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叁点水二场我们上，没忘了吧，”江婷怡退出丁肆昫的班级，同他站在班门口，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吴萌萌第一次上台，专门请了假，现在在小二楼排练……听杨姐说情绪有点崩，问问你怎么样。”
丁肆昫愣了一两秒，听明白了：“猜去呗。”
“要不是陈叶让我问我也不会来找你。”江婷怡抱着手，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上台不是第一次啊，都认识这么久了，除了刚组乐队那会儿失误重，后面都没什么问题，”丁肆昫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说陈叶他也太操心了，还有几个月他不就高考了吗，还有心思玩乐队。”
“你成绩好你也能在高考前几个月在台上大喊唱歌，”江婷怡点点头，“行了，我去找葛帆，放学了打个电话。”
丁肆昫比了个OK，两人同时转身，背对背各走各的了。
不过让丁肆昫有些疑惑的是，他出去没几分钟，刚刚还在说话的何稔居然没在班上了？而且自己身边也没经过人，应该是绕路走了吧。
他顺着过道坐回自己位置上，叹了口气脸朝桌贴着了，直到贴的他有点呼吸不上来才起来，转头敲了敲他同桌，“晚上去看我演出吧。”
同桌推了一下眼镜，像是在思考，良久，沙哑的嗓子冒出一句：“不。”
“哎呦，”丁肆昫坐了起来，往桌肚里摸了摸，掏出了个杯子递给了同桌，“你嗓子还没有好吗？”
同桌瞪了他一眼，接过杯子，喝着里面的热水。
“还疼？”丁肆昫盯着同桌，同桌边拧盖子边点了点头。
“这次的曲你没听过，”丁肆昫依旧执着同桌去看他的演出，“下了台咱们就回家，我不喝酒了，起不来。”
这次的徐潘动摇了，扯出一个笑，左右看了看，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亲我一口。”
话落，丁肆昫没有犹豫，吧唧在徐潘脸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徐潘，只见同桌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不怎么满意。
“……你。”丁肆昫乐了，现在课间人少，他非常迅速的在徐潘嘴上啄了一下。
徐潘这回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我说你在家这样就算了，”丁肆昫还是傻乐着，“这是在学校呢。”
“在学校也没规定不能跟男朋友索吻吧，”徐潘小声嘟囔着，眼睛没敢看他，“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找你……”
“喜欢，”丁肆昫打断他，手板着徐潘的脑袋凑过去又亲了一下，“喜欢你这样。”
丁肆昫这话说完一两秒，两人的动作还是没变，徐潘看起来有点懵，身边一个人突然大喊：“哎呦我糙！”
两人随着声音望过去，班上的体委正拿着个表格小声说着，“这表格……怎么填呢……”
“……你是不是有病。”丁肆昫放开徐潘，没忍住。
“我说谁知道你们在教室就亲上了，”体委没再装，“你俩天天这么腻歪不烦吗？”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烦的。”旁边的徐潘依旧小声嘟囔，因为嗓子疼这句话音量跟猫叫似的，不过还是被丁肆昫听到了。
“不烦。”丁肆昫傻乐着回答。
凉水里划过一丝暖流，何稔打开了水龙头继续冲着。怎么都到这里了，怎么自己都不和他们计较了，还是逃不过？
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何稔心里的恐惧，害怕，一股脑涌了上来。
那些想要避开的，拼命想要忽略的，现在像被人脱光了站在大街一样，没有脸面的展示给了别人。
就好像那是套了江婷怡面具的别人，面具下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那人会冲她过来，继续施暴。
…
“你没事吧？”何稔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条件反射的躲开，控制不住的露出害怕的表情，却看见谷依娜拿着卫生纸一脸的茫然。
“没事，”何稔松了一口气，“……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谷依娜把纸递过去，有些担心“你是不是胃不好，想吐吗？”
何稔摆摆手，“回去吧，大课间就25分钟。”
谷依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起吗？”
何稔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但没笑得出来，只得点了点头。
