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忙,余北星和田明外出采购,程牧华去学校上课,家中只剩老师和岑瑜杰二人。
余北星不在,跑腿田明也不在,宅子里大小事务都落在岑瑜杰身上,此刻好不容易才把每日的日课做完,岑瑜杰长舒一口气,从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要暂且休息一下。
但他屁股还没坐热,宅子的门铃又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岑瑜杰茶杯都还没端到嘴边,又不得不放下茶杯,喊了一声“来了”就跑出去应门。
来者衣着有些稀奇,身着长袍头戴兜帽,手上抱着一些书本,见到岑瑜杰开门后,朝他微微鞠了一躬,礼貌开口:“您好,我来拜访老师。”
“请问您尊姓大名?我和老师知会一声。”
“您和他说是魔术研究会的,他就懂了。”
岑瑜杰见他也不多说自己的姓名,手上还抱着书刊,点点头:“那我去说一声,您稍等。”随后关上了门。
他噔噔噔上楼来到老师书房,敲开了门,与其中正在工作的老师说:“老师,楼下有一位说自己是魔术研究会的访客要见您。”
“魔术研究会?”闻言,老师抬头,放下了笔,顿了一顿并未马上答应:“魔术研究会来找我做什么?”
“不清楚,我看他抱着书,可能是来送东西的。”
“也有可能,魔术研究会和我们历史研究交流会也有些联系,让他上来吧。”
得到老师的应允,岑瑜杰又噔噔噔跑下楼,给那位长袍人士开门:“您好请进,我带您去老师那里。”
长袍先生点点头,随即跟他上楼,但进去之前又与岑瑜杰搭话,有些窘迫地说:“不好意思,我一路过来得急,还没有吃饭,您能帮我准备一点垫肚子的小点心吗?”
“啊?哦,没问题,等会我送上来给你。”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岑瑜杰轻松答应。长袍见他答应下来,微笑给他道谢,随即进入老师书房。
老师见人来了,便与他打招呼:“你好,是魔术研究会的老师吗?请问是有什么请教呢?”
“是的,我这次来,是因为在历史研究交流会里听说了你的事迹……我个人非常感兴趣,想要与您交流一番。”长袍先生在老师的手势下坐下,将手上的书本放在膝上,抬头朝老师微笑:“我是听说了您在亚至湖地区支教的事迹才来的。”
“……”老师呼吸一滞,他也坐下了,想要端起茶杯饮水但手边却没有茶杯,只得摸了两下自己的笔,“我不太明白,你具体是说什么事迹呢?”
“老师,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人并不着急翻开自己带来的书本,脸上的微笑仍不见少,只眯了眯眼:“交流会里的人大都不知道您在亚至湖的经历,因为他们只是醉心于自己所研究的东西,对身边的事物毫不关心充耳不闻。但我知道,要得出最好的研究结果,必须要和最正确的人合作,用最适合彼此研究方向的方法,结果才会如同我期待的那样落入我的手中。这期间,每一个选择都很重要。”
“我认同你最后的观点。”
“我向您介绍一下我的研究方向吧,您专心于历史研究会,也许不知道联系紧密的魔术交流会具体是研究些什么。”长袍先生打开膝上的书本,朝他展示了一个法阵图,见老师脸上的表情虽无变化但并不感兴趣,他也没有在意:“我的研究方向是关于生命的召唤和轮回,以及这万物的置换平衡。我们可以做到生命万物之间的相互转换,甚至也可以做到用生物做到死物的召回和替换。”
“……这位先生,既然您知道我是历史研究会的,想必也应该明白,我研究的是客观意义上实际发生的事物,而不追求这样虚无颠倒的事物。”老师想要叫他的名字以彰显自己的认真程度,但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询问姓名,他也没有自我介绍,不过眼下这人所讲的事物荒唐程度令他发笑,他也并不想去了解这位先生的尊姓大名。
“您可以叫我长袍先生。”那人迅速明白了老师的想法,他并无所谓,玩味地笑说:“在我们这里,名字也只是一个躯壳的代号罢了。我当然明白您并不相信我们这种……对您的世界来说虚无缥缈的事物,但不妨再听我说说,您可以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膝上的笔记本中又抽出了一本,打开,朝老师展示。
老师只瞟了一眼,这一眼,把老师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嘴张了又张,竟不知能吐出什么音节。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我说了,你不妨再听我说说,我研究的东西。”长袍先生大大方方给他翻页,展示那上面的东西,老师的惊愕越多,他的语气越是愉快。“我想你不会忘记这位女性吧?以及这个场景,相信已经烙在你的记忆中才对。”
笔记本里夹着一些照片,是一位年轻女子的正面照,全身照,以及一些躺在绘有法阵线条上的照片,轻易将老师的思绪拉回数年前,在亚至湖发生那件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件那一天。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像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沙子,没入时间后就再也无声无息,但如今它被捞出,重见天日,不仅没有消磨殆尽,还变成了尖锐粗粝的巨大落石,堵住河道让一切都无法越过它前进。
“你莫非是……”老师嗫嚅着,费劲将视线从笔记本挪到那人脸上。
而长袍先生只是微笑颔首。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在那之前,我有办法能将她带回来……”他啪地合上笔记本,不再让老师被那些照片吸引视线,“若您跟我合作的话。”
