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五千粉才过十万。”许千鹤点开剪辑软件，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不过最近数据挺稳的，张勇那几个学按键的视频，评论区都快笑翻天了。”
璐璐凑过去看许千鹤剪视频，屏幕里的张勇正对着“我爱你”的按键狂吠，背景音里还能听到许千鹤憋笑的声音。
“你别说，它这叛逆劲儿还真招人喜欢。”璐璐叹了口气，“我那边救助站要是有这流量就好了，能多筹点钱给小狗治病。”
“等我破十万了，给你直播带货怎么样？就卖救助站的周边。”许千鹤转头冲璐璐笑，屏幕的光映在她眼里，亮得像星河，“保证让张勇给你当模特。”
璐璐笑着捶了她一下，语气掩饰不住的高兴：“就等你这句话。”
夜里十点多，许千鹤终于把视频剪完了，标题拟成“小比戏水”，封面配了个张勇呛水的表情包。
她刚准备点“发布”，手机突然响了。
是小魏姐打来的。
“喂，小魏姐。”许千鹤松开鼠标，走到阳台接电话，晚风带着点楼下烧烤摊的香味飘过来。
“千鹤，我记得今天是你更新的日子，视频剪好了吗？”小魏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客气，“跟你说个事，公司最近改革，以后所有博主的视频都得先交审核，过了才能发。”
许千鹤愣了一下，扶着阳台的栏杆皱起眉，问：“审核？之前不是不用吗？”
“我也不知道公司是怎么想的。”小魏姐的声音顿了顿，“你把视频发我邮箱吧，我这边让审核组看看，没问题就给你过。”
对于公司的新政策，许千鹤心里有点不舒服，却还是应了下来，“好的小魏姐，我这就发。”
挂了电话，许千鹤回头看了眼客厅，璐璐正抱着张勇打盹，小比的尾巴搭在她的腿上，轻轻晃着。
许千鹤把视频转发到小魏姐的邮箱，刚回到电脑前，手机又响了。
还是小魏姐。
“对了千鹤。”这次小魏姐的声音里带了点欲言又止，“公司看你最近数据不错，挺重视你的。高层那边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要不要把账号交给公司全权管理？公司成立了专业的新策划团队，着重规划视频内容，涨粉肯定比现在快。”
许千鹤的手指顿在键盘上，语气迟疑：“全权管理？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视频脚本由策划团队来写，你照着拍就行。”小魏姐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立场，只是传达，“比如让张勇做些指定的动作，或者配合公司带的货演点小剧情，工资提成比现在高。”
“按脚本来拍？”许千鹤的声音提高了些，阳台的风吹得她有点冷，“那不是摆拍吗？我做账号就是想拍张勇真实的样子，不想弄这些虚的。”
“公司的决定已经开始逐步推行了，说是征求你的意见，其实……”小魏姐的语气沉了沉，电话那一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看来她还在加班。
小魏姐身边似乎来了另一个人，开口便是冷冷的男声：“开免提。”
许千鹤拿着手机发愣。
这男人是谁？
男声继续说：“现在做宠物号都这样，有剧本才有看点，才有商业价值。你总不能一直靠张勇拆家涨粉吧？公司是为你好，想把你打造成头部博主。”
许千鹤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她想起刚才剪视频时，张勇在水里扑腾的傻样，想起评论区里粉丝说“喜欢这种真实的可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与此同时，许千鹤也记起来这个男人是谁。
人事负责人张哥。
“张哥，我可能不太适合这样。”许千鹤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股倔劲，“虽然我也很焦虑流量，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张哥的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现在有多少人想让公司捧啊？你再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许千鹤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得她眼睛有点涩。
楼下车灯汇成的河流缓缓流淌，把城市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恍然觉得，自己的账号像艘刚驶出港湾的小船，遇到了暴风雨。
“怎么了？”璐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许千鹤一杯温水，“脸色这么难看。”
许千鹤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些。
“公司想让我按脚本来拍视频，还要接管我的账号。”许千鹤低头看着水里晃动的光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说这样才有商业价值。”
璐璐皱起眉，“那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许千鹤抬起头，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我拍张勇不是为了让它按剧本表演，也不是为了让它配合带货。我只是想让大家看到，即使是受过伤的实验犬，也能活得这么开心。”
晚风掀起她们的衣角，带着点远处夜市的喧嚣。
璐璐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股仗义的劲儿，“不想做就不做，大不了咱们自己干。咱做视频，不就是因为张勇在镜头前笑得特别甜吗？”
许千鹤看着璐璐眼里的认真，想起刚领养张勇的时候，它躲在沙发底下，连吃饭都要等她睡熟了才敢出来。
现在张勇能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拆家、犯傻，能对着“我爱你”的按键狂吠，这本身就是最珍贵的内容。
许千鹤低头喝了口温水，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
“嗯，不做。”许千鹤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大不了粉丝掉光。”
客厅里传来张勇的呼噜声，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许千鹤关掉电脑，决定明天一早就告诉张哥自己的答案。
