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肖一决打电话给程佳，倒是程佳先来了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点媚人的钩子，平日里说话慵懒闲散，这一次，却说得急，丝毫不给肖一决说话的机会。
“寨湾出了事，我要回去一趟。”
只一句话，便匆匆挂了。肖一决又打回去，就已经无人接听了。
肖一决瞪着手机，把程佳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最终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他突然觉得很可悲。他的一切杀生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双手的主权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搓了下手指，摊开掌心，右手掌心上被烟头烫伤的伤疤清晰可见，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这双手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吗？肖一决失神地望着手，想。
来到延京，他离开了那血腥的地带，得到了很多梦里才有的的东西，看似更加自由了，但好像又处处被束缚着。
他所有的资料全部都掌握在傅生手里，只要他一叛变，擅自留驻延京，傅生就会向警方公开他的资料，警察便会来抓他。
想想都觉得很落魄。自己第一次上户口，只因为入狱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
程佳向他承诺，只要他杀死陈耀晖，就帮他作一场假死的局，向傅生宣告他的“死亡”，让肖一决活得自由。
以前，他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都还是好端端地活了下来。但现在，他脚下明明是一条更好走的路，却发现自己走得犹犹豫豫。
是不是在地狱的修罗场里呆得太久，看见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反而不敢走了？
还是说，这条通往光明的路需要用沉重的代价来换——比如，撒谎的愧疚，余生的不安，所以走得万分艰难。
肖一决叹口气，又抽了根烟。
自从季明旭发现肖一决的烟瘾不是一般的大，戒都戒不掉后，就买了很贵的电子烟给他抽，说是比较不伤肺。肖一决试了试，还是觉得土烟比较好，味够浓。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迷恋烟草，是因为当他无所适从时，浓烈的烟味会冲散焦虑的思绪，尼古丁会麻木他难过的神经。
已是傍晚，从巨大的落地窗外看出去，是橘红色的晚霞。肖一决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晚霞，莫名奇妙地想到了冒着气泡的汽水和甜甜的冰淇淋，这种小时候才渴望的东西。
季明旭从书房里走了过来，按灭肖一决手里的烟：“怎么抽不死你呢？”
肖一决笑笑：“抽太久，戒不了。”
“你才19岁吧？能抽多久？”
肖一决无奈道：“虽然你只比我大了一岁，但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是一个三岁小孩。我十五岁就开始抽烟了，当然戒不掉。”
“十五岁？”季明旭坐到肖一决身边，倒了杯茶水喝。
“在那里，十五岁抽烟可不算什么劣迹行为。有些人培养孩子兵，用毒品控制他们。我幸运，没碰到。”肖一决舔了舔嘴唇，“我也要喝水。烟抽多嗓子咳。”
季明旭推了一杯给他，肖一决接过，大咧咧地吞到喉咙里。
“以后出来穿件衣服。”季明旭瞟了瞟只穿一条短裤衩的肖一决，甩了条薄毯到他腿上，说。
“啊，夏天嘛。而且又没人看。”肖一决无所谓道。
“保不齐有和你一样的人。”
肖一决这才想起来，自己拿着望远镜看小和尚打桌球。随即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拿望远镜看了你？”
“很容易猜。桌球室对面就是饭店包厢，你只装了定位，又没有装监视器，真正确定我在做什么，只能用望远镜。”
“好吧。”肖一决把脑袋靠在季明旭的肩膀上，手伸进衣服里乱摸一气，牙齿咬了咬他线条清晰的下巴：“你工作忙完了？”
“嗯。”季明旭推开肖一决，到冰箱里抽了两根冰淇淋出来，“要么？”
“不了。甜的慌。有汽水吗？我想喝汽水。”肖一决笑道。
季明旭扔了瓶汽水给他，便自己撕开冰淇淋包装，默默看着晚霞吃了起来。肖一决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吃完冰淇淋，才吻了吻他的嘴角，尝了点味道：“原来你喜欢草莓味的啊？和小姑娘似的。你长得好看，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真以为你是尼姑。”
