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为什么……姐姐？”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听闻圣子必须断情的戒律，可每听一次，景池心底的疑惑就深一分。那些冰冷的规条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缘由？
小海苍白的唇瓣轻轻开合：“因为……”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圣子、圣女的生命，从始至终都只属于雪国。私情……会玷污我们与生俱来的净化之力。”
“净化……之力？”
“若连百姓的苦难都无法净化，你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圣子呢？”小海的声音飘渺虚无，可对于景池来说却如同鼓音震耳。
“可是。”景池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忍不住哽咽一声，“姐姐，你觉得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他望着姐姐憔悴苍白的面容，只觉得心疼，眼前的少女，上一任圣女大人，就死于百姓的背叛。
小海的目光空洞地望向他，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像是蒙了一层薄冰，映不出任何情绪。
景池垂下眼，低声道了句“晚安”，转身离去。漆黑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冰棺中的少女依旧静坐不动，如同冰雕一般仿佛早已与这片永恒的雪国融为一体。
夜间的雪国比白日更冷，寒气刺骨，连呼吸都凝成白雾。景池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掌心，加快脚步往寝宫走去。
然而，还未走出多远，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是白离。景池原本打算明日再找他询问那些被带回的百姓的情况，此刻偶遇，便直接开口：“那些人怎么样了？”
白离微微颔首：“目前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精神萎靡，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为防万一，我已嘱咐他们的家人多加留意。”
“好，我知道了。”景池点头，“有空我再亲自去看看。”
“嗯。”白离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片刻后问道：“大人，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是您的‘七日审判’了？”
景池一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仔细算了算日子，距离他成年已近一年，按照圣子的规矩，他必须经历这场关乎生死的考验。
——上一世，他就是死在这一天。
脑海中蓦然闪过蓝泽的脸，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让他呼吸微滞。
“大人？”白离见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没什么。”景池勉强扯出一抹笑，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明日是朝拜日，我先回去休息了。”
“哦，好。”白离点头，却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圣子大人最近总是心事重重，仿佛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秘密。但他既然不愿说，白离也不会多问。
景池轻轻推开卧室房门，低声叫了声“蓝泽”，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见状，他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只见洁白的鹅绒被中埋着一张安详的睡颜。
看着蓝泽毫无防备的模样，景池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想，这么乖巧的一个魔族怎么会是坏人呢？
景池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蓝泽的脸颊，后者像是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竟不由自主地往上贴了贴。
见他动作，景池还以为蓝泽醒了，没成想那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如今，整个卧室中清醒的人还是只有他一个。
今夜，景池并未选择和昨日一样抱着蓝泽睡觉，而是轻轻关好门窗，独自一人前去了禁闭室。
冰冷的禁闭室和记忆中的景象重叠，景池只觉得恍若隔世，上一次来此处景池的心情是愉悦的，那时蓝泽非要腻着要他陪着他。
“哎。”
景池叹了口气，蜷缩在唯一的软垫上，久违地唤出了系统。
三更半夜，明明身为机器人的系统，却在出现时突然打了个哈欠。
“有什么事吗？宿主？”
“你……”景池将脸埋在双膝，语气闷闷的，“明明我重生时你向我发布了任务，让我刷蓝泽的黑化值，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你催促过我？”
“啊？”系统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突然卡顿一下，“我们系统一向不强制宿主完成任务，如果宿主不愿意接受系统给予的奖励，我们也不会强求。”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系统只是害怕这任宿主和上任宿主一样得知真相后给它殴打一顿。当年虫族世界和卡洛斯的一战给系统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如今系统宁愿一直跟在宿主身边，不前往下一个世界，也不愿意让宿主发现真相，毕竟如果系统身体不幸大面积受损，主世界不仅不会帮它修复，还会将它彻底逐出系统领域。
