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景池目光微微一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快带我去!”
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景池裹紧圣袍,却仍觉得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今年的雪国,似乎比往年更加冰冷彻骨。
当他赶到那户人家时,四周早已围满了百姓。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来,如同深渊般漆黑,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景池强忍战栗,在白离的搀扶下踏入屋内。
鲜血浸透了地面。
白日里还歇斯底里的男人,此刻仰躺在血泊之中,脖颈处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他的手指仍死死攥着那朵残破的白莲,花瓣被染成猩红,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怎么会……这样……”
景池踉跄几步,双腿发软,跌跪在白莲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圣莲一旦被触碰,便会融入祈愿者的血肉,实现他们的愿望。可眼前的白莲,却宛如凡物,毫无反应。
“不可能……”景池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触花瓣。
刹那间,白莲如冰雪消融,顺着他的指尖渗入体内!
“这……?!”
这一异象就连白离也愣住。
“他不是圣子!”人群中,不知是谁尖声喊道。
景池猛然回头,喉咙发紧,却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指尖仍残留着白莲消融时的微光。
景池不明白,他的圣莲,怎么会不起作用?
“大人!”
这时,原先领着他来到此处的侍卫再次冲来,声音颤抖,“不好了!那些从东方带回的流民……半数都在自残!我们拦下了一些,可剩下的……”
景池眼前一阵发黑。他强撑着站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我去。”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自杀,如果这是怨气的侵蚀,那他还能净化。
他必须做到。
景池无视了身后如影随形的恶意目光,跌跌撞撞地奔向下一户人家。
“啊啊啊——让我死!让我死!”
凄厉的嘶吼穿透风雪。
屋内,男人双目赤红,挥舞着杀猪刀疯狂劈砍,妇人和孩童死死拖拽着他的手臂,却仍被刀刃划出数道血痕。
“住手!”景池冲上前,一把推开妇人,自己抵住男人的手臂。
触碰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直窜脊背!
“好冷。”
景池牙齿打颤,猛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男人的身上,缠绕着近乎实质化的黑雾,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圣子大人,怎么样?”
白离将孩童护在身后,抬眼见圣子大人突然变了脸色,瞬间意识到那男人的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我可以净化他,白离,你先松手。”
“可是……”
男人手里拿着刀,白离担心景池一个人太危险。
“没事。”
景池一把将掌心拍上男人的额头,相触及的一瞬间,几人都听到了“滋”的一声。
黑雾如活物般翻涌,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攀附而上。白离眼睁睁看着圣子单薄的身躯开始颤抖,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可以松手了。”景池瞥了一眼白离,净化过程中如果有第三者存在,转移到圣子身上的负面能量就会影响到他。
“是!”
白离松手,景池便不做收敛。
半晌过去,圣子大人脸上渗出冷汗。他伸手抱住倒下的男人,递给妇人后,就让白离带他去下一家。
白离虽万分不赞同景池的做法,可如今,也只能这么做。
灵力枯竭的滋味十分不好受,景池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刺痛。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重叠。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也是在这风雪肆虐的季节,雪国子民接二连三地自寻短见,他耗尽七日七夜才勉强平息这场灾厄。如今,历史正以更残酷的方式重演。
景池仰头望向夜空,星辰已如碎银般洒满天幕。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宫,渴望在蓝泽的怀抱中汲取一丝温暖,可屋内空荡荡的,唯有案几上一张字条静静躺着。
“晚点回,不用等我。”
蓝泽的字迹依旧潦草不羁,右下角的署名更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景池指尖轻抚过墨迹,仿佛能触碰到那人书写时残留的温度。他低头轻吻纸条,喃喃道:“快些回来啊......”
