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旭和肖一决站在洗脸池前刷牙,肖一决小声问:“你恨你的父亲?”
季明旭漱了漱口:“不。”
季明旭一脸局外人的神情,肖一决再次确定他心里确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后,问出了心里疑惑许久的问题:“你、宋东成和你家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连姓氏都不一样?”
“很复杂。”
“你不说,那对我而言,这个疑问就更复杂了。”
“宋东成不是陈家的人。他是我母亲出轨,与一个司机偷情生的。”季明旭淡淡道,“其他姓陈的,都是我母亲和我父亲生的。”
肖一决怔了怔:“那你……为什么姓季?”
“我原本也是姓陈,但自从五岁的时候拜和尚师傅为师之后,就随和尚师傅姓。”季明旭从烤箱中取出面包,放到肖一决的盘子里。
肖一决抿着牛奶:“你为什么会拜和尚师傅为师?”
“我父亲是高官。站得越高的人,对神佛之事就越看中。
我五岁那段时间,父亲的一些往事败露了,仕途遇到挫折。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建议我父亲多拜佛,多积德,或许可以度化厄运。
父亲托了关系,把我送到寺庙里,让师傅收留我,我从那开始就当了和尚,陪着师傅行脚。”
人有些时候很可悲,一边作恶追求**,一边愧疚祈求神明的宽恕。
肖一决沉默了一会儿,问:“行脚是什么?”
“听说过苦行僧吗?主动寻找痛苦,承受苦难,以渡众生。”
“听过。寨湾里也有一些老人痴迷佛教,我见过一些苦行僧。”
“行脚是苦行僧修行的一种方式,用脚步丈量土地,在各地游历化缘。”
肖一决脑子里浮现了一幅画面。
年幼的小和尚被老和尚牵着手,踏过枯枝落叶,乘过短棹轻舟,路过高山大川,抵达西藏神圣的寺庙,淋了满头的人间雪。
肖一决又问:“为什么当年你会出现在缅甸,把我从宋东成的手里救出来?”
“除了我、我母亲、宋东成,没有人知道宋东成是我母亲和一个司机的孩子。
宋东成原来也是姓陈,被当做陈家人养。我行脚四年后,父亲也升迁了,我就被带了回来。那时候我九岁,宋东成十四岁。一次,宋东成带我去游乐场玩时,我们被绑架了。
他们把我们带到寨湾,向我家里人索要一亿的钱财。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有些怀疑宋东成了,因为他的长相和陈家的不是很像。我母亲怕事情败露,便在中间做了手脚。
她是商业大亨的女儿,手里有一个大公司的股份,很容易就可以拿出两亿的资金。她拿了两亿给绑架我们的人,让他们骗我的父亲,说宋东成死了。”
肖一决愣住了。
“所以只有我被赎了回来。”季明旭闭了闭眼,似乎在阻止自己回忆起什么:“宋东成被留在了那里。宋东成差一点就死在了寨湾,但是有一个妓女救了他。
那个妓女就是留在宋东成身边的那个女人,她叫程佳。
过了五年,也就是我十四岁的时候,我找机会到了寨湾,试图挽回什么。我失败了,不过,我在机缘巧合下从宋东成手里救出了你。”
“你……小时候和宋东成的关系很好?”
“差不多吧。陈好、陈耀晖、陈栩三个人都是套着羊皮的狼,明争暗斗的。宋东成和我不会,我们不和他们争那些东西。”
季明旭抓起车钥匙,递给肖一决:“去开车吧。陪我去一趟医院。”
路边的树木模糊不清地闪过,大众车驶入延京协和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肖一决为季明旭拉开车门:“我陪你上去?”
肖一决想要上去是有私心的。一是为了离陈晨辉更近一些,二是想看看陈晨辉看:见他跟在季明旭身后有什么反应。
他之所以敢留在季明旭身边,就是因为派少年暗杀他的人很大概率就是陈晨辉。
他之前觉得,留在季明旭身边,陈晨辉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弟弟的。但今天听完季明旭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他总是把讲规矩社会里的人和不讲规矩社会里的人区分开来,把缅甸之外的人都想得太好了。
凶恶的地方,**的人性会毫无保留地展现,但在文明的地方,人性的猛兽埋藏在文明的表皮之下。
“都行。”季明旭随口道。
肖一决今天穿了一身黑,俨然一副保镖的姿态跟在季明旭身后。
电梯缓缓上升至最高层楼,“叮——”一声打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便扑面而来。
一个戴着眼镜、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迎过来:“季少。”
季明旭问:“情况怎么样?”