季明旭不回答他，只是任肖一决继续动手动脚的。直到肖一决手的抚摸带上了**的浓重味道，才话锋一转：“你的任务是什么？”
肖一决动作不停止，撒着谎：“下个月，要送一些走灰色产业的人回寨湾。到时候，我会利用那边的关系，冒点险，把我的档案抹掉，然后就可以一直留下来了。”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刚刚才接到通知的电话。”肖一决逗弄着他的耳垂。
季明旭回应着肖一决的动作，两人勾勾缠缠的，肖一决伸手拉上了窗帘，把季明旭压倒在沙发上：“做？”
季明旭没有回答，只是把衣服褪去。
肖一决“啪”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季明旭双手攀着他的肩，身子贴着身子：“关上。”
“亮点我才看得清楚。”肖一决坏笑着，把汽水倒在季明旭的胸膛上，俯下身去。
肖一决动情地吻着，摸着，抵着。
快乐是在心里冒着泡的汽水，整个人飘飘然的浮在云端。
口腔里弥漫着草莓味冰淇淋的味道，舌尖一触，细腻温软得仿佛要化开，还带着点粉。
手之所及，像是剔透的荔枝，又嫩又软，指腹轻捏，还能留下点儿红印。
如冰镇的调酒，有点儿凉，有点儿甘，拂去心头一点燥意。但回味烈，让人的温度仿佛烧了些起来，还带着点醉。
季明旭微微喘着气，在沙发上倒着，腿仍被架在肖一决的肩膀上。肖一决掌心磨着他的腿腹：“累么？”
季明旭闭了闭眼，肖一决搁下他的腿，搂着他的腰，季明旭借力坐起来。
“怎么样？”肖一决嘿嘿笑，“感觉还可以吧？”
季明旭淡道：“下次别咬。”
肖一决吻了吻他胸前的痕迹：“嗯。不过只许你咬我，不许我咬你？这过分了啊。”
季明旭扫了眼肖一决脖子上的痕迹，不说话。
“小和尚。”肖一决歪着脑袋，贴着他的肩：“晚上吃什么？我饿了。”
“洗个澡，出去吃吧。”季明旭有点冰凉的手指摁了摁肖一决的额头。他的体温一向没有肖一决那么温暖，肌肤总是有点凉。
“听你的。”肖一决抱着季明旭，抬腿就往浴室走，浴室里很快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肖一决发现，天桥上有很多人在卖花，一大束一大束的玫瑰花，红的，粉的，蓝的。明亮的商店橱窗内，装饰着白洁的丘比特小天使布偶，发送爱心的信号。
小情侣们十指相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哎，今天情人节？”肖一决捏了捏季明旭的后颈。
“七夕。”
“哦。”肖一决把手往季明旭的手臂下面摸，插入季明旭手指的指缝里：“牵手吧。人多，没事，没人看见。”
季明旭手指弹了弹鸭舌帽，意思是，他戴着帽子，无所谓。
“合着我丢脸。”肖一决小声笑道，“老婆你不负责啊。”
季明旭的手指动了动，把肖一决的手扣紧了些。
两人今天没开车出来，就在站台等公交。肖一决小声道：“宝贝儿我发现你其实挺主动的。”
季明旭岿然不动，耳根子却悄悄爬上了红晕。
肖一决笑，两人挤上公交，刚好坐上最后两个位置，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启动，霓虹灯透过窗子，照亮角落中小和尚的脸颊。
肖一决指尖微微把季明旭的鸭舌帽往上顶了顶，歪头凑到帽子下，吻住季明旭的嘴唇。
只是印了上去，并没有撬开他的唇关，掠夺他的气息。
肖一决微微分开，小声问：“你要花么？”
“不用。”季明旭道：“随便去路上吃个煎饼果子吧？然后去大钟寺。”
肖一决点点头。
季明旭安排事情，他跟着做，就可以了。特别是自从他发现想要暗杀他的另有其人后，他更不敢让季明旭离开他的视线。
这样心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当杀死陈耀晖后吗？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杀人的。
有人要杀肖一决，无非就是因为与肖一决起了利益冲突。
大概是与陈耀晖有利益关系的人，陈耀晖如果死了，他将会损失很多东西，所以才要阻止肖一决杀死陈耀晖。
肖一决觉得头又一次隐隐作痛起来。他要怎么样在杀死陈耀晖的同时，不让季明旭怀疑是他做的？
“喏。”季明旭把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递给肖一决，肖一决接过，和季明旭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肖一决发现石椅上放着一张珠宝店的名片，上面写着：“钻石恒久远，爱情价更高。”
他偷偷把名片收到口袋里，和季明旭吃起煎饼果子。
几个穿着白校服的学生推着自行车谈笑着从他们眼前走过。肖一决莫名其妙地想，如果他可以和这些学生一样就好了，单纯、天真，好好地读书，再找个好工作，最后体面地遇见季明旭。
他帮季明旭吃完的煎饼果子袋丢到垃圾桶里，大钟寺就在附近，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晃到大钟寺。
“去买几根香。”季明旭的手机响了，他一边对肖一决说，一边走远了几步，接起电话。
