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点汀（叁）
“......烛儿，妈对不起你......”
“......虞烛，你转学了，要快乐吖......”
“......贱人偷我们家东西......”
“......水煮鱼水煮鱼......”
虞烛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不知怎么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却会梦到这些。凌乱的碎片，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她。
可能是新环境让自己有一些慌乱。
缓了一会儿，适应昏暗。环顾四周，苏浔雪她们还在睡。
虞烛慢慢地躺下，望着头顶发呆。
妈妈怎么样了？随沅聆和林玵呢？
视野渐渐清晰。
咦？
虞烛仔细一看。
吊顶的方块拼接之间有缝隙，一个小方块有点儿歪。
铃铃铃，起床铃打响。
“起床了，同学们起床了”宿管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周遭有了动静。
苏浔雪：“大家醒了嘛？我开灯喽”
楚瑾翡：“开吧”
啪，灯光亮起。
哗啦，窗帘拉开。
阳光刺入室内。
虞烛闭上眼睛，适应了半天，重新睁开眼睛。
洗漱，穿衣服，换鞋。
开门，关门。
虞烛晃晃脑袋，将方才的噩梦赶走。慢腾腾地随着人流往教学楼走。
下午两点，一天当中日头最盛。树荫缓解了大半的炎热，仍是有些燥。蝉又在嘶鸣，知了知了。原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要听虫子在树上喊。
虞烛心烦起来。
苏浔雪回头，喊她：“虞烛，快跟上”
虞烛应了一声：“来了”，快走几步，追上她。
学校太大了，也是有缺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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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萃实验一个班的学生数量是二十一中的三分之一，教室大小是二十一中的一点五倍。
每个学生的个人空间非常之宽敞。
虞烛坐下，看一圈前后左右的空地，养养花完全没问题。这么想着，她注意窗台上面的盆栽里面有金鱼。
斑斓游曳，青翠蔓丝。
“哟，小船哥，你这是……”班门口传来男同学的声音。
虞烛回神，循声看去。
舟明和绿孔雀合力将一个书桌柜子结合体搬进B班。
嗯？
怎么个事儿？
她眨眨眼。
舟明：“我跟顾褚文换了一下，他去A班，我来B班”
同学：“好端端怎么换班了？”
舟明：“A班进度太快了，我怕我跟不上”
同学：“你跟不上？你？！”
舟明笑一笑，没说话。抬头，精准地锁定虞烛，眼尾上挑，眸中溢满笑意。
视线在空中交汇。
虞烛暗道不好。
小少爷肯定又来花活儿了。
虞烛支着耳朵听着。
她想，应萃的学生挺自由挺随意，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说来也是，一共就三十几个学生，老师都是一样的，A班B班区别确实不大。
很多同学跟舟明关系不错，都围过来帮他。一个班本来就没几个人，这一下子，几乎全班的人都在舟明附近。
你拿一下我拖一下，没一会儿，舟明的家当全部搬进了教室。
绿孔雀大声询问：“舟总，坐哪啊？”，他左看看右看看，往虞烛方向侧一侧，继续大声说话，“好像那块地方大一些”
虞烛嘴角一抖。
舟明也很大声：“还真是，要不我去那儿”
绿孔雀一扭头：“那走着吧”
虞烛：“……”
别这样好吗，别这样。
舟明和他的朋友们乌央乌央浩浩荡荡地往她这边儿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到半截，绿孔雀“哎呀”一声，像是才看清虞烛，说：“是新同学”，他转过头，“舟总，你这个兄弟帮不了你了，你得自己去征求一下新同学的意见”
舟明挂上“后知后觉”的表情，说：“太忙了，把这个忘了”
虞烛：“……”
舟明放下桌子，来到虞烛面前，停住，表情真诚：“新同学，你好，我叫舟明，我可以坐在你右边吗？”
虞烛：“……”
右边离她那么远，他可以自己搬过去，完全没必要问她。
他在逗她。
舟小少爷童心未泯。
众目睽睽。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虞烛。
虞烛慢吞吞地站起身，说：“……行……”
就目前这么个状况，她除了同意还能怎么样。
再说，她……
挺期待舟明坐在她附近的。
苏浔雪扒开人群，帮虞烛解围：“欸呀，哪有你这么问的，也太给人压力了”
可能是虞烛的表情太过于一言难尽，她误以为虞烛很弱小很无助很可怜，拍一拍虞烛的肩膀，以示安抚。
舟明眼睛的笑意漾出来，漫进虞烛心里，她轻微地勾起嘴角，说：“那，我帮你搬过去？”
绿孔雀：“对对对，左邻右舍要互助一下”
说罢，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桌子咣啷一声。
裴蕊冰迅速加入虞烛阵营，不过，她是冲着沈栖羽去的，她说：“沈栖羽，你这么急火火的干啥，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绿孔雀：“日月可鉴，我可没有啊”
裴蕊冰：“呵～呵～”
卞青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发福中年男老师走进班。
大家的音量降低了一个量级，从大吵大嚷变成小吵小嚷。
卞青：“要上课了，都别聚在一起了”
