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那么远吗?
风七似乎此时才有了些实感,在地面上踩出几个带着雨水的脚印,从缪址青手上接过了干燥的衣物。
衣服是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多年压着,沾染上了老旧木头的气味,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温暖干燥的狭小空间。女孩下意识嗅了一下,拉开帘子,不太熟练地将衣服换了上去。
成年人的衣服对于她而言大了许多,衣摆蜿蜒着拖在后面,袖子也宽大,她走出来时被衣摆绊了好几下。
突然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医馆的门被拍的嘎吱作响。缪址青开了里屋的门,走到堂屋又打开了大门,便听见来人急急开口,“缪大夫,我家孩子从早上起就开始上吐下泻的,现在也不见好,还发起了高热。”
老瞎子平时就爱凑热闹,循着声音就跟了过来。风七想了想,也一并跟了过去,走得快了,又被长长的衣服下摆绊了好几下。
缪址青说,“让我看看。”
她说着,从男人手上接过小孩。
接着抬起手,用手背试了□□温,刚接触,滚烫的温度就让她皱了下眉。
“老瞎子——”缪址青习惯地想要叫老瞎子去拿东西,想了想,还是对女孩说,“凤七,你去烧点热水来。”
她也清楚女孩不知道位置,于是又让老瞎子带她去。
而自己则从身后的药斗柜里精准地拉开几眼,找到了冰菱石,因为这石头过于寒冷,她取时隔了一层布。
她磨了一些冰菱石的粉,又取出几样中和的药材。男人看她动作娴熟,原本还急切的担忧便散去了一些,只时不时看向窗外。
他趁着雨大没有日头才能出来,若照到了太阳,少不得又是一阵受不得的头疼。
他边等着,边借着窗栏的缝隙去看雨,看见雨已经小了不少,脸上焦躁的神情又浮了上来,“缪大夫,怎么样了?”
缪址青看他一眼,出声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普通的风寒,喂了药就会好的。”
她将最后一味温和的药投进去,中和冰菱石的寒性。
而此时啪嗒啪嗒的竹杖声响起,老瞎子带着穿着一身宽大衣袍的凤七回来了。
凤七十分艰难地用两只手拎着一壶茶,还冒着滚烫的热气,因为走的并不平稳,时不时有水从壶口撒了出去。
缪址青看着只觉得比老瞎子拎的时候还要危险,上前一步把这壶热水拿了过来,倒出来微微凉了凉,才将配好的药粉冲开,喂给小孩喝下。
而后将剩下的药粉包了起来,对着男人叮嘱道,“若回去还不见退烧,就再喂一碗药。”
“好好。”男人叠声应着,又看了眼窗外的雨,再低头一看,怀里的孩子面容平和了不少,也不再滚热得吓人了,他心安了些,问““不知这副药要多少银钱?”
多数的药材都是常见的草药,并不值钱,但作为主药的冰菱石却不算便宜。
“三十文。”她说。
男人面色瞬时窘迫了起来,面皮浮起了细细的热,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个遍也才摸索出二十七文,他嗫嚅着,许久才说,“缪大夫……我没带足钱,可否容我回去拿一趟?”
许是怕她不信,男人又急急开口,“我就住在南边七十米处。”
这镇子小,只有她一个医师,很少有人说着下回拿钱来却不守诺。缪址青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窗外,“今日雨快停了,若不方便,明日再送钱来也可。”
男人连连点头,这才抱着怀中的孩子离去,走时还说,“多谢缪大夫。”
他走后,凤七才开口,“他很怕雨。”
她一向对细碎事情观察得仔细,此时就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平淡的叙述语气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老瞎子就笑起来,“他才不是怕雨,他怕的是雨停。”
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茫然之余,对所有事物却又带着观察的打量,于是女孩追问,“为什么?”
“古医书上说,男人天生缺少一魄,所以每每照到阳光就会头疼难忍,刺痛非常。”缪址青接了话,“但魂魄这种说法无法证实,听听便算了。”
凤七哦了一声。
此时淅淅沥沥的雨声已经几近于无,晃眼的光线刺开了沉沉的雨幕,未散的雨水味道里又漂浮了几缕浮尘和草木的气息。
缪址青见天光大好,拿了把纸伞背起药筐又打算出门,“我去采药,现在雨也停了,老瞎子你带她出去逛逛。”
老瞎子一把老骨头了根本不打算动,懒洋洋地提议道,“你带这孩子一起去采药不是更好?”