一天下来，什么也没发生，何稔算是松了一小口气，没有人再跟她搭话，也没有人找她麻烦，这种感觉挺好的，她喜欢这般隐身的感觉。
从校园到坐上公交，何稔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了。
单元楼下的一只猫从这边草丛跳到另一边草丛，何稔猛地紧张起来，抬头看向家里，五楼说高不高，她正好能看见家里客厅敞亮着灯。
何稔上楼梯时小心翼翼的，但毕竟没有把灯叫开，黑暗里她被阶梯绊了一跤，摔到了楼梯上，也不知道是老旧的声控灯不太管事，还是坏掉了，何稔趴在地上愣了几秒也没等来灯亮。
钥匙开门的声音把五楼的灯叫量了，老妈坐在客厅上冷着脸，何稔关上门走到鞋柜旁换鞋，老妈始终一眼也没有看她。
何荃还打着石膏没有拆，两根拐棍静静的靠在沙发上。
何稔没说话，换完鞋走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何稔放下书包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摁开台灯，然后又从桌上书架中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过了几分钟，房门被人推开，何荃端着一个杯子进来了。
“妈，”何稔杵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站起身接过杯子，“你直接叫我不就好了，现在方便走路吗？”
“把牛奶喝了。”何荃没有理会何稔，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冷着声音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后，自顾自的在何稔房间走着。
“嗯。”何稔应声，杯子里装的热的纯牛奶，何稔把牛奶喝完，想出去把被子刷了，刚起身就被何荃叫住。
“何稔，”何荃停在房间里的荣誉墙前，“你把杯子放桌上，过来。”
何稔停了几秒，把杯子放下走到她面前。
“妈问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何荃抬头看何稔，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没有。”何稔回答，何荃能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虽然以前她初中时何荃也问过一样的问题，但是当时她怀疑何稔还是有证据的——班上的一个男生。
但最近何稔什么事也没发生，怎么就又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真的没有？”何荃嘴角勾出一抹笑，“你不能跟妈妈撒谎知道吗？”
“没有，”何稔说，“我最近都在忙转学的事。”
“那你告诉我，你内衣上的血是哪来的？”何荃表情变得有些发狠。
何稔心里一紧，沾血的内衣何荃指的是，她在巷子那天穿的，何稔记得，因为她把那天穿的所有衣服都脱下来放到一个塑料袋扔掉了。
“嗯？你现在都高二了，你做这样的事情对得起我吗？”何荃的声音把何稔的思路拉了回来，她的语速很快，何稔一个字也听不懂，“季鳗珉那件事是我没有管教好你……季鳗珉，是不是又是他？何稔，你做这样下三路的事，你还要脸吗？！”
-
“季鳗珉”三个字瞬间把何稔的记忆拉回，刚升初中时，何稔一开始是在学校后院见到他，一个小胖子，头上带伤的坐在台阶上，何稔曾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助，季鳗珉当时看了看周围，表示不需要。
后来两人相遇在班级，季鳗珉成了何稔同桌，何稔成绩优异经常同他一起学习，不巧的事，有次放学季鳗珉找到何稔，塞给了她一块三明治，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就离开了。
何稔转头对上的是何荃的目光。
何稔知道，何荃是个偏激的人，她心里认定，季鳗珉绝对和何稔关系不当，在学校闹过好几次，甚至被拘留，为的就是把季鳗珉从学校挤走。
当然结局如何荃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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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跟季鳗珉没有联系了。”何稔皱了皱眉。
“周末我带你去医院，”何荃表情生冷，“你给我好好的做检查，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什么。”