围在舟明左右的同学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绿孔雀向舟明告别，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他说：“走了兄弟，一定要加油”
虞烛实在是无奈到没边儿，她拽住桌子的一角，准备往右侧拖。
舟明：“我自己来就行”，他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搬过去。
卞青视察了一圈教室，没什么大问题，便走下讲台。准备从教室后门出去。
经过虞烛，停下，轻声对虞烛说：“有什么不适应的，要及时跟老师说”
虞烛：“好的，谢谢老师”
卞青想了想，估计是想到什么，她跟同学说：“虞烛刚来咱们班，大家多照顾照顾她”
卞青一开口，唰地同学们的目光集中到她这里。门口的男老师也看过来。
虞烛有点慌。
远处的苏浔雪和裴蕊冰很大声地回应：“好的老师”
虞烛笑了一下。
舟明：“老师放心，我一定照顾新同学”
虞烛的嘴角咔地收回去。
虞烛：（已老实求放过）
卞青欣慰地点点头，离开了教室。
上课了。
老师在上面讲，
虞烛在下面奋笔疾书地记笔记。
似有似无的，右侧一道视线。
虞烛偏头。
碰上舟明的视线。
虞烛：“？”
舟明指指黑板，轻声说：“新同学，你哪里没听懂吗”
虞烛：“……”
她扭回来。
下午有三节课。
物理，物理，化学。
虞烛只要一歪头，就能接收到舟明的视线。要说他在看她，未必，黑板在舟明的斜前方。要说他没再看她，也未必，他总能光速逮到她的目光。
变态。
只能这么解释了。
虞烛想，我的邻居是一个变态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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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课结束。
大课间开始。
从17点到19点，大家自由活动。
虞烛收拾桌子，将两门课发的卷子叠起来，放进柜子第一层。
舟明：“晚上见，新同学”
虞烛：“……”
一碰上舟明，她就容易无可奈何。
教室嘈杂。
虞烛看没有人往她这看，便毫不客气地跟舟明说：“你明知道我叫什么嘛，一直新同学新同学”
舟明“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晚上见”，他顿一下，忽然靠近虞烛，“虞烛”
虞烛倏地瞪大眼睛，慌忙往旁边躲了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在加快。
舟明轻笑一声。
走了。
变态少爷。
过了一小会儿，教室的人只剩下零星几个。原本就空旷的教室，现在更是空空荡荡。
苏浔雪和裴蕊冰走过来，围在她座位旁边。显而易见的，虞烛已经被她俩收入麾下。
苏浔雪：“可以吃饭，可以洗澡，可以打球，可以游泳，可以在学校里逛一逛”
可不可以学习，苏浔雪没说，估计是压根没往这上想。
裴蕊冰：“对啦，你在学校转过嘛？咱们这样，先回去洗澡，然后吃饭，吃完饭溜达溜达。南区是幼儿园和小学，他们那边儿还有游乐园和火车呢”
还没等虞烛说话，裴蕊冰已经安排好了。
虞烛乐得有人替她做计划，应了一声“好呀”，站起身，跟着她俩往外走。
下午的阳光弱了许多，回宿舍的路变得顺心。
一进宿舍，楚瑾翡仍然在玩手机。
网瘾很大。
虞烛换上拖鞋。
夏季校服有两套。
虞烛把另一套也拆开，放在桌子上。待会儿洗完澡穿。
沐浴露，洗发水。
“你们还有谁洗澡呀？”苏浔雪推开浴室的门，将洗浴用品放到盥洗台。
“我”裴蕊冰举手。
楚瑾翡放下手机，看一看大家，说：“那我也洗吧”
虞烛以为好奇她们在排队，谁先洗谁后洗，刚想说开口，说一句“我最后洗”
苏浔雪：“都洗啊，那一起进来吧”
虞烛：“？”
什么什么什么？
她没听错吧……！
虽然大家都是女生，但是……但是，但是她们……
虞烛有些抗拒：“不……我等你们……”
苏浔雪拉一下虞烛：“一个一个洗需要很久的，咱们还要逛学校的”
虞烛：“我……”
裴蕊冰：“哎呀，都是女孩怕什么”
虞烛还想再挣扎一下。
楚瑾翡藏好手机，提着沐浴露洗发水走到虞烛身后，揽住虞烛的肩膀，将人搂进浴室：“来吧来吧”
虞烛：……放开我，快放开我
咔嗒，浴室的门关上。
哗啦啦，淋浴花洒打开。
热气蒸腾，白雾氤氲，盥洗台的镜子挂上水珠。隔着水气，虞烛第一次感受到了瑟瑟发抖。
“快把衣服脱了，水会溅到你的”裴蕊冰说。
苏浔雪一边试着水温，一边看过来，说：“你们来试试水温”
楚瑾翡将发绳挂在盥洗台旁柜子的第二层，说：“来了”
虞烛心一横。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从这一天起，虞烛彻底告别独自洗澡。
水流连成瀑布，在眼前变成一席水帘。
哗啦，哗啦。
一直到晚上躺到床上，虞烛都没从她跟三个女孩挤在一个花洒下洗澡的客观事实中缓过来。
洗漱，熄灯，卧谈会。
她们聊了什么，虞烛没太注意，她有点恍惚。偶尔有人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
渐渐的，宿舍静下来了。
夜已深。
万籁俱寂。
虞烛盯着吊顶那一处缝隙。
半梦半醒间，心底闪过一丝念头，应萃确实比二十一中好很多。随沅聆说得对，虞昌望死得值。
他早点死就好了。
想到这里，虞烛蓦地惊醒。
恶毒。
她意识到自己这一刹那的恶毒。
有些时候，有些事，不能细想。挑战自己，挑战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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