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名叫崔大贵，江北人士，家中老母去年死了，托人捎了点银钱回去安葬，银子还是预支的，父亲早年病死，唯一的妹妹也已嫁人不再来往，三年前经熟人介绍来芙蓉县做掌厨，平日沉默寡言，与店内常工来往并不密切，在点翠楼有个相好，得空就往那儿跑，挣的银子都倒进去了。”
查询消息的捕快前来汇报，崔大贵的户籍档案，报案时师爷就赶去调取了。
“把那妓子抓来！若是藏私，严刑拷打！”县令转身上台，一拍惊堂木，厉声下令。
尸体提供的信息有限，又实在冲得人头晕恶心，让仵作带着四个捕快拖去野郊埋了。
“等等！”正要抬走时县太爷又叫住，捕快停下等吩咐。
“劳烦道长再看看，这东西埋下去，不会跟毒病一样污染土地水源，到处传染吧？烧了如何？会不会污染空气？”又朝捕快吩咐道，“他的那些贴身物品，还有他在这里沾过的东西通通处理了。”免得有什么漏网之鱼传到府衙来！
换好衣服的师爷给顾宁在堂下首位安排了张太师椅，顾宁抱着小蛇落座，左手埋进袖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撩他尾巴。
夜霄好奇心不死，想看看外面情况，没法躲，就把尾巴藏在腹部卷起来，尾巴藏住了头又冒出来了，被道士用食指磨蹭下巴，夜霄被撩拨烦了就叨他一口，消停会儿，那手又继续撩过来，夜霄忍一忍，再叨一口，忍无可忍之后，扭头跟手指缠斗起来。
恰逢县令问话，那手指停下闪躲，被他逮住机会一口咬住指尖，再加一个螺纹绞杀，大获全胜！
顾宁一本正经地向县令回道:“都不必，用石板铺棺，撒上一层石灰，安置后再用石灰覆其表面，葬下即可。”
手指被蛇头咬住也不挣动，让他含着，又用拇指摩挲他的颈部，似是在哄他松嘴。
这狗道士，不让你见识见识蛇爷的绞杀术，还真当蛇爷没本事呢！
知道认输就好！蛇爷也不是不讲道理，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夜霄把咬得湿哒哒的手指吐出来，爬回腕上趴着了。
一块洛神清花糕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嘴边。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大比一场，确实需要补充体力，夜霄很受用，叼过粉红诱人的清香糕点，大咬一口，不忘感叹，这狗道士兜里的吃食可真多。
“照道长说的做，一步都不能错！”县令催促道，衙役应声抬着出去了。
没多久，一个神情惊惶，腿脚发软，画着大浓妆的女子被两个捕快提溜进来，扔在大堂跪下。
“妓女杨彩彩，你跟崔大贵到底什么关系？用了什么手段？为何对他下毒？受何人指使？有什么目的？给本官从实招来！”
她本就吓得腿软哆嗦，县令惊堂木一拍，整个人都恐惧得抖了抖，跪不住身子瘫坐在地上发抖。
杨彩彩平时不过撒娇卖嗲，做点皮肉生意，她向来又听话，害怕老鸨手段也不敢违抗，面上对她也算和气，何曾见过这种严肃阵仗，憋了一路的眼泪唰啦就掉了下来。
太过恐慌，竟是一个字都磕巴不出来。
县令见她不说话，气得冒火，“来人！先打她十大板！”
衙役正要动手。
“慢着！”一道急声制止道，嘴里好像包着东西，喊到一半似是被什么噎住了。
“大堂之上，何人喧哗？给本官站出来！”
不知道声音从哪儿冒出来的，县令左右扭头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谁张嘴，桌底下也弯腰查看，什么也没有，当下心里一咯噔，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对对对！站出来！”师爷躲在县令身后，梗着脖子附和。
衙役们左顾右盼。
无人回应。
县令当即紧绷坐直，自我开解道。
“谁？谁在用腹语说话？”
民间有种杂技，不用张口，用身体其它部位就能发出各种声音。
县老太爷不相信脏东西敢在县衙正大光明牌匾下作妖，给自己让了一步，“现在站出来，本官念你有悔过之心，从轻处罚！”
“罚你姥姥！”似是咽干净了，那声音又冒出来。
“谁、谁？！快出来？！”县令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敏感地环顾四周，见谁都可疑，瞄见顾宁坐的四平八稳犹如见了定海神针。
“道、道长！”县令惶惶不安地求助顾宁，“这怕不是白天闹鬼了？道长快、快帮本官降了它！本官定当重谢！”
大堂里众人心怀各异，都怕对方被鬼附身了。
过了会儿，顾宁才慢声道:“来县衙必是求公平，只要大人秉公办理，不要屈打成招，定然不会有事。”
县令一哽。
“那、那是当然，”撑着面子坐回官椅，县令心慌意乱，强自镇定，审问时说话都轻了三分，“杨彩彩，本官先不打你，只要你把知道的说出来，本官便放你回去。”
杨彩彩被县令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没听清周围说了什么，也没心思注意周围有什么人，只有放她回去这句话把她从木头激活了似的，这会儿认识到现状。