“妈，”何稔说，“我再过两年就成年了，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我发现了，你现在越长越不听话，你要转学的事我给你办了，”何荃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说话语气越来越不着调，听着莫名的诡异，“你那个爹你指望他干点什么，不都是我在付出吗，好了现在你也不听我话了，你也不听了！”
最后一句是被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何荃身体晃了晃。
“如果你不去，”何荃说着，“你也可以试着我能不能把你的腿打断送进医院里。”
何稔皱着眉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抖，身体冷的似是被关进了冷库。
“好。”何荃见何稔不回应，点着头慢慢从床上起身，左手用力扶着拐杖，右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朝何稔背部砸了过去。
何稔倒在地上时脑袋全是空的，没有反抗，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发泄完，何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理妈妈？”何荃说着，伸手去够桌上的陶瓷杯，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何荃抓住何稔的衣领，强迫她坐了起来，又帮她整理了衣服，“你在别人家床上衣领也这么乱吗，的好好整理才是啊。”
说完，她起身，拄着拐杖，快痊愈了的左腿踹向了何稔的左肩，而右边，是刚打错的陶瓷杯碎片。
何荃冷眼看着何稔，没说话，慢慢出了房门。
直到听到关门声，何稔才有了机会喘一口气。
何荃突然爆发何稔并不意外，也许是被施暴久了，她早就习惯何荃阴晴不定的性子。
背部的疼痛让何稔拉回现实，紧跟着的是右脸火烧的疼，她撑起手臂，试着起身，内心巨大的恐惧让她不发出声音。
右脸扎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片，血从里流出来，钻心的疼。
何稔从包里翻出手机，把桌上的书放回了书架，又拿了纸巾随意的擦了擦血。
然后出了门。
-
脸上的伤口跳着疼，她走在风中一次又一次回头张望。
如果，自己死掉，可能谁也不会在意吧。
何稔心想。
现在已经十一点，她不知道该去哪。
疼痛让她第一时间想去陆霜的诊所寻求一些安慰，可是这个点不在工作时间，看到关着的卷帘门，何稔掩饰的情绪在这时候爆发，她捂着没有流血的脸，哭了起来。
-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的走着。
现在该去哪呢，哪里是她的家？
她抬起头，面前是另一座小区，何稔算了一下距离，自己居然已经无意识的走了这么久的路吗？
不知怎的，她进到了小区，楼梯一阶一阶爬着，何稔说不出现在的心情。
疼痛催使她爬上了顶楼，她碰了碰天台的门，嘎吱一声，门居然没有上锁？
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她稍微转回了点意识，她依旧慢悠悠走到天台边，脚跟被附身了一样，伸出了天台边。
两脚放好，何稔看了看这楼，一共八层，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她会是什么下场？
她有些好奇，手撑着边缘，慢慢往下探。
突然，她被一双手搂住，身体被这双手拽了下去！
“干吗啊？”何稔听到有个人喊。
莫名觉得耳熟。
“你到底治不治你病？我给你掏钱？”那人从上看着何稔，手还搂着她没有放，何稔眼前有点模糊，聚焦后，她终于看清那人是谁。
江婷怡。
又是江婷怡。
可是为什么这里能碰见她？
“说话啊！”江婷怡晃了晃她，“你是不是又得了哑病？”
何稔已经来不及觉得害怕，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她有点承受不住，眼前跟玩大转盘一样，接着就黑了。
“唉！起来！”江婷怡抽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脸，拍下去的那一瞬间，手上被糊了一层东西。
“我！糙！”江婷怡被吓了一跳，左手也抽了出来，然后伸向右兜，打了120。
江婷怡虽然被吓着了，但是脑子还在，迅速的报了地址和地上这人的情况，甚至还在通话的几分钟里大致看了何稔的伤口。
天台太黑了，江婷怡一开始居然没注意她脸上的血，把人拉下来后居然也没有注意到。
她本来是想练琴，只是刚弄好设备，琴甚至没来得及拿，就看见天台边坐着个人。
其实她不会管这种事，就算这人跳下去了，她顶多帮忙打个120，但是她听到了那人在说话，准确说是在唱歌。
“没有你的冬天，我会一直唱着唱着……”
如果不是歌声让她觉得熟悉，她肯定会在心里吐槽吐槽这跑调了的翻唱，她试探着看过去，那瘦小的身形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可是那身影正慢慢挪着，江婷怡心里一紧，脑子只剩下。