疲惫如潮水般淹没意识,他攥着字条倒在床榻上,连外袍都未及脱下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景池猛地惊醒,眼中还残留着对蓝泽的期待,却在开门时对上了夜神官凝重的面容。
“山脚下又有一户人家闹着要自杀,白离脱不开身,叫我来找你。”
“.....知道了。”
景池沉默着披上圣袍,寒意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
净化仪式结束时,他连站立的力气都已耗尽,若是再让他净化一人,他怕是做不到了。
过度消耗的灵力在经脉中灼烧,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吞噬的绝望情绪正在他心底扎根。恍惚间,连景池自己都开始怀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
这念头令他毛骨悚然。景池狠狠咬住舌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暂时清醒。
“大人?”白离借着雪光看清他惨白的脸色,急忙上前搀扶。“怎么了?”
景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
“好,大人切莫逞强,有事及时联系我。”
“知道了。”
景池松开白离的手,转身走向宫殿,却在拐角处悄然改变方向,朝着地下宫殿的入口走去。
沉重的铁门出现在眼前时,他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掌抵在锈迹斑斑的门板上,用尽全力才推开一道缝隙。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门内景象令他僵在原地。
本该沉睡冰棺中的小海竟站在棺椁旁,月光透过冰晶在她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姐姐......”
“听说,”小海的声音刺耳万分,你今日的圆愿仪式失败了。”
景池脸上血色褪尽:“姐姐怎会知道......”
“……”小海并未作答,缓步向景池走去,目光阴沉,“景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的!”
景池下意识辩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突然回想起那在自己手中消散的白莲,“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会......”
“因为你动了情。”小海突然逼近,冰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圣子之心若染上爱恋私欲,如何承得住万千愿力?”
“告诉我,”小海的声音忽然放轻,却像毒蛇吐信,“那个让你甘愿这么做的人,是谁?”
“他......”景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破碎的阴影,“是男子。”
“男子?”
“荒唐!”小海厉声喝道,“没有子嗣,雪国怎么办?你如何能和男子相爱!”
听小海这么说,景池猛然抬起头,下意识反驳:“原来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呢?我的幸福就不重要吗?”
“从你成为圣子的那刻起,你就不再属于自己。”小海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和他断绝关系,这是命令。”
*
寒月如霜,半山腰的雪径上掠过一道黑影。斗篷翻飞间,隐约可见一张带着笑意的年轻面容。蓝泽水蓝色的眼眸中闪着璀璨星河,他轻巧地踏雪而行,身后竟不留半点足迹。
宫殿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蓝泽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精致的食盒。
盒中是他特意赶回魔界,央求骨衣娘手把手教他做的生辰糖糕。想到景池看到这份惊喜时可能露出的表情,他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按他们魔族的传统,生辰都要吃糖糕的。
“这个呆子……”蓝泽在心里暗笑,“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说。”
若非偶然听见侍女们的闲谈,他险些就要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这几日景池忙于政务,两人已经许久没能好好温存了。
临近宫门,蓝泽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的氛围。平日松懈的守卫此刻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冷笑一声,身形化作一缕黑烟,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森严的戒备。
正当他准备直奔寝宫时,几个侍女的对话飘入耳中:
“听说了吗?圣子大人终于要处置那个魔族了。”
“早该如此!圣殿岂容魔物玷污?”
“据说那魅魔修习的邪功,连圣子大人都被蛊惑了……”
“真的假的?那……圣子大人圆愿失败的传闻是真的?”
“这……我可不不好说,反正我觉得肯定是那魔族搞的鬼,你瞧啊,他没来之前,圣子大人何曾一到晚上就不出寝宫,那魅魔,倒是个会勾引人的。”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蓝泽忍不住蹩眉,目光冰冷。
虽然他很想杀了他们,但为了不让景池难堪,蓝泽还是忍住了。
算了。
蓝泽松开攥紧了拳头,冷着脸往寝宫走去。
然而,在路过会议厅时,他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一个是白离,另一个就是景池本人。
白离:“大人,那魅魔,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景池的声音疲惫而淡漠:“……就按你说的办吧。”
蓝泽的脚步猛然顿住,任由精心准备的糖糕从指间滑落。奶油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惨白的花。
蓝泽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望着寝宫的方向,眼中的星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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