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叙旧
却说白菊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是石松的声音:“你多给我烧点银钱,我去通融一下,让我在下面等着你,来生我们再做夫妻。你要好好活着。”白菊便循着声音找寻,觉得走在了一条黄沙漫漫的路上,却又不似沙漠,路两边昏昏蒙蒙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转身看见了石松,便高兴地跑过去,却发现越跑石松离自己越远,慌得她大叫 “松哥哥”,石松这才回过头,见是她,吃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菊道:“这是哪里啊?”石松道:“这是你不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白菊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走。”石松道:“回去吧,听话啊,你要为我好好活着,大门外斜对面不远处有个孩子在屋里哭,他叫徐长卿,没有娘,是他爹捡来的孩子,现在他爹也死了,他没有亲人了,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所以你不能留在这里,小长卿需要你。你放心吧,不管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的。你回去吧,小长卿需要你。”
白菊只觉得有人使劲推了她一把,便醒来了,见儿茶趴在床边睡着了,便轻轻地起来,大红床幔坠着大红穗子,一切都是成亲那日的模样,独独不见了石松,或许,他不知在哪里睡着了。这时儿茶醒了,见白菊已经坐起来了,高兴地笑道:“二奶奶醒了!您都睡了两天两夜了!”白菊愣了一下,原来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可是梦中的言语却记得明白,遂自言自语道:“松哥哥,对,我不能死,我活着,他就还活着,如果我死了,他就真的死了。长卿?徐长卿?”说罢披头散发地,也不加衣服,便跑出去了,慌得儿茶叫道:“不会真疯了吧!”
却说白菊跑出去,石家上上下下都捏了一把汗,好好的女儿嫁过来成了这样子,没人知道该怎么跟白家的人交代。白菊穿过大街,果然在斜对面不远看到了一个小面摊子,堂屋内确实有一个死去的老者,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哭,便径直跑进去问道:“你叫徐长卿吗?”小男孩看到她这样子也不害怕,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徐长卿?”白菊笑笑道:“我问邻居的,你爹怎么会死呢?”
小长卿哭道:“刚刚有四个士兵来找我爹要钱,我爹没有,他们就把我爹给打死了,还抢走了我们家的东西。”白菊怒道:“他们在哪里。”小长卿道:“刚刚出去没多远”,话未了,只见四个兵丁进来了,小长卿道:“就是他们,他们又回来了。”其中一个兵丁道:“来了一个美人啊,小子,是你姐姐吗?”白菊怒不可遏,顺手拿起擀面杖三下五除二打得那几个人脑浆泵流,血流成河,最后一人见大事不妙,起身欲跑,被白菊一杖穿透心窝,应声倒地。不得不惊叹,白菊的剑法已经到了无物而入的境界。
早有石家的人过来,使银子到衙门打点了一切,又将徐老爹的尸体装殓了。“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白菊问道,小长卿说好,白菊道:“那你以后就叫我姑姑吧。”便领着徐长卿到了石家,也没人敢说什么。小长卿到白菊的屋子里便问道:“姑姑,他是谁啊?”白菊四顾了一下看屋子里并没有人,便问道:“他是不是长得很英俊,穿着红喜服?”小长卿道:“是啊,姑姑你看不到吗?他是不是别人说的死了的新郎。”说着有点害怕地躲到了白菊身后。白菊想应该是石松,便道:“别怕,他是你姑父,快叫姑父。他没死,别人骗你的,你不是看到他了吗?他怎么会死呢?他练了隐形功,因为我惹他生气了,他不想见到我了。”小长卿也不害怕了,就叫了一声:“姑父”。又问道:“姑姑长得这么漂亮,他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白菊笑笑道:“那你问他啊。”
小长卿道:“他不告诉我,让我问你。”
白菊道:“我也不告诉你。”
白菊想一定是小孩子阳气未充,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人和事,便问道:“你问一下他怎么回来了?”
小长卿道:“他说回家探亲,想看看你。”
白菊道:“他还说什么?”
小长卿道:“他说让你多吃点好吃的,他想看你长胖一点”,“他还说让我好好听你的话。”
日子流水一样一天天过去,小长卿成了他们说话的媒介。
小长卿道:“他说你变难看了。”
白菊道:“你说我讨厌他。”
“他说他逗你玩的,其实你很好看,只是太瘦了”,“他说你应该多吃点,他喜欢你变胖点。”
“你说我知道了。”“他还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在看着你笑。”“他又说他喜欢看着你吃饭”,“他说你的吃相还是那么难看,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说我饿了。”
“你说我想抱抱他。”
“他说不行,他阴气太重了,抱他你会生病的”,“他还说你要不听话,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白菊听了这话,只是闷闷地扒饭,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还说他好想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再画一次眉。”
“你说下辈子吧!”说完这句话,白菊的眼泪像决堤了似的,再也不肯委屈地呆在眼眶里。
“他说让我安慰你,他说你再哭就不来看你了。”
白菊会教小长卿练字,但是很严格。
“他说我已经写的很好了,你对我太苛刻了。”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他说让我听你的。”
“听我的就重写!从小就骄傲,以后怎么会进步?”
