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代慕在耳机里提醒。
祁恩回过神，猛地低下头。
他倒抽一口冷气，吸入的空气像是带着冰渣，刺痛唤醒了一点他的理智。
他应该庆幸自己此时是在阴影下方，身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花坛挡住路灯的光，程寻应该没有认出他。
他按在地面上的手心和指尖都是发冷的，却还是紧紧抓住了帽子和帽子里面的东西。
隔着帽子，他不敢抓着枪柄，因为担心会不小心扣动扳机，就会走火，只能抓着枪管。
枪有点发烫，可能是刚才摔的那一下太猛了。
祁恩一边担心已经上了膛的枪支会走火，却又不能把枪松开，只能继续抓在手里。
他僵硬地站起身，转过身去。
整个过程没有过去多久，祁恩却感觉好像花了很长的时间。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是那个男人在说话：“程总，你在看什么？有你认识的人吗？”
这句话让祁恩本能地抬脚快步走远，双腿却不是受自己的控制，而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差点，就暴露身份了。
他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小D，他跟上来了吗？”
代慕的声音同样沉重：“没有……不对！快跑，别让他认出你！”
祁恩已经不会思考了，只能听从代慕的指令，抬着像灌了铅的双腿，慌不择路地逃跑。
可他还没有跑出去，就被一把拉住手臂。
那人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祁恩扯进了他的怀里。
祁恩手里的东西再一次掉下来，对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祁恩没心思去分辨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他憋着一股气，双手抵在那人的胸膛，想挣扎，想捡回掉在地上的东西。
可那双手像铁铐似的，抓着他两边手臂，他动都动不了，更别说蹲下了。
程寻低眸，看着熟悉的眉眼，“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祁恩就知道来的人是程寻。
一听程寻这样的说法，他还以为程寻没有认出他。
他的脑袋更低了。
故意把声音沉下来说道：“你认错人了。”
祁恩说完，就想从程寻手里挣脱出来。程寻的手烫得吓人，那薄薄的布料跟没有一样，好像要被熔化掉。
可无论他怎么扭动身子，甚至还尝试蹲下来溜走，也没用。
反而程寻的状态变得更可怕了，即使不看程寻的眼睛，都能感觉好像要吃了他。
祁恩的头皮发麻，尤其是露出来的后颈，感觉又痒又麻。
他慌得口不择言，“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祁恩一心想把枪拿回来，要是现在他的手里有枪，他一定会一枪就崩了程寻的。
程寻忽地松开他一边手，祁恩松了口气，正要溜走，后腰却突然被扣住，往身前那具炽热的身体靠去。
祁恩的手被夹在中间抽不出来，只能任由程寻拉下他的口罩。
他猛地低头，却还是被捏住下巴，迫使抬起头来。
祁恩的手指紧紧抓着程寻的衬衫纽扣，手指还勾到了衬衣胸口的口袋，他的指节发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抓到什么。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发出无意义的短促气音或呜咽。
他的尾指正好搭在祁恩嘴唇附近。
他本来没想这样做的。
却因为祁恩的反应，他身体燃起一股隐秘的暗火。
他的手指动了动，在祁恩的唇上蹭了蹭，抵在□□上，压出一点凹陷，也不放开。
他凝着小脸发白的祁恩，低声道：“没认错人啊。”
祁恩的腰被紧紧扣住，试着挣扎了一下，一点松开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和程寻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变得更奇怪了。
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后仰，抖着声音说道：“我、我就是……”
能说会道的嘴巴在这时候就不起作用了。
程寻也没想听他狡辩，而是面色淡淡问道：“这也是你的兼职？”
祁恩只觉得现在的程寻好奇怪，说话好冷漠，可行为上却又不是这样的。
他快要变得不认识程寻了。
祁恩脑子乱成一团，只能顺着程寻的话说道：“是……”
“那你为什么看到苏总就跑？难道是不合规的兼职？”
看来程寻并没有往杀手那方面去想。
祁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身体终于没那么颤抖了。
“合规的，我是去送东西的……”
“送东西，不是偷东西吧？”
祁恩愣了一会，嘴巴微张，终于睁眼看了一次程寻，“……不是！”
“你怎么穿成这样？”程寻问。
祁恩感到后腰那只手好像还动了动。
