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影子躺在地上，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把夏日的燥热搅得愈发浓稠。
许千鹤靠在电动车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座边缘的裂纹，目光时不时瞟向公园入口的方向。
刚才剪视频时太投入，没注意到太阳已经移到了头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有些发痒。
一阵轻微的电动车刹车声传来，许千鹤猛地抬起头。
林牧时的身影从树影里钻出来，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
他车筐里放着个透明的塑料碗，不用看也知道是冰粉，还有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边角露出点浅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张勇乖乖坐在踏板上，尾巴甩成螺旋桨。
“等很久了？”林牧时停下车，把冰粉和花束递过来，指尖在碰到许千鹤手背时轻轻缩了缩，像是怕烫着她似的。
许千鹤先接了冰粉，透明的红糖汁里浮着满满的芋圆，圆滚滚的，在碗里轻轻晃荡。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种小的？”许千鹤用小勺舀起一个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把夏日带来的烦躁冲散了不少。
“上次看你吃甜品，总挑小颗的舀。”林牧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周围的蝉鸣。
林牧时把花束往她面前递了递，牛皮纸蹭到她的手腕，带着点干燥的触感，“这个……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
许千鹤这才仔细打量那束花。
浅色的小雏菊挤在一起，中间插着几支洋甘菊，黄色的花蕊像撒了把碎金，最外层的棉纸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里面细碎的纹路。
许千鹤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田埂上也长着这样的小雏菊，摘一朵别在发间，能高兴一整天。
不远处，张勇在草丛里拱一丛狗尾巴草。
“你比张勇那家伙有眼光多了，它只喜欢狗尾巴草。”许千鹤把花束抱在怀里，鼻尖凑过去闻了闻，淡淡的清香里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雏菊的清香混着冰粉的甜香，在鼻尖织成张温柔的网。
许千鹤注意到林牧时的耳根有点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怀里的花，手指在车把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紧张什么。
“要是不方便带，我先帮你拿回住处？” 林牧时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的电动车筐上，那里还放着没送完的外卖单，“工作要紧。”
“才不。” 许千鹤把花束小心地放进车筐，用旁边的塑料袋垫着，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生怕花瓣被压到，“这是我的花，我要让所有人看到它。”
林牧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林牧时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睑下轻轻晃动，“那你注意安全，别让花挡着视线。”
“知道啦，林老师。” 许千鹤跨上电动车，脚撑一踢，车铃叮铃响了一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林牧时还站在原地，手插在裤兜里，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拐过街角，才重新发动了电动车。
骑到第一个路口，红灯亮了。
许千鹤停下车，车筐里的小雏菊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旁边卖冰棍的大爷探过头来，笑着说：“姑娘，这花是对象送的吧？真好看。”
许千鹤的脸颊有点发烫，刚想解释，绿灯就亮了。
她骑着车往前冲，风把大爷的笑声远远抛在身后，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路过菜市场，刚才给她指过路的阿姨正在收摊，看到她车筐里的花，眼睛一亮：“这不是早上送外卖的小姑娘吗？这花真俊，跟你似的。”
“阿姨您过奖了。” 许千鹤停下车，帮阿姨把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来。
阿姨拍了拍她的手，掌心粗糙却很温暖，“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浪漫，不像我们那时候，送朵野花就高兴半天。”
许千鹤笑了笑，骑着车继续往前走。
阳光穿过菜市场上方的遮阳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花束上的水珠被晒得慢慢蒸发，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清香。
*
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已经接近傍晚。许千鹤把电动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车筐里的花。