“如果我永远完成不了你的任务，你会怎么样？”
“我不会怎么样啊。”系统无所谓的说道，“只不过我可能会永远陪着你。不过，要是你始终完成不了任务，我就会占据你的身体。”当然最后一句话系统并没有说出口。
这时，景池突然抬头，眼中闪过精光。他想，他或许可以借助隶属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系帮他确定自己的猜想。
“对了，你曾经说过，我完成了任务后你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如果我的愿望是复活我的姐姐，你能做到吗？”
“当然。”系统不假思索，“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可是。”景池面色不变，心跳却剧烈跳动着，“我的姐姐，不是还活着吗？”
“怎么会？”系统下意识道：“我这边并没有检测到你姐姐的意识。”
“你确定？是小海姐姐，上一任圣女。”
“是啊。”系统见宿主不信，莫名也有些怀疑自己，但当他再次打开信息库时确定那位叫小海的圣女确实已经死了。
得知真相后，景池的呼吸瞬间凝滞，失落之外更多的是愤恨，到底是谁在利用姐姐。
不会是……
景池脑中突然闪过圣金王的脸。
不可能！
景池狠狠摇头。
“父亲，再心狠也不能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
景池迅速稳住心神，看向那红白色的机器人。心想，虽然系统的存在感一直以来都不强，但这一次它真真切切地帮到了景池。
系统从未强求或催促过他完成任务，若不是白离突然提到了七日审判，景池都快忘了自己和蓝泽的恩怨。
“那——”景池再次求助系统，“你知道我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吗？”
“啊？”系统被这个问题问倒，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含糊不清说道：“就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就是蓝泽杀的我？”
“我不是很清楚，我当时不在现场。好了，宿主，我要休息了，天亮了再找我。”说罢，系统直接消失了，不给景池追问的机会。
系统的落荒而逃反而证实他心中有鬼，景池盯着系统消失的地方，指节发白，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黎明前的雪莲池泛着幽蓝微光，景池赤足踏入冰水，刺骨寒意顺着脚踝攀爬。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依靠自身灵力培育圣物，池面倒映着他苍白的脸，像另一个即将破碎的幻影。
“大人，时辰到了。”白离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摇。景池拢紧圣袍，捧着两朵莹白如玉的雪莲走向祭坛。今日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伸手碾碎这座圣山。
高台下跪满黑压压的人群。景池的视线落在那些人的头顶上，不知为何，他心底没有往日的怜悯之情，反倒觉得那些人如同吃人血肉的怪物。
“仪式开始。”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个眼眶青紫的妇人：“圣子大人！我头痛欲裂多日！我要疯了！”她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抓上景池的袖口。
紧接着人群炸开，有个跛脚男人直接撞开护卫，面目狰狞：“圣子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昨日才被你带回来的！我被东方人砍断脚筋时你在哪？！你为什么来这么晚！”他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血腥气。
“我也是！”
“我也是！”
那一人呼出，一连数十人紧随其后，竟站起身子往景池面前冲去，白离见状慌忙上前阻止。
景池被他们吓到，站在原地怔住。接着，他难耐地咽下一口唾沫，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将白莲给予那男子，然而，白莲还没送出，后方的一行人猛地将白莲击落，怒道：“那我们呢！圣子大人，您不能区别对待！”
“什么？“
景池看着掉落的白莲缓不过神，竭力控制自己冷静道：“你们暂且退下，让我想……”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圣子，我雪国百姓何曾被外族掳走过！”
“这雪莲的色泽看起来不似往日，难不成是你孕育的，这还有用吗！”
“还是小海大人好，一年之前我从没听说过你的存在！”
“……”
“不是的！景池大人他很好的。”
在众多批判声中，只有一道弱小的女声支持景池，景池看去，是小缘。
景池看着眼前混乱的情况，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是他从东方带回来的百姓，他面色枯黄，双颊凹陷，眼睛里却闪着诡异的亮光。
无一不透露着他的异常。
景池知道他是被做套了。
“你们先冷静下来。”
景池望向那人，语气严肃：“雪莲予你，若你的愿望无法实现再来寻我！”
圣子大人被迫散发着威压，现场逐渐被稳定下来。景池深吸一口气，只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进行圆愿仪式。
第二朵白莲，景池给了一户幼子高烧不退的人家。
结束后，景池头也不回地小道下了山。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景池猛地回头，意外对上密密麻麻的打量目光，他们如同失去灵魂一样，只有一双混黑的眼睛亮着。
诡异的是，双方视线交汇时，那些人的嘴角扯出了一道弧度。
……
下山后，景池连忙召来了白离，要他仔细调查那些从东方带回来的人。
然而，当神官大人领命出门时，侍卫长突然来报，说是有急事相告。
“什么事？”
景池心里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大人！”那人抬头，一脸恐惶恐，“那领了白莲的人……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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