他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对于他父亲这样地位的人来说,是会有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定期检查的。
但也许是思虑过多,虽然他的父亲已经渐渐地退出了权力的中心,但身体状况仍旧日益下降。
女医生推推眼镜:“陈总理的肺癌进一步恶化,目前我们选择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的意思就是,浑身插上管子,苟活几天是几天,等到心脏检测器不再跳动时,向其他野心家们宣告他的死亡。
季明旭感到深深的悲哀。一个人攀上权力的顶峰后,被**和金钱所支配,看似过上了与常人不一样的生活,但还是抵不过生老病死。
季明旭接过女医生递来的检查报告,看着那张黑白的肺部CV。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呼吸的时候,那片烂肺像抽风机一样呼呼地透着气。
“季少,就是这里。”女医生领着季明旭到一间病房,病房门口直挺挺的站着一位军人,那是站岗的人。
季明旭问:“我哥在吗?”
“陈少刚刚去抽烟区了。”
季明旭点点头,自己进去了,肖一决靠在墙上,过了一分钟,便走去抽烟区。
肖一决推门而入,他看见陈耀晖穿着休闲西装,靠在栏杆上,手指夹着烟。
这层楼目前只有得到医院长的准许,才能有人进来,能上来的,一般只有陈家的人。
所以陈耀晖听见动静后,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见肖一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
肖一决的装扮,和医生八竿子打不着边,又不是陈家的亲属,是怎么进来的?
但他还是笑了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肖一决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表面不动声色地点头回应,手掌心却渗出了汗。
他受过严苛的训练,可以从人细微的表情发现端倪。
他突然出现,陈耀晖的反应却如第一次见他一般,如果陈耀晖要杀他,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要杀他的,另有其人。那季明旭怎么办?如果他连累了季明旭……
肖一决不敢往下想。他深吸了一口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程佳如此笃定地告诉他,派少年来杀他的人,就是陈耀晖?
妈的,老子被骗了。
肖一决把点着火的烟在掌心里生生揉碎,心里升起一股怒气。
烟区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季明旭出现在眼前。肖一决吓了一大跳,把烟丢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季明旭不咸不淡地向陈耀晖打了招呼:“哥。”
陈耀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明旭。看过爸了?”
季明旭微微点头,转身对肖一决说:“走吧。”
陈耀晖有些惊讶:“这是你的保镖吗?”
“对。”
“新奇。”陈耀晖笑起来:“以前给你安排你不要,现在怎么就要了?”
“此时不比当时。”季明旭朝陈耀晖点点头,算是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和尚,怎么感觉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比你说的还差?”肖一决坐到车里,问。
“你以后离陈耀晖远一些。”
“我也没接近,就是烟瘾犯了,站后面抽了根烟。”肖一决道,“他看起来还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他很坏啊?”
季明旭不置可否。
肖一决突然回忆起温文尔雅的陈耀晖在王府井的地下赌场中,扯去女人的泳衣,在水池里面狂欢的场景。
真是……道貌岸然。
肖一决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浑身插着管子。上面派了最顶级的医疗资源下来,应该还能再一年。”
“那你是不是要争家产啊?”
那一瞬间,肖一决极其确定,他在季明旭的眼里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厌恶神情。
季明旭依旧淡淡道:“不。我一直都没和他们住一起,差不多算不上陈家的了。”
肖一决摸了一把季明旭的光头:“那咱不争。但话说你怎么这么有钱啊?”
“我母亲几年前去世了,她的遗嘱里划分了财产,我继承她旗下的一间公司。”
肖一决刮刮季明旭光洁的鼻子:“嗯。那我可靠你养了。接下来去哪?”
“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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