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季风打了个冷颤,成功地让自己半梦不梦地醒得彻头彻尾。
躺在莫怀雨的屋里阻断不了他做梦,他是不是一辈子都逃脱不掉‘组织’两个字,他做的事比杀手可怕一万倍。
他们只是动刀子的,而季风是主谋。
后背冒出细小的汗珠,凉涔涔的像秋天的晨露。
“季风。”莫怀雨伸出半个脑袋,轻轻唤他。季风锁上眼睛,任由思虑重叠。
不听不听,王八蛋念经。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左手食指被人挑起,勾在某个人的食指上端。顿时毛孔骤缩,极速收回皮肤相贴的触感。
吓死了,比梦境更可怕。
“你早上想吃什么?”
“我想——”糟了,早知道不说话了。该死的嘴,有它自己的想法。
莫怀雨的笑声像魔鬼古堡里的哑笛声,鸣声响起怪异降临。季风一时间分不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究竟是顺其自然,还是另有乾坤。
“你昨晚为什么——”
“因为头疼。”
“头疼?是又发烧了吗?”
“不是,单纯头疼。”
“吃药了吗?”
“没吃,扛过去就好了。”
“必须吃药。”
躺在地上的人心平气和地回答,刚刚还只探头的趴在床上的家伙一个劲地朝前,不知不觉身体过了大半。“你,”季风像个指挥官,勒令道:“回去。”
叫莫怀雨的下属向后退了一毫米,很是言听计从。“看过医生吗?”
“不需要。”季风适时地转移话题,嘴唇弯了点牙齿半明半昧地闪现。“我饿,如果有香菜三明治和葡萄味牛奶就好了。”
莫怀雨白愣他一眼,认命地下床去做苦力。嘴里不消停地特意叮嘱他的上司,地上凉床上睡更舒服。
季风装聋作哑全当听不见,脚步声没了才活跃起来。
他猛地起身手指弹了弹床上莫怀雨睡过的棉被,暖的有温度。如果,他只是做个假设,根本不会实现的事情。他在假如……假如……他躺在莫怀雨睡过的地方睡觉,能睡着吗?
一个男人躺在另一个陌生男人经常睡觉的地方,总归说不过去。
不过,如果……自己在说可能但不一定发生的事,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砰!!!
一只鸟撞在窗户玻璃上,点点粘稠的血液装潢着奢侈的玻璃片。小鸟的尸体慢镜头般下落,坠入一楼住户的草坪里。
季风眨眨眼,眼底没了半点欲念。什么莫怀雨,都是狗屁。
眩晕感随之而来,他洗了三遍脸才将刚才的污渍洗去。那么偶然的一瞬,他好像——他可以肯定,看到的血液是红色,还有棕色的有斑纹的……羽毛?
季风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清五彩缤纷的世界,只能看到红色、白色灰色和黑色。
算病情加重了吗?或者是羸弱的身体好点了?
他不敢想,怕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季风胡乱抓了把发型,如愿地吃到了三明治和葡萄味牛奶。他盯着杯子里的牛奶,虎头虎脑地愣神。咬一口,嚼八十下。
唾液淀粉酶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里里外外翻滚吸收。
“季风?”莫怀雨见他的脸色煞白,病态蔓延到骨子里。有的人天生皮肤白皙,而季风的似乎异于常人。白的透明,白到令人抓不住。
仿佛是丹麦哥本哈根下的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童话世界的雪花一触即分,融化于掌心。
“嗯。”他没头没脑地接了句。
“你心思很重。”
“嗯,嗯?”季风咽下嘴里嚼烂了的三明治,刚要张嘴。
“别急着否定,”莫怀雨吃完盘子里的肉肠和薯条,慢条斯理地说:“你有什么都可以对我讲。”
他半个身子靠前,季风定定地注视他。
“真的,”他面容严肃较真,“你可以试着,多相信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放在心上。”
这回季风不说话了,出奇地安静。仅剩的那点咀嚼吞咽声,也微乎其微。
莫怀雨接着说,“所以,你能对我讲讲吗?”
季风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什么?”
