江素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大红色的衬袍,心想是该换下来,估计秦宴徴一定恨死这个颜色了。
“谢谢。”
他接过如明手上的僧袍,背过身开始解腰带,快速脱掉夹袄外面料上乘的单衬袍子。
如明见他换好寺内专供的僧袍,脱了靴爬到榻上坐着,静静的握着秦宴徴的手发呆,便也摆好蒲团在茶案边坐了下来。
奈何如明的修行太浅,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人,好不容易扛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憋不住的问道,
“江大人,国师他会好起来的吧?”
江素书刚才正在回忆这具身体和秦宴徴过去的甜蜜交集,被如明打了叉,还挺不好意思,他虚咳了一声,
“嗯,会好的。”
如明支起身,盯着看了看,
“可他都没有反应。”
“他有反应的。”
江素书没办法跟这个小和尚解释太多,秦宴徴现在的情况,一种可能是疼痛性晕厥,这是种自我保护机制,另一种就是大脑遭受重创后人事不省,不过以他的经验来判断,秦宴徴不属于后一种。
因为他偶尔会皱眉轻哼,期间呼吸会比较急促,腕脉搏动也很快,过一会儿又缓下来,应该是太疼了造成的阶段性晕厥。
江素书目前没有办法做太多,只能尽量不让他彻底晕过去,那样太危险了。
他也明白为什么秦书厌说秦宴徴一直醒不过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不懂这些,让秦宴徴吃了刚才太医那张方子里的药,好在这次有他能拦住,秦宴徴应该会很快醒过来。
可能是屈于现实,时间过的比梦境中漫长,江素书等了好久,才把隆和堂的大夫等来。
大夫检查后,也是和太医们一个说法,他愁道,
“这头部损伤,导致颅内出血,恐怕不太好恢复啊,将来这智商怕是……”
如明捂着嘴小声惊呼一下,国师可是顶顶聪明的人,要是成了傻子,那可真叫人惋惜。
既然诊断结果一样,江素书不想耽误时间,他直接到,
“所以请您着重他的脑伤,帮我开一张止血的内服方子,其他伤处就开外敷的方子,别的您不用管,我自己可以照顾他。”
“你这是……行倒是行,我现在就开。”
大夫摇摇头,这种伤他都不抱希望的,左不过废人一个,不是人瘫就是脑瘫,有什么区别?
既然人家都明白,却还要死马当成活马医,那他开就是了。
不要听我鬼扯羊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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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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