得把她拉住，不管是不是何稔。
于是她跑了过去，她害怕晚了，她害怕没抓住。
这些害怕和担忧，在拽下那人并确定是何稔后，变成了心疼和生气。
所以她不受控制的喊出那句“干吗啊？”
声音都带颤的。
何稔躺在江婷怡怀里还流着一脸血的姿势很诡异，江婷怡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自己的吉他，把何稔背到了身上。
出乎意外的轻。
就是晕过去的何稔因为无意识，所以一直在往下滑。
江婷怡认命的放下何稔，选择了公主抱，带她坐了电梯。
下楼她抱着她到了小区门口，三分钟后，救护车赶了过来。
江婷怡跟着上了医院，在不打扰医生的情况下，她给葛帆打去了电话，说明情况后，让他去收了她的吉他。
……
“患者有点低血压和贫血，后背有大片淤青，”江婷怡站在走廊听医生的报告，困的打了个哈欠，“右脸应该是被碎陶瓷片划伤，右腿软组织损伤。”
“那要吃药吗？”江婷怡问。
“嗯，还有改善一下睡眠和饮食习惯，右脸伤口抹药可以愈合，要想不留疤就按时抹药，别吃辛辣的东西，”医生收起了单子，“现在应该快醒了。”
江婷怡点点头，看了一眼手机，2:21。
一转头，躺在急诊床上的何稔正呆呆的盯着她。
“醒了？”江婷怡过去蹲在了床边，想试试她能不能说话：“嗯？”
“你……”何稔哑着嗓子，心情看起来特别低落，“对不起。”
能说话就行，江婷怡心想，她手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她拿出手机问她：“说你家里人号码。”
何稔看她一眼，没有动，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处地方，看起来非常无神。
“快点，我没时间跟你呆一个晚上。”江婷怡催她。
“我可不可以不回家。”何稔小声说着。
“为什么？”江婷怡没有恼，耐心的问她。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何稔很艰难的指了指自己脑袋，“我妈……弄的，我…可不可以不回家？”
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没了平时那副样子，让江婷怡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消化了一下何稔说的话，蒙了。
“不回家你去哪？”江婷怡无奈。
“你把我丢大街也行……”何稔小声回答。
江婷怡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算着时间，给杨乐拨了电话，那边接到很快，背景还掺着音乐：“干吗？”
“去你那一趟，带个人。”江婷怡说。
“这你还至于打电话？”杨乐说完就挂了。
何稔看着江婷怡走向自己，她撑着想坐起来，刚开了个口，“我回……”
“你跟我走？”江婷怡打断她。
何稔盯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现在你能信的人只有我，”江婷怡始终蹲着和她讲话，“我不是坏人，跟我走，也不会有裴娴，好吗？我会保护你。”
“嗯。”何稔轻轻点了点头。
江婷怡打了车，抱着何稔上了车。
车一直往南开着，开到了何稔觉得眼熟却很陌生的一条路，直到“叁点水”三个字在自己跟前时，她明白了为什么觉得这条街眼熟。
酒吧门店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三块玻璃上都贴着雾面的玻璃纸，透出里面一阵紫光。
“你能自己走吗？”江婷怡付了钱，回头发现何稔已经下了车。
“能，只是走的慢，腿有点疼。”何稔回复着她，话落，她又被抱了起来。
酒吧一般晚上都很热闹，尽管已经三点，人依旧很多，江婷怡进去时，何稔听到有人叫了声江婷怡的名字，抱着自己的人说了一句，“你们先玩，有事。”之后就带着自己爬楼梯……
是那个送她的女生走过的楼梯，何稔就这么被搂着，感觉有点丢人，又感觉心里毛茸茸的，像被一只猫抱着。
何稔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一张床上，然后江婷怡松开了她，站在床边小口喘着气。
“这是酒吧的小二楼，三间卧室，中间那个，按布局说应该是客厅，我们给改成排练室了，”江婷怡坐到床上，解释着这里，“现在这个卧室，是我的。”
“既然不回家，今天晚上就在这睡吧。”江婷怡笑了一下，有种如释负重的笑。
“那你呢？”
“嗯？我跟你一起睡啊。”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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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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