“季少。”
“说。”
“您让我查的电话号码，已经被注销了。”
“什么时候被注销的？”
“今天傍晚左右。”
“让你查的陈耀晖的行程呢？”
“七月十五号晚上，他去了一家王府井的地下赌场。其它行程，没什么特别的了。”
“好。辛苦了。”
“小事。”
季明旭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口袋里，见肖一决手里抓着一把香走近了：“怎么我买个香你就躲远了呢？下次别这样，我刚刚有点吓到了。”
“嗯。”季明旭说，“去吧。”
肖一决认真地把香用烛火点燃了，飘出缕缕青烟。他对着佛像拜了拜，闭着眼久久地站立，似乎内心有很多的祈祷。
七月十五号。季明旭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的车被肖一决喷了油漆的日子，那家台球馆离王府井又很近，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好了。”肖一决把香插到炉里，“你不许点愿吗？”
“不了。”
“唉，反正你经常抄经文，佛祖会感受到你的诚意的。我刚刚也把你的愿望给许了。”肖一决笑笑，看看远处的姻缘树，很多小情侣在那边求签，“那个有用么？”
“心诚，事便成。”季明旭淡道。
“怎么和那个扫地的小和尚一样的回答……”肖一决耸肩，“那你陪我去凑个热闹。”
季明旭看见肖一决用歪歪扭扭的字在红带子上写了两人的名字，肖一决就蹿到人群里，他人很高，轻松把红带子挂到了最高的树枝上。
红带子微微飘扬，肖一决咧着嘴：“好了，走吧。”
季明旭无奈地笑了笑。
我□□□□□□□□操！
肖一决微微瞪大的眼睛，一时心跳如雷。
季明旭问：“怎么了？”
“你第一次对我笑。”肖一决仰天长叹一声：“不容易啊。”
到了两人坐上公交车，季明旭才道：“我是笑你挂的方式错了。”
“什么？”肖一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要两人分别写对方的名字，一起到树下挂，心里默念对方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心诚，事就成。”季明旭道。
“你不是和尚吗？怎么对这些这么无所谓？”
季明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大概……”
大概什么，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肖一决只好道：“好吧，那我们下次再去的时候，你再挂咯。”
季明旭点点头，抱起手臂，闭目养神起来。
肖一决偷偷拿出那张珠宝名片，按着上面的电话，加了珠宝店的微信。
他前几天跟着季明旭去了银行，季明旭给了他一张空的银行卡，让他把自己的那堆钱存到银行里。
肖一决那天提了个超大行李箱过去，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九十九万，当他从包里一把一把地掏出钞票时，周围人都震惊了，纷纷以为他是来抢银行的。
肖一决和珠宝店沟通着。
“我要买一对男式对戒，最贵的。”
对方咔咔咔地发了许多照片来，肖一决眼花缭乱，在他眼里，这些都长得差不多，都是一个圈。他便开始玩大公鸡点到谁的游戏，随意点了一款。
对方问肖一决手指尺寸，肖一决想了想，觉得季明旭手指卡在自己的指缝里时，有点像15mm的口径子弹夹在手指间的感觉。
“一个15mm，一个18mm。”
“您是来店里拿，还是寄给您？”
珠宝店做过很多次男友给女友制造惊喜的单子，对这些颇有经验。
肖一决发了个定位给珠宝店：“寄到这里。”
“好的，使用什么支付？”
“银行卡。”
“祝您晚上愉快。”
肖一决和季明旭上楼后，季明旭说刚想起来有快递，肖一决说我去拿你先去洗澡，就仔细把房门关好，跑到楼下拿快递。
他把珠宝店寄来的戒指揣到兜里，哼着小曲抱着季明旭的大快递上了楼。
季明旭还在洗，肖一决悄悄把戒指藏到一个抽屉里，等待某一天，季明旭拉开抽屉，发现静静躺在里面的戒指。他实在是觉得，七夕节送东西真是俗套得要死！
惊喜就应该藏在平凡的日子里。
季明旭擦着水珠出来，见肖一决一脸开心地帮他拆着快递。季明旭买了个新的打拳沙袋，旧的那个被肖一决打烂了。
季明旭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肖一决乐呵呵道，“我们再来一发？”
季明旭把浴袍系好，不理他，径直走向卧室。肖一决把自己洗干净，光溜溜地送上床：“再来一发。傍晚也就做了两次。”
季明旭静静地看着他，肖一决手指描摹着季明旭的眼睑。
他最喜欢看那双淡然的眼睛染上**的薄色，含着湿润的水汽，因为他而意乱情迷——
就像现在。
腿缠在腰上厮磨，绵绵密密地接吻。
月亮藏进了云里，这个夜晚，有人表白，有人相爱，有人缠绵，但没有人知道，缘分的轨道，可以行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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