*
“谁在乎你的答案是什么？”
张哥在电话另一头传来冷笑，“小许，你不要忘了，你和公司是签了合同的。昨天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你这么不服从安排。”
一想到那份签着自己名字的合同，许千鹤如坠冰窟。
她无力地张了张嘴，最终不再争辩。
张哥的语气变得满意，“早这样不就行了？公司不会害你的。”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边嗡嗡响，许千鹤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
夏风卷着楼下早餐摊的烟火气扑过来，却吹不散心里的闷。
嘀嘀。
许千鹤点开消息，是小魏姐发来的。
小魏姐：【这是策划团队为你打造的脚本。】
文件里，一份宠物防晒喷雾的脚本，密密麻麻的字挤在屏幕上，连张勇什么时候摇尾巴、什么时候叫都标得清清楚楚。
“张勇使用后毛发柔顺不打结，防晒指数UPF50 ，铲屎官必备……”
许千鹤念着脚本里的台词，只觉得喉咙发紧。
这哪里是拍视频，分明是让张勇当没有感情的带货机器。
许千鹤退出文档，把手机扔在阳台的小桌上，金属壳撞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
璐璐还在卧室酣眠，没有察觉身边的许千鹤早已醒来，她怀里抱着逗张勇玩的胡萝卜玩具，呼吸均匀。
许千鹤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她盖好掉了一半在地上的薄毯。
熹微的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碎金。
张勇趴在璐璐脚边，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许千鹤蹲下来摸了摸张勇的背，毛茸茸的，带着安稳的温度。
这才是她想拍的画面，而不是按脚本设计的虚假温情。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小魏姐发来的又一条消息：【千鹤，脚本你别往心里去，张哥他们就这德性。你要是不想拍，我再跟上面磨磨，合同里没说必须接受带货的。】
许千鹤看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回复：【我知道了，谢谢小魏姐。】
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更添了几分无奈。
小魏姐不过是个普通员工，又能改变什么呢？
许千鹤站在阳台上发呆，却被屋子里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
只见张勇蜷缩在地板上，前爪捂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嗬嗬”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张勇？”许千鹤冲进卧室，扑过去抱起张勇。
张勇的身体烫得吓人，肚子一抽一抽的，鼻子里流出淡淡的黏液。
“张勇，你怎么了……别吓我……”
璐璐被许千鹤的哭腔惊醒，“怎么回事？”
“不知道，张勇呼吸好困难。”许千鹤的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找宠物医院的电话。
璐璐猛地坐起来，揉着眼睛看清张勇的样子，彻底清醒了。
“快送医院！”
两人抱着张勇冲出家门，晨间的楼道静得可怕，只有张勇的喘息声和她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璐璐的车就停在楼下，她撞进驾驶位，带着许千鹤和张勇飞快驶往宠物医院的方向。
风裹挟凉意冲进车内，吹得许千鹤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把张勇紧紧搂在怀里，指尖能摸到它急促的心跳，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宠物医院的急诊灯亮得刺眼，消毒水味比以往更浓。
李医生匆匆赶来，听诊器刚贴上张勇的胸口，脸色就沉了下来，“急性肺水肿，得立刻吸氧，准备手术。”
“手术？”许千鹤的声音发颤，看着护士把张勇抱进抢救室，透明的氧气管插在它的鼻子里，“它……它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实验犬的肺部后遗症容易突发急症。”李医生摘下口罩，眼底带着疲惫，“它这次炎症扩散得快，需要做胸腔引流，后续还要住院观察，费用……可能不低。”
李医生说了一个数字。
许千鹤的心猛地往下沉。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银行APP，余额数字孤零零地躺在屏幕上。
这是她攒了大半年的积蓄，连手术费的一半都不够。
“我来缴。”璐璐开口，已经拿着银行卡走向缴费台，“先治病，钱的事以后再说。”
“璐璐！”许千鹤追过去，拉住她的胳膊，眼眶发烫，“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资助老家的宠物救助站，我不能……”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璐璐打断她，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张勇等着救命呢，钱没了可以再赚，狗没了就真没了。再说了，你忘了上次我家猫难产，是谁陪我跑遍全城？”
她笑着捏了捏许千鹤的脸，指尖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凉意，“快去看着张勇，我缴完费就来。”
许千鹤站在原地，看着璐璐的背影消失在缴费台的拐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从她领养张勇开始，璐璐就没少帮忙，送狗粮、带看病，甚至自己自媒体没起色时也是她变着花样打钱给她。
这份情谊太重，压得许千鹤喘不过气。
抢救室的灯亮着，透过玻璃能看到张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轻轻起伏。
许千鹤蹲在门外，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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