他腰都被摸得有点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下，“啊……”
程寻：“……”
他顿了会，松开了禁锢着祁恩的手。
祁恩站好后，还后退了三步。
但又想起手枪还掉在程寻的脚边，于是又挪了回来。
趁程寻现在的注意力没在地上，祁恩连忙说些什么把程寻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这样穿怎么了……”
祁恩扯了扯卡进腿根的裤子，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扮，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这样很帅不是吗，而且很透气很轻便，一点都不闷热。
祁恩虽然不高，但比例出奇地好。胸腹的起伏被约束地恰到好处，柔软的小腹在只有在核心发力收紧的时候，才显露出平坦细微的线条。凸起的髂前上棘像是这具身体的点缀，将那处的布料撑起来，给周围多留了一些不那么贴身的布料，仿佛是隐晦的留白。
程寻不由得想起刚才祁恩在他面前跑掉的时候，那流畅的脊背线条从后颈一路滑下，在紧身衣的包裹下，肩胛骨的每一次微微滑动都清晰可见，最终收拢于柔韧纤细的腰际。
如果不是看到了祁恩的背影，他还不能确定这就是祁恩。
程寻勾唇一笑，极浅极淡，“没什么，是运动装吗？”
祁恩的手臂自然地垂下，实则一点都不自然，双臂肌肉紧绷到微微颤抖，仔细一看就能发现。
他悄悄摩挲着自己的衣料，程寻说什么他都附和：“对啊。”
“连体衣？”
“嗯……”
“只有拉链吗？”
“嗯……”祁恩下意识地抬手，摸着领口的拉链，小小的金属铁片都被他摸出了汗。
“里面没有穿衣服吗。”程寻极浅地扫了一眼。
祁恩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衣服能吸汗的，里面不用穿衣服。”
“拉链不会硌着吗。”
“什么？”
祁恩有一瞬的茫然，睁着清澈的、水润的眼睛盯着程寻瞧。
程寻：“没事。”
夜晚的天昏暗，程寻似乎毫不担心自己此时的眼神会被祁恩看清。
那对瞳孔动得缓慢，极少眨眼，仿佛在丈量面前的白鼠。
比起凝视，那样的眼神更像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审视。
代慕透过监视器，看到了程寻的眼神，暗叫不好。
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来提醒祁恩，可祁恩和程寻的距离又太近，要是再露馅，就更不好了。
哎，恩恩怎么对男人的眼神这么迟钝呢。
程寻那模样，就好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代慕看不下去了，咳了一下。
祁恩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眼睛朝左上方看去。
比祁恩反应更快的，是程寻。
程寻伸手过来，祁恩这才后退几步，避开了程寻的手。
他发现程寻在看他的耳机时，就知道程寻已经对他的耳机起疑心了。
“耳机和上次一样。”程寻道。
祁恩：“什么一样……？”
祁恩一问完，就想起来了。
“对，这是上次那个耳机，我在听歌……”他声音有点小了，眼睛也不敢看程寻。
程寻：“这次在打什么工？”
祁恩：“就是送东西啊……”
程寻：“什么东西？送来交易所吗？”
祁恩：“对，我要走了，不然会迟到的……”
程寻：“为什么让你送，是你朋友介绍的兼职，还是你自己找的？”
祁恩：“朋、自己找的。”
程寻沉默半晌。
祁恩低着头，扣弄着手指。实则一直在看程寻脚下的帽子，还有帽子下面盖住的手枪。
程寻：“你那个朋友，是上次的小D？”
祁恩：“不是。”
祁恩否认得果断，却显得更加可疑了。
要么是被说中了，才连忙否认，要么就是，祁恩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正规正经的兼职，不想把小D拖下水。
“那你现在还要去送东西是吗？”
“对的。”
“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
“我也许认识那个人，我帮你转交也行。”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祁恩急得抬手比划着，全身都透露着拒绝。
“万一你要送的东西是违法的呢，要是被抓到了，你是要被警察抓走的。”
“那我就更不能害你了。”祁恩抬眼说道，“而且我就兼职跑腿一次而已，就像试试这个工作适不适合我，要是不合适，我以后就不做了……我也是在正规平台上接单的，都快超时了，都怪你……”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那么一大串，还以为能起点作用，没想到程寻突然说：
“你来我的公司上班吧。”
“不要，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
程寻似乎没想到祁恩会拒绝得这么果断。
“我的公司能帮你交五险一金，还有餐食补贴交通补贴，有年奖金，只要你做得好，晋升空间也大。”程寻稍停片刻，补上一句，“可以包吃包住。”
祁恩有点心动了，“我的话，能做什么职位啊……？”
咖啡店里的代慕掩面，无声地崩溃了。
完了。