“你的心事。”
“我——”他转念想了想,他们俩的关系没有近到可以互相诉说彼此痛处的程度。他叼住勺子,遮掩着说:“可能是生病引起的吧。”
谁愿意听满目疮痍的伤口撕裂的声音,谁愿意听自己年少无知时犯下的弥天大罪。
不能的,不能有人听见。
起码,起码这个人不能是莫怀雨。
“嗯,吃过饭我拿药给你。”他信了,真的起身去拿药。
孤零零的饭桌上,坐着几根呆毛翘起的季风。他双肩微弓,肩胛骨凸起。白色短袖下,痕迹明显。
莫怀雨拿来三粒药,分别是感冒药消炎药和治头疼的药。
季风凝视他,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狐疑。“你为什么对我好?”
他不明白,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信任的人都是对他图谋不轨。有的看中他是顶级杀手的儿子,不断地讨好以此获利。有的人看中他的医学价值,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真想不通,一个人在什么情景下才能毫无保留地对别人好?
莫怀雨的回答简洁明了,“因为喜欢。”
三片药物落在季风手里,他瞪大双眼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眼神中有千万个问题蹦跳出来,跃跃欲试。
“你……喜欢我哪里?”
“我,”莫怀雨心智乱了几分,忽而说:“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不信。”他扯开话题的速度太快了,季风又问:“我们俩个说的是一回事吗?”
“是。”
怎么回事?整上玄学那一套了?
“我上辈子,”季风掌心温热,不顾死活地好奇追问:“是头猪吗?”
莫怀雨被他搞得七零八落,谁和谁什么东边塔玛西边哑巴的都不管了。土生土长地憋出来一句:“你的意思是,我上辈子喜欢猪?”
季风尬笑两声,内心疯狂蛐蛐他。保不齐,他上辈子是头老母猪呢。
男人膝盖弯曲,吊儿郎当地站着低语道:“没关系,你要是头猪的话,也是一只加勒比黑毛小金猪。”
季风:谢谢你啊,栓Q。你一定是一只圈养的被饲料撑死的老干猪。做猪肉脯和腊肠都不错。
莫怀雨忽略他面上的不屑,提醒说:“再不吃药,粘手上了。”
手心处的药物已经融化,黄色的绿色的粘在一起。颜色像是西伯利亚大毒蘑菇,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我,”季风还想多说什么,“好吧。”
就着桌上不太甜的葡萄味牛奶,一饮而尽。
“走吧。”
“哪?”
“好玩的地方。”
“哪里?”季风不太确定,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莫怀雨夸大其词:“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明白了,他就是要把自己拐进大山里,满足他那狗屎一样的癖好。
“我不去。”
“去吧。”
“我不——”话没说完,莫怀雨康麻袋似的扛起季风,大步流星地开门闯出去。
季风四肢发麻胡乱摆动,血液倒流导致双颊呈现粉红色。莫怀雨脚下一滑虚晃一枪,在实木地板上留下一条细痕。
季风不乱动了,稳重如山。
嘴巴不在山的范围内,依旧喋喋不休地说:“把我卖进山里,有你好受的。我妈——”话落至此,不得不说下去,“我妈肯定不放过你。”
威胁性+0.001。
“放心吧,我肯定把你这个宝贝金疙瘩保护好。”
你妹的,金疙瘩。
关上车门的刹那,季风没反应过来时,越野车的尾气已经喷了半片马路牙子。
“我查了,”莫怀雨打开转向灯,边说:“高考前的学生压力太大,最适合爬山。”
嗯,他要把我推下去。
结论明了,季风决定测试他一下,于是问:“有一座山,你只能上不能下,是什么山?”
莫怀雨单手戴上墨镜,顺手给季风也带了个。边说:“我就在上面。”
“不是,”被称为金疙瘩的季风又好声好气地重复着,“是你不能下去,只能上去。”
“我本来就在上面。”
季风不是很理解,他在乱搞什么玩意儿?!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莫怀雨既担心他的宝贝听懂了,又担心他的宝贝听不懂。再次强调:“如果你想在上面,我也可以勉强答应。”
季风推了推墨镜,不理会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无聊得翻看朋友圈。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是徐致远发来的。只有两个字:救我。
JF:怎么了。
徐致远秒回:没事了,你好好休息。等你上学了,我再告诉你。
JF:好。
中间途经加油站,莫怀雨买了两袋瓜子,季风挑挑拣拣买了盒西瓜夹乌梅。
“多拿点。”
“不拿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收银员阿姨笑道:“中文说的不错呀,小伙子。”
季风颔首,“您也是。”
“嘿,这话说的我可没法接。”她瞥见莫怀雨,转头瞅瞅季风,来回比对着问莫怀雨,说:“你儿子吗?”