“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不可能,你在说什么,她已经……”老师仍处在混乱之中,但唯一有一个事实……有一个推断事实是板上钉钉的,那就是这位女性早已离世,已然不再存在这个世上。
“老师,您不妨冷静下来回想一下我的研究方向,若要问谁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那必然是我。”那人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犹如毒蛇吐舌。“况且,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您应该很清楚,当年被发现的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我手上有当时的照片,您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老师猛地一震,下一秒就要扑上前般,视线死咬眼前人,但他仍是控制住自己,强装冷静:“你就在当时那群流氓里吗?”
“可不能叫我们流氓,我们只是伟大魔术的研究者和试验者。”长袍先生并不惧怕老师,他反而往前凑了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是我把她带走的。”
“……”
亚至湖事件已经过去数年,当初还稚嫩的老师在每一个夜晚都怀念她,在每一个梦里都执着着报仇。但现如今,即便是犯案者就在眼前,老师也只是按耐住脑中那个火爆的自己,目光炯炯盯住那罪魁祸首,沉声道:“我马上就会让我的随从去王城报案。”
“我不是来自首的,我是寻求合作,或者交易的。”长袍先生退后身体,嘴角的弧度也缩了回去,脸上又恢复了礼貌的微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她带走,也能做到将她带回来。若你想让无辜的她回来,你只能投靠我。”
“你也知道她无辜?我看最应该替代她的是你,既然你这么想要实施这种荒谬的魔术。”
“魔术总要有人见证的,眼见才为实,我们也是为了研究真实存在的魔术。”
“荒唐……”老师站起来想要送客,“这里不欢迎你。”
“你可想好了,救回她的机会只有我这一个。”长袍先生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抬头与老师目光相接,笑容仍是礼貌而温和:“我甚至都能听见她的灵魂在那之下的哀鸣……你知道吗,通过这种仪式死于非命的灵魂总是很痛苦,很冤屈……她们拼劲全力想要活下去,若你不专门设法救她的灵魂,她就会作为其他仪式的置换材料,成为其他人的养分。”
“你比我更明白她的珍贵之处,她又该成为谁的养分?”
老师的表情分明松动了两分,像是切身感受到她的痛苦,耳边也环绕着她的号哭,他终究是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老师仍是没有坐回椅子上,像是要看对方能否给出他一个理由般,又像是要审判对方,居高临下:“你不可能只是帮我找回她。”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知道得越少,对你只有好处。”当下,长袍先生宛若自己才是这书房的,这场对话的主人,他做出“请坐”的手势,请老师坐回原位。“我手上正在研究一个比亚至湖时期更完善的置换法阵,不会再出现失败品,我需要的是你来帮我试验这个仪式。”
“失败品是指什么?”老师注视着对方,毫不退让:“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做的。”
“……老师,您不是研究这个的专门人,短时间内我很难和你说明白这些门道。”长袍先生思索了一下,复又出现了礼貌而又廓然开朗的笑容:“这么说吧,之前的仪式会直接使用材料去置换,但精准度不够好,可能会出现身体拼装最后还失败的情况。但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我的这个新仪式可以使用鲜活的灵魂与生命力,精准指向要置换和召回的物品,重新生成。”
他嘴角的弧度又开始上扬,情不自禁:“这是真正的重生,也是新生。”
老师的质疑写在脸上,并不马上接话。
长袍先生这才站了起来,一手抱好自己带来的书本,一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衣服整理褶皱,复又朝老师微笑着鞠躬:“老师,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不必现在就给我答案,您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我也能理解您的纠结……您可带着这里这么多学生,很多事情需要仔细衡量一下。”
老师瞪大双眼,他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他却没能马上拒绝和反驳对方。
这让长袍先生的笑更深了,没等老师为他开门送客,他主动打开了门准备退出房间:“您想好了可以去镇上的魔术研究会找我,我随时欢迎。”
老师在身后,没能说出任何话。
长袍先生独自下楼,正巧遇上端着小点心和茶水上楼的岑瑜杰。
“啊,您这就要走了吗?”岑瑜杰见他微笑与自己打招呼,想必他和老师的事情谈得很愉快,但答应他的点心还没让他吃上,岑瑜杰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有新鲜出炉的点心,您吃点再走吧?”