刺杀目标没点危机意识，甚至开始挖人了。
程寻：“你的话，什么都可以。”
祁恩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你这是要给我走后门的意思吗？可这样不太公平吧，其他人投简历，又要经过好几轮面试才能获得工作机会的。”
程寻：“你可以入职不对外流通的岗位，比如，我的私人助理。”
祁恩：“那是不是就说明不好离职啊？”
程寻：“离职……？”
祁恩：“算了，我还是随便找找零工或者兼职吧。”
为了不让程寻感到难过，他还找了点理由，“私人助理的责任太重了，我很粗心的，我做不好……但还是谢谢你。”
程寻：“你不喜欢稳定的工作吗？”
祁恩：“我也不知道……”他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更希望程寻能乖乖让他杀，这样就不用工作了。
程寻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恩趁现在，朝他走去。
洗衣液的香味飘来，程寻下意识地抬了抬双手。
祁恩却突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程寻浑身一僵。
搂空的手握成了拳，放了下来。
他在干什么……
祁恩快速地把枪收在帽子里面，然后站起来。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去工作了，不要跟过来哦。”
祁恩抬腿就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反而是加快了脚步。
而程寻还是慢悠悠的跟着，他们的距离却一点都没有拉远。
祁恩停了下来，猛地回头。
却在接触到程寻那穿透感极强的眼神时，祁恩上一秒的情绪都消失了，愣在原地。
程寻踱步上前，轻声问：“怎么了，脚不舒服？”
祁恩本来还因为程寻要给自己一份工作而感动，决定这一次先放过他来着。
可现在祁恩又改变主意了。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肉，艰难地咽了下一口气，理顺气说道：
“你带我上去吧。”
“好，那个人是谁，可以说吗？”
“不能，我只能告诉你，他在五楼等我。”
“好。”
“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好。”
两三百米的路程，程寻走得并不快，步伐均匀却有些迟滞。
祁恩不得不放缓步伐，压小了步子，跟在程寻的身后，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风拂过，黑西装的衣摆轻轻晃动，路灯将他的影子斜斜拉在宽阔的人行道上，祁恩踩着他的影子，各怀心事地掠过冰冷的砖石。
祁恩直勾勾地盯着程寻的背影。
夜风仿佛在程寻周围变得凛冽而纯粹，勾勒着未被岁月磨顿的利落线条。
程寻的背好宽，腰也很挺拔。
祁恩有时候感觉自己是这都市里的一枚棋子，其他人也都是生活在都市里的棋子，而程寻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好像是那种能操控棋子的人。
可能是十亿给他带的滤镜吧。
现在周围人比较少，要直接开枪吗。
代慕说了，这把定制枪有消音的效果，但由于体型做得太小，就意味着必须要舍弃掉其他的效果。
就比如，威力会减小。
和刺杀目标的距离只能维持在一百米以内，两百米以外子弹的弹道会不稳，距离越近，威力越大，太大也不好，皮肉会炸开，开枪者的身上也会沾上血液，到时候不好跑掉。八十米是最优距离。
哎呀，他下现在想这些干什么。
都上战场了，还在复习吗。
还好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服，就算沾上血了，也看不出来。
要是碎肉绷到身上了……
就把衣服脱掉好了……
可他怎么回去，光着身子回酒店的吗。
这样还是会被酒店前台报警抓起来的吧。
要不还是算了……
“祁恩。”
程寻突然不走了，回头看过来。
祁恩满脑子都是怎么开枪，突然被程寻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应道：“怎、怎么了。”
“到了，确定是五楼吗？”
“确定……”
跟着程寻走进交易所大门，周围的人都朝他投来目光。
祁恩双手抓着帽子，走得快了一点，紧紧跟在程寻的身后，企图用程寻的身体挡住自己。
程寻透过柱子的反光看到身后的祁恩，他勾了勾唇，“你要不戴个帽子，挡一下？”
“不用了。”祁恩把手里的东西抓得更紧了。
走过柱子，程寻才收回眼神。
进入电梯了，祁恩却发现，五楼的按钮上面贴了一行小字：
五楼为私人办公室，禁止无关人员进入，如要拜访请提前打电话预约，其他事情请联系助理。
祁恩正要按下按钮的手顿了顿。
程寻侧头，看着祁恩红红的耳朵，“不按吗？”
“我……”
程寻伸手过来，眼看着就要按下五楼。
祁恩急了，抓住程寻的手臂，“等一下。”
“怎么了？”
此时，外面也有人上了电梯，并按好了楼层。
祁恩低了低头，把程寻往外拉，“先、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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