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她眼前还是浮动的血色,抬手一摸,眼睛周围也有不少干涸的血块。缓了大概一两秒,才在昏暗的地方看清楚事物——她也猛然意识到,这里有光了。
不是全然的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黑暗被扎穿了一些,泄进来朦朦胧胧的光线。
女孩反应了好一会,才用一种不明显的热切去看这个有光的世界。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山洞的样子,虽然已经是坍塌的山洞。
这里灰扑扑一片,她周围都是掉落下来的石块,有大有小,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存活下来有一个重大的原因——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恰好卡在了她和石壁之间,形成了狭小的三角形将她遮挡住。
她用手掌碰了碰这块粗糙的石头,这种粗粝划过皮肤,擦动时发出“刷刷”的响声,鲜明的触感和些微的痒意结合起来,让女孩突兀地笑了一下。
“……先离开这里。”陌霜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比以往低很多,这样轻微的响起时疏离的冷漠感也减轻了许多,她顿了顿,似乎压下了一声咳嗽,语调未变的继续说,“到人界去。”
地面还是有些微晃动,但下坠感已经不太明显。
女孩唔了一声,压着疼痛站起身,她先是在石头堆里把发着微光的七霜珠找了出来,拿在手上时,她才发现这上面平添了几分裂纹,就如同她破碎的识海空间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将快要四分五裂的珠子放进了自己的腰间,眨了眨仍旧浮动着血色的眼睛,悬浮的血块光点终于没有那么遮挡视线,她这才动身,瘦小的身体从石头缝隙里钻了出去。
从这个护住了她没被掉落石块砸死的石头底下出去后,她才能够站直身体,走了一步,右脚也隐隐传来痛意,垂下眼睛一看,果然留了点血,不过不怎么严重。
和脑海的刺痛一对比,脚上的这点痛楚便显得微乎其微,女孩皱着眉头,一瘸一拐地朝外边走去。
这里的石块堆积了很多,这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走直线,时常需要攀爬,有时又需要从缝隙里艰难地钻出去,只这样走了一会,她的身上脸上就盖满了一层层灰。
地面的晃动感又增加了一些,她本就因为一只脚受了伤,站立不稳,此时被晃得踉跄了一下。
稳住身体后,在地面的晃动中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边跑。
天越来越亮,那一层灰蒙蒙的不清晰也被光亮擦开了,她的眼睛没有感受过光,一时间被刺了一下。
而当下意识随着光线的方向抬起头时,才发现这上面的石头裂了个大洞,可以看见外面浓密的树林,阳光从叶片间的缝隙流下来,又落进这处山洞。
女孩的视线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很久,山洞的坍塌并不全然是坏处,就如同此时,大大小小的的石块四处堆积着,只要她找出准确的路线,就可以直接从这个洞口爬出去。
地面晃动的幅度再次加剧,她死死抓着旁边的大石头才没有摔倒,不少小石子滚到她的脚边,她不自觉被吸走了一部分专注力,想起来时才快速往上边爬。
所有的东西都在摇。她站在一个石块与石块的缝隙间,踩着的石块在摇,扶着的石块也在摇。每一秒她都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
可是没有。她咬着牙齿,手指用力扣进石块的缝隙里,将自己甩上去一般快速攀爬。
手终于摸到顶端的洞口,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右脚就踩了个空。石块一连串的落下去,她身形不稳,右脚挂在半空胆战心惊地探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落脚点。
女孩吸了一口气,有些惊魂未定似得,赶紧爬了出去。
刚爬出去的下一秒,山洞就轰隆隆的塌完了。
她是爬到了山洞的顶上,又被这个骤然的坍塌连累得摔了个跤,她就地一滚,灰扑扑地从这个山洞上离开了。
她没有穿鞋子,奔跑的过程中脚掌磨破了好几次,因此对尖锐的石子已经差不多忽视了——可感受到柔软潮湿的泥地时却截然不同,脚掌似乎每一步都要陷进去,又被根根分明的草叶弹起,这样柔韧的感受叫她在每一次奔跑时都会小声的欢呼一声。
跑动时带来的风也让她快乐。她笑了好几下,伸出手接了树影里掉下来的阳光。
地面的还在摇动,像是想将附着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清除掉,女孩边奔跑,边弯下腰用手摸了一把草,草叶的尖带给掌心短暂的痒,湿湿凉凉的露珠又带给她绵长的感受——这种湿润直到露水被风吹干后才终止。
她此时终于从这个新奇的世界抽身,声音里还含混着风声和笑声,她问师尊,“人间是什么地方 ?”