杨彩彩也怕被冤枉，他们这些贱命是生是死不过是大人的一句话而已，进了监牢就是死路，到时候可没人会来赎她。
有神仙路过愿意帮她一把，哪有不抓紧的道理，当即邦邦磕了两个响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大人，崔大贵不过是民女恩客中的一个，同样的价钱里，民女姿色稍微好些，他算计一番，也就只点得起民女了，一来二去成了常客，可是大人，民女绝没有杀人啊大人！”杨彩彩磕头告饶。
“胡说！若非你勾引他，让他流连花丛，败坏了身体，又怎会被人趁虚而入取了性命！是谁指使你的？”
好一口大锅，杨彩彩都被扣懵了，本能直起身反驳道:“他自己花钱来嫖，怎是民女勾引他？**长在他自己腿上，虚不虚都是他自己的事儿，民女做的皮肉生意，若是赶客会被老鸨打死的，民女实在冤枉啊！”
“还敢狡辩！你若隐瞒不报，包庇犯人，本官便判你做三年苦役以平民愤！”
“大人饶命！民女说的实话啊大人！”
对于县太爷的判案手法，大堂众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顾宁听不下去了，无言按了按太阳穴。
夜霄气得想咬死那个县令，奈何冲不破袖口的法术限制。
“你二人除了金钱交易，可还有其它往来？”顾宁刻意提高声量，众人都被吸引。
杨彩彩被吓得狠了，单一的意识让她并未发现顾宁，他好像与风与自然融在一起似的，不注意的时候一眼带过，一旦对上了又恍若见了仙人。
莫不就是他帮了自己？
“神、神仙？”杨彩彩愣道。
县令又一拍惊堂木，“贱女发什么花痴！还不快回答道长的问题！”
杨彩彩吓得一抖，下意识瞟向道长的位置，看见他平和的神情后，莫名安下了心，细声细气回道:“回大人，崔大贵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工钱刚够进门的，偶尔情浓的时候，也会给民女带点胭脂水粉，其它就没有什么了。”
她嘴里说着回大人，眼神却直直盯着顾宁。
这样的仙人是烂泥潭里的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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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道士你干嘛不让我出去！还不让我吓唬他！”夜霄忿忿不平。
刚被顾宁施了禁音术，他的声音现在只有顾宁能听见。
“官员有官府的人监管，犯错也必须按律法惩戒，这是人间的规矩，不是我们该插手的。”顾宁用传音术解释着。
“规矩是人定的，也要人遵守才行，他现在想要滥用刑罚，胡乱冤枉人！没人能管他，我来管！女子为妓本就痛苦，妓院让她活又逼她死，什么人都能欺负她们，命不归自己，活着已经是折磨了，连最后一点公道都没有，她还有什么希望？你不想插手也别拦着我！”夜霄不甘心地吼道。
顾宁默然不语。
片刻道:“你怎会知晓这些东西。”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本大爷知道的多了去了！我不仅知道为妓的女子没人把她们当人，我还知道官官相护，当官的很少有好东西！”
夜霄才不会告诉他，自己身受重伤流蹿人间，伤痕累累的人形在凡人眼中太过扎眼吓人，零落村庄的百姓都排外得很，老是驱赶他。
无法掩人耳目，只能变回原形哪里人多去哪里，借着人间烟火气混淆别人派出的耳目。
四处躲躲藏藏，勉强保住性命罢了，妄谈有干净安全的地方养伤，人间各色人等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遇见过。
从此在他眼中，人间就是表面光鲜的炼狱，上来就笑脸相迎送东西的都没藏好心！不过是为了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那段时间碰见的丑恶之事简直颠覆他的蛇生，此刻他恢复了点灵力，有机会救那女子，他怎能轻易弃她不顾？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那个昏官！
把这里的人都毒死，就没人知道他出现过！
蛇眼在夜霄不知道的情况下微微发红，黑浊的煞气从他体内弥漫出一线。
杀了他！
杀了他们！
脑海里被这个念头鼓动着。
夜霄暴躁难安。
兀地，一股真气醍醐灌顶，冷冽得像刚融化的林间雪水，却恰好浇灭他的躁怒，眼神清明起来，恢复成青翠欲滴的绿色。
反应过来的夜霄，恶心得打了个冷颤。
刚才被煞气影响了神智。
……是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
会伤害别人……
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他不该待在这里……
……
不该接受这个道士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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