“哦,您怎么知道我最爱吃饼干了,谢谢您。”长袍先生语气欢快地从岑瑜杰的托盘中拈走了一块饼干,朝岑瑜杰微笑道:“好香啊,一定很好吃,您做点心很有一手。”
“不如上去和老师一起吃吧?我这就端上去了。”
“真不巧,我接下来还有需要赶时间的事情,就先告辞了。”长袍先生三两下就把饼干吃掉了,回味般称赞着岑瑜杰手艺不错,随后向岑瑜杰道别。“有您这样的人照顾着这里的学生真是老师的幸运,您保重。”
他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岑瑜杰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有在意,向他道别后就任他自己离开。但点心都已经做好了,茶水也倒了两杯,他干脆还是把老师那份送去书房。
敲门进屋,老师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老师?”岑瑜杰与老师搭话:“我把点心和茶送来了,但你们谈话也有点太快了……”
老师这才回过神来,见岑瑜杰送来了两人份的餐食,遂招呼他过来坐:“没事,我们两个一起吃吧,过来坐。”
岑瑜杰也不同他客气,将点心和茶杯摆好后,也坐了下来享用自己的手艺。
虽然比不上余北星做的点心,但是这些日子跟着他学,自己的手艺也大有长进。只是老师一直都没有吃点心,茶水倒是喝了不少,像是刚才的谈话让他渴的冒烟。
“瑜杰,我有个……比较冒犯的问题想要问你。”老师斟酌着,犹豫开口。
“嗯?”
“如果你还有机会再救你家小少爷,你会救吗?”老师又喝了一口茶,这下茶杯中已经不剩茶水了,他这才放下杯子,“即便要牺牲很多人?”
“我肯定会救,不管用什么办法。”岑瑜杰毫不犹豫,眼中没有一缕疑虑,但紧接着他又轻笑了一下,玩笑般说:“但那场大火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我还是救不回他,也许也是一种注定吧。”
“大火吗……”老师若有所思。“如果没有那场火的话,你应该是能救回来才对。”
“这个不好说……但是当时那场大火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去救的话我自己也会死,如果我都死了就更别说救他了。”岑瑜杰嚼着饼干,漫话已不可能回去的时光,“要是有第二次机会,我一定要从阻止他放火开始。”
见老师稀少地像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岑瑜杰轻轻叩叩书桌以唤回老师的注意力,待老师忽的重新聚焦视线在自己身上,岑瑜杰笑说:“老师,尝尝我做的饼干,这个饼干我以前经常做给小少爷吃。”
“好。”老师也拿起饼干,咬过一口后在嘴里抿着,感受黄油的**,“好吃。”
“不过话说回来,你问这些做什么?”岑瑜杰把自己那份饼干吃完,拍拍手上的碎屑,随即撑着头看老师吃:“你很少问我以前的事情。”
“没什么……有时候也想怀念一下过去。”老师感受着岑瑜杰的温柔视线,想必以前他也总是用这种视线望向他的小少爷,他的发小,老师也不禁放松下自刚才就一直紧绷的思绪:“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怎么做,事情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岑瑜杰若有所思,但他仍是撑着头,漫不经心。“我觉得,如果当时没有尽全力的话,就会总想要第二次机会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我觉得我每一天都在尽全力去过,所以无论是对于小少爷的事,还是现在在这里的日子,我都没有想过如果。”
老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我都没有怎么听你说过以前的事情。”岑瑜杰抢走了一块老师碟子里的饼干,塞自己嘴里嚼吧嚼吧,他很满意这个饼干的配方,口味刚刚好,很适合闲话家常:“也没怎么听北星讲过你以前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老师把碟子里剩下的饼干都拿到手上,没有顺着岑瑜杰的话头讲下去:“不许抢我的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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