小雏菊的花瓣边缘有点蔫了，但依旧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许千鹤掏出手机，对着花束拍了张照，照片里还能看到远处天边的晚霞，粉紫色的，和花瓣的颜色很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照片发给了林牧时，配了句：【花很坚强，没给你丢脸。】
没过多久，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林牧时回了张照片，是张勇趴在萨摩耶旁边的样子，两只狗挤在一个沙发上，睡得正香。
林牧时：【张勇也很坚强，我准备把它扛回你家。】
许千鹤看着照片，忍不住笑出声。
*
出租屋风扇呼呼转着，把桌上的书页吹得微微晃动。
许千鹤盘腿坐在地板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张勇趴在她脚边，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嘴角还沾着点狗粮渣。
下午发的那条“空调保卫战”视频，点赞数已经飙到了五万多。
评论区像开了场热闹的派对，有人把张勇赖在空调房的样子做成了表情包，配文“比格犬的尊严在冷气面前不值一提”。
还有人翻出之前“小狗骑士”的视频，在评论区盖起了高楼：【从骑士到叛徒，张勇的堕落史只用了一天。】
最让许千鹤忍俊不禁的是条热评：【建议出个《外卖员与比格犬的相爱相杀》连续剧，我愿意充会员看张勇每天怎么气外卖小哥。】
下面跟着一串【 1】，还有人贴心地把相关视频整理成了合集，标题赫然写着“外卖员的比格劫”。
“你看你，都成连续剧主角了。” 许千鹤戳了戳张勇的肚皮，比格犬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尾巴尖扫过她的脚踝，留下点痒痒的触感。
窗外的晚霞渐渐褪成深紫色，路灯次第亮起，把树影投在窗帘上，变成流动的水墨画。
许千鹤正笑着回复评论，一条新的留言突然跳了出来，被顶到了热评第二位：【摆拍得太明显了吧？狗的反应全是训练过的，这要不是剧本我把空调吃了。】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说外卖小哥打电话求助的样子“假得像演偶像剧”。
许千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落下。
风扇的风突然变得燥热，吹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许千鹤点开那人的主页，头像是片漆黑，动态里全是质疑各种视频真实性的评论，像根扎在棉花上的刺，不深，却硌得人难受。
“才不是摆拍呢……”许千鹤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张勇赖在空调房的倔劲，林牧时无奈的语气，还有那个男生笑到弯腰的样子，明明都是最真实的瞬间，怎么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剧本？
就在许千鹤焦头烂额地想该怎么回复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条新评论提示。
点开一看，竟然是那个穿篮球服的男生：【本人是萨摩耶的主人，在此证明，全程无剧本！张勇是真的赖着不走，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外卖小哥拽它的时候手都在抖，绝对是真实的崩溃哈哈哈。】
他还附上了一张照片，是张勇和布丁趴在沙发上的合影，两只狗的爪子交叠在一起，背景里能看到林牧时没拿走的外卖保温袋。
评论下面立刻有几个人回复：【热知识：狗里面最不可能摆拍的品种就是小比。】
【养过狗的都知道不是摆拍，萨摩耶和张勇的尾巴都摇成啥了。】
【对啊，包不是摆拍的，求互联网懂王远离我的世界。】
许千鹤盯着那几条评论，感觉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咚”地落了地。
晚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起窗帘的一角，带着点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
许千鹤长长舒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出【谢谢证明！】，后面加了个鞠躬的表情。
心情放松下来，许千鹤又翻起那个篮球服男生的主页，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布丁和张勇的照片。
往下划了没几条，突然看到男生关注的一个账号，头像是只比格犬的侧影，背景是片芦苇荡，和林牧时送她回家那天路过的河边很像。
账号名叫“无敌”，发布的内容不多，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一张逆光拍摄的照片：一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车筐里的小雏菊在夕阳下泛着金边。
这种照片没有对准焦，呈现出模糊的光晕，女生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半透明，但依稀能看出嘴角带着点没藏住的笑意。
配文只有两个字：“夏天。”
许千鹤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飞快地点进那个账号。
账号里面的作品很少，只有三个，除了这个配文“夏天”的作品，其余两个作品都是同一只比格的帅照。
比格隔着屏幕咧开嘴，露出许千鹤熟悉的笑容。
张勇！
许千鹤终于敢断定，这就是林牧时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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