“他说你总是这副臭脾气不改。”
“你说我就不改!我讨厌他。”
“他说他爱你。”
“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只是在看着你笑。”
“别再理他,写你的字!”
徐长卿的武功,也是白菊手把手教的,严冬也不懈怠。
“他说你太严厉了,现在太冷了,你应该让我休息一会儿。”
“严师出高徒,从小就得扎好基本功,基本功都扎不好怎么能练好武功,从小就怕苦怕累,长大了能做什么?”
“他说他知道,只是觉得你应该让我玩一会儿。”
“你说他知道什么,从小就好会玩,长大了不是混混么?”
“他说你应该让我穿的好一点。”
“自古富不过三,都是因为后辈养成了奢侈的品性。富有勤俭败由奢,我们几大家族能历百年而不衰,都是老祖宗遗训说要居安思危,勤俭持家,方是长久之策。从小就讲吃讲穿,长大了便只会挥霍钱财。”
“他说他都知道,只是怕我还小,受不住这么苦的训练。”
“你说我会让你吃好,让你的身体长结实,想要有出息就不能怕苦。”
“他说我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你说那当然,我教出来的徒弟!”
“他说你总是那么骄傲,自以为是。”
“你说我有资本!”“你再说我讨厌他。”
“他说他爱你。”
“你说我不爱他。”“他还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看着我们笑。”
“别理他,让他笑,练你的功!”
有次小长卿生病了,白菊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小长卿醒来道:“他说你累了,让你去睡一会,他会照顾我的。”
“你说那我去睡了,让他小心一点。”
小长卿就在这样的温情中渐渐长大了,就再也没有见过石松,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他说他爱你”,“他说有你很幸福”,“他说他会一直等你。”
白菊感到有点不对劲了,石松怎么老是说这些话呢?一问徐长卿,小家伙才承认自己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直到现在,白菊都不愿听到有谁说石松死了,大家只是说二老爷午觉还不曾睡醒。石太太吩咐说只要她开口,不管要什么都不能说半个不字,谁也不能惹她生气。逝者已矣,如果不是她这个二奶奶在,石松就会像一阵风一样渐渐被时间淹没,被大家遗忘,不留一丝痕迹。可正是她在,告诉所有人他并没有死,久而久之,石府的人都产生怀疑了,石松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谎话说的太久了,大家都麻木了,最后大家都相信了,石松并没有死,只是还没睡醒。石松,真的是因为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她有时也会帮石太太打点一下里里外外的家事,她处理起事情来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为石太太省了不少事。石太太求神拜佛,高兴地不得了,感谢徐长卿这个小福星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大家又说些闲话,渐渐散了。
白芥子和白芍却不甚放心,留下白菊问衣服怎么办,白菊笑道:“放心吧,我送她件珠钗或是手钏,她必然回礼,到时候合她要便是了。”
白菊出了白梅坞,到畅音阁去找老太太,刚进去碰到了石脂,白菊感慨万千,想来当初要嫁给石松的前几天,石脂急急忙忙来找她,“你真的要嫁给我二哥吗?”白菊道:“怎么了?”石脂道:“你要想清楚!”白菊道:“我想的很清楚。”石脂道:“他都那样了,怎么还能让你嫁给他呢?他一点都不为你的将来考虑,算什么男人?”
白菊道:“他让我嫁给他?是我自己以死相逼非要嫁给他的。”石脂抓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要嫁给他,我比他更喜欢你,你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白菊怒道:“你放手,死心吧,除了你二哥我谁都不嫁,我是死都不会嫁给你的。”石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宁肯嫁给一个将死之人都不肯嫁给我,我到底哪点比不上他?”
白菊道:“你没哪点比不上他,可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他,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很踏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需要更多的理由。”白菊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你明不明白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你让开我还要去收拾嫁妆呢。”
看到如今石脂携儿带女的,白菊更坚定了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嫁给自己爱的人,才是自己的幸福。还记得石松去后自己在那幅松菊图后续的诗:
青松岩上菊岩下,
共傲霜雪笑天涯。
菊为松绽一生艳,
松为菊撑一片天。
一日松萎惟菊在,
零泪泣涕倚石眠。
今生怒放为谁艳,
今朝霜雪共谁勉?
不改终年旧颜色,
翘首凝目望松归。
百年一日松不归,
他日枝头抱香死。
抱香死,
愿松长待共轮回。
高亢的戏曲声打断了白菊的思绪,白菊便径直进入畅音阁陪老太太看戏不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