她本想问人间在哪,要怎么去,可一开口,却是这句话构成了声响。
陌霜却不在意她的期待,只淡淡说,“我不曾去过人间。”
女孩今天一整天都陷入一种饱胀的喜悦里,她第一次挣开锁链,第一次切实地踩在地上,第一次感受那么多东西。这叫她听见这个回答后也没有失望,反而开心地说,“那今天我们都可以见到人间了!”
第一次去人间,和师尊一起。
陌霜“嗯”了一声。
太多太多的好奇填满了女孩,她叽叽喳喳地问,“人间要怎么去?像去你在的地方一样去吗,要用七霜珠一样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隔了好一会,陌霜才回答,她漠然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有些化了的雪,显现出一种透明的,似乎马上要消散的孱弱——但似乎又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人间并不难去,你运气很好,禁地坍塌后,只要跳进缝隙里——就可以落进人间了。”
女孩听懂了,于是停下脚步,坐下来等禁地坍塌。
她问的,陌霜都会告诉她,但她不问的,陌霜也从来不会主动说。
就比如——禁地坍塌是人有意为之的。
等待一个禁地破碎的过程极其漫长,女孩撑着下巴,看着上面的东西一点一点裂开、消散,最后是大地,太出现了一道道纹路,那些纹路又在晃动下突然变大,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的脑袋点了几下,藏不住困倦。
“凤七。”冷冽的声音像是雨水,顺着耳骨的一侧流下,带来不易被察觉的痒意。
女孩睁开眼睛,听见陌霜说,“跳下去。”
凤七从缝隙里探进去一眼,似乎连视线也被吞没了,什么也剩不下来。她缩回了脚,不想往下面跳。
“跳下去——会碎掉。”她掌握的词汇量不多,只是想着那把破碎的剑,词不达意地表达着。
没有回应。
在刚刚那句话之后,女人就又没了声响,像是被切断了线。
女孩探出头看了眼缝隙,底下呼呼的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裹挟着凛冽的冷意。
她咬住牙,第一次在没有拿着剑时显现出一种锐利的锋芒,撑着两处石板,用手臂和上半身的力气跳出了孔洞,最后闭着眼一跃而下。
耳边刮过的风冰冷又刺骨,宽大的衣袍被顶上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出孩童极其瘦弱的身体。
她无休止地下坠,眼睛被狂风吹得只能半睁着,黑暗又被撕开了,她隐隐约约看见层层叠叠楼宇,看见了蔓延的藤蔓和枝条,这些景象又被凤吹散了,像是幻觉一样。
在下落的最初,她感觉自己身体十分沉重,有气流在往中间挤压——先被挤压出来的是储存在识海处的灵力,已经不剩下多少的灵力冰冰凉凉的溃散了几缕。
女孩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够回这一道灵力,张嘴却被灌了满口的风,眼睁睁地看着灵力和风融为一体。
身体像是被风捅破了口子,为数不多的灵力汩汩流出,识海丝带一样的灵力彻底干涸,她的灵魂和肉身却从沉重变得轻盈,像是泡在了暖洋洋的阳光里。
下坠的感觉像是摇晃的温床,叫女孩半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而体内的灵力也已经彻底散了干净,山间大雾里隐隐可见的楼宇也被风吹散了,她看见了树木和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藤条。
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小截羽毛,正轻缓地飘下去,犹如被托在柔软的云里。
坠落缓慢……悠久。
她抵不住睡意,比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雾气变成了血水,藤条变成了触手,坠落的轻盈变成了撕碎躯干的利爪,铺天盖地落在脸上身上。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了叫喊声。
“有人掉下来了——她……她身上都是血。”
是哦,女孩想,她现在身上应该有不少的血。她试图睁开眼睛,可意识却被拖得越来越昏沉,最后的感知是有一双粗糙抬起了她的脸,说了一句,“还活着,送到医馆去吧。”
接下来,她就彻底陷入了幻梦之中。
昏聩的黑,琉璃般的斑斓都杂糅一起,带她一直下坠……下坠,坠进水里,意识流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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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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