季风咳嗽几声,两只蓝眼睛在墨镜底下扑闪扑闪的,油亮晶莹。没有暗示性地点点头,迈着坚毅的步伐走远。
留下一头黑线的莫怀雨和满脸微笑的收银员,他付完钱两三步追上去。给了季风一个大脚绊子,并轻松地用腿抵住将要脸朝地的‘好儿子’。
两人再次回到车上,季风拉开车门坐进去,双手撑开墨镜架子利落戴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比德芙巧克力还丝滑。
并且酷拽地说:“你没有平常那么冷漠了。”
莫怀雨倒完车,踩下油门。微微颔首,“你也是。”
季风都懂,这在中文的流行语里叫做阴阳人。平常就算了,自己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今天不一样,出去郊游还要甩脸子。真是——真是可恶!
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冷视司机,剩下的半段路程冷漠地如同冰雕。
他要冻死所有人。
轮到莫怀雨想跟他聊天的时候,为时已晚。宝贝疙瘩不再开金口,就连正眼都不瞧他。
季风的眼睛快戳到窗户外面去了,墨镜下面地面孔似乎在诉说:谁要跟我说话,先给我一百万。
前面的路不好走,几十米一个红灯。趁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时间缝隙,迅速翻看了自己所有银行卡的余额,心满意足地叨扰了季风一路。
只差说一句:哥有的是钱,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车子猛地停下,季风吓得身体前抻。他打开车窗呼吸空气,才发觉自己处在怎样一种可怕的境地。
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是山,自己处在几座大山的沟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就是莫怀雨口中好玩的地方?
他逐渐出现眩晕感,层层叠叠的山峦快要冲破他的心脏。一座座大山,要将他压弯。
“唉。”
“别叹气了,小季风,”莫怀雨从后备箱取下背包和折叠帐篷,“这里养花钓鱼都不错,而且这里没什么人,我来过好几次了不会有错。你看山清水秀的,多好。”
非常好,季风咬紧牙关。
这地方简直太棒了,棒到精准踩中他的雷点,并在他的雷点上蹦迪,大跳特跳。
“这地方真好。”
“是吧,我查了很多攻略,做了详细的游玩计划。小季风,我们从哪里开始爬,由你决定。”
季风没搭理他,喃喃道:“这里和我家,简直如出一辙。”
“真的吗,有没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亲切你个鸟!
他这辈子最想逃离的地方,大概就是鸟不拉屎的大本营。有好几次下山,险些丧命。
“我,”季风直视莫怀雨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巨无敌讨厌爬山。”
说完,随便找了个近道往前走。完全不理背后讶异的莫怀雨。那家伙处于懵圈中,紧跟着他试图解释什么。
到头来发现,说什么都是错的。
“季风,你病刚好。走得太快容易累着,我们歇歇吧。”
“莫怀雨,”他停下,直呼他的大名,不客气地说:“凭什么你说爬山就爬山,你说请假就请假。我请问呢,你是我的谁?”
“我确实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可我们上辈子——”
“我不管有没有上辈子,我这辈子已经很惨了,你能不能不要——”眩晕感加强,季风握紧拳头一步一个台阶,用力地往前迈。
再往前就是山上居民居住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鸟。
有个身穿道袍的仙长,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他背后的房子,是由几块木板围成的漏风漏雨的四方形组成的。从外面就能看到简陋的屋内装饰。
没有桌子椅子,鹅卵石的地上铺了一块布,应该是床。布上很脏,只有四周能显现布料花纹。
躺在底下,道长的后背会不会多埋几个坑?
天然的按摩神器,肯定厉害。
“小兄弟,小兄弟!”他站在家门口,呼喊道。
季风扭头看了眼莫怀雨,确定道长喊的是自己时,回应说:“什么事?”
“来我家做客吧。”
不了不了不了,不太想感受天然石头的魅力。“我们只是过来爬山的,不用了。”
“怎么,嫌弃我家简陋?”
“没有没有。”——其实就是。
“山林里只有我家能住,你们想好吧。晚了,完了。”老道长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季风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进去会死吗?
终于 懒癌晚期作者更新啦[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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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oriand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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