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经过这段时间独挑大梁,沈命再次见到赵挽正,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不由睁大双眼,四周景物一下子模糊起来,赵挽正意气风发站在那里的身影格外清晰。没等思绪理清,沈命径直跑向赵挽正,被赵挽正双手环住的时候,其实沈命抱住的是赵挽正冰冷的甲胄,却终于又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他们这帮下属和赵挽正的区别,赵挽正只要一出现,就给沈命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沈命抬手摸了摸赵挽正覆了纱布的右脸:“老大,你受伤了。”
因为怕牵动伤口,赵挽正笑的时候左脸的弧度会明显大些,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怪异,但这样的她似乎冲淡了沈命初次见到的那个冰冷又不可一世的模样。
“打仗嘛,哪有不受伤的。”
赵挽正顺手拉下沈命的右手,连同她的左手一起拢住,依然是明显高于沈命的手温。
沈命抬起头,撞进赵挽正的眼中。
“这几天害怕吗?”
沈命摇摇头:“我相信你,老大。”
其实沈命还想说什么,可赵挽正把她送回马车:“在家里等我。”
沈命透过车窗,看到赵挽正跃上马,带上部下前去报仇。
自从经过和久唯族的对抗,珃郡军兵的战斗素质明显提升,就连装备也换成了缴纳的利器。所以不到三天,赵挽正就把璠郡攻打下来。
如果任光砚不是在赵挽正早期就碰到的对手,他都不会在史书中留下名字。二月初七,任光砚在溃败中迎来他的死亡。
赵挽正回程时,沈命还在批阅公文,听到消息,立刻扔了笔跑了出去。
……
“老大,这沈郡丞是什么活神仙,她怎么就能料事如神,没亲眼见过就料到韩威满要杀我呢?快带我见见。”
“我们家沈姐是个好姑娘,哪能便宜了你。”
“诶,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大老粗怎么配得上人家神机妙算的沈姑娘呢,就是好奇——”
好像是赵挽正回来见沈命那天,赵挽正才第一次这么叫沈命,自那以后的四年里,赵挽正经常“沈姐”“沈姐”的叫沈命。
赵挽正和**闲聊时,已经看到沈命走过来了。
“老大你笑什么呀,你说沈姑娘喜欢什么东西?我要不要给她备点礼?”
赵挽正指着沈命:“人来了,你自己问。”
沈命仰着头才能看见**的脸,见到这么座小山,沈命想,她得离他远点,这么大块头万一撞过来,她怕是得骨折。
伍小五本来在赵挽正另一旁,**说一句,他就顶一句,看到沈命来了,他是跑的最快的那个,手里