山路陡峭,女孩腿又有伤,缪址青想都没想就打算拒绝。在她开口之前,女孩却自顾自贴了过来,抬着眼睛,“我可以采药。”
缪址青察觉到她的心理,顿了顿,微微挑了下眉,最终没有拒绝。
雨一停,外边的街道又重新热闹起来,熙熙攘攘一片,烟囱里升起炊烟,左右的街铺也支起摊子,热热闹闹地叫卖了起来。
“饿不饿?”缪址青问。
其实并不需要问,她知晓女孩昏迷两日,只饮了些汤药。
走在街道上,嘈杂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吸附了过去,每一丝吵闹都叫她的灵魂安然一些,最后竟有了些滚烫的妥帖。凤七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才反应过来缪址青的问题。
摸了摸肚子,女孩诚实道,“还好。"
缪址青已经在早点铺前停下了脚步,听见她的回应,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表露出什么想法,只又回头对老板说,“两个菜包,两个肉包,一碗菜粥,再拿一小碟榨菜丝。”
老板呵呵一笑,露出两行白牙,“缪大夫,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最近上哪采药去了?”
缪址青和她似乎很熟稔,闻言也笑了笑,却没回答,只接了句,“是有几日未见了。”
她寻了个空位坐下,女孩也跟了上来,不用人说就坐在她旁边。
这镇子小,不说全都认识,但来来去去她也左右记了个脸熟。林远看了看女孩,自认为没有见过,于是问缪址青,“这孩子哪来的?”
总不至于是从通天塔里偷出来的吧。她暗自嘀咕了一句。
缪址青说,“捡来的。”
林远端上了一盘包子和一碗粥,放桌上时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看见坐在旁边的女孩点了点头,似乎在附和这句话。
她哑然失笑,又在蒸笼冒出的白气里招呼起其它客人了。
刚出锅的包子还滚烫,在雨后的寒凉里泛着热气,这股水汽铺进鼻腔里,叫人闻见独属于面食的香味。
她闻着包子的味道,又闻见了青菜粥的气味,带着一点猪油的荤,点缀着切得极细的青菜,煮的开花的米粒天然有一种淀粉的香甜,气味一勾就叫人食指大动。
她本感知不到肚肠的饥饿,此时却咽了烟口水。
缪址青将那碗粥推给她,“太久没吃东西不适合一上来就吃包子,喝点粥吧。”
女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但她表情一向很少,展现在别人眼里,就是面无表情地睁大了眼睛——大半还被头发挡住了。
她慢吞吞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笨拙地用勺子舀起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粥煮的粘稠,米粒晶晶得发着亮,夹带着翠绿的青菜丝,入口滚烫,几乎滑进了胃里,一时间胃也暖融融一片。
她吃过的东西很少,除了无味的辟谷丹之外,就只有那几碗苦涩的汤药,此时骤然尝到这样鲜明的味道,一时间楞住了神。
她很认真地品味了一下,才舀了第二勺。
第二勺还没有咽下的时候胃就开始疼了,不是那种很明显的刺痛,是丝丝缕缕扯动的、极其空荡的痛。
她一时觉得很饱,一时仍然觉得饥肠辘辘,下意识将勺子又往嘴边送,心里却又开始体会起这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饿得久了,胃开始抵抗食物了似得。
又喝了几勺下肚,那种古怪的又饱又饿的感觉终于没有了,疼痛也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一点。女孩便又不在意了,继续珍而重之地喝这碗粥。
喝了半碗,缪址青就按住了她的碗。女孩顺着她的手指从粥碗里抬起眼睛,似乎还有些疑惑。
“饿久了之后不适合吃太撑。”她说,“过犹不及。”
女孩又哦了一声,咽了咽口水,放下了碗。
缪址青在桌上放了六文钱,对女孩说,“走吧。”
女孩就背起药匡,跟在她后边。
刚刚一直没有察觉,此时太阳尽数落在身上,她才发觉了脑海中微不可察的闷痛,这点痛并不值得她在意,她只是想——看来照到太阳会头疼,的确是魂魄的问题。
她将神识融进长剑里的时候,识海空间碎了,现在照到太阳会有轻微的痛意,而天生少了一魄的男人,照到太阳则是刺痛难忍。
她一边观察分析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边跟着缪址青走。缪址青话少,她也不怎么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周围的叫卖声,缪址青走几步,就会有人和她打招呼,喊一声“缪大夫”。
这个小镇是山脚下的镇子,因此走过了不长的街,就看见了青山,底下还有一条流淌着的溪。
她看着陡峭的山,问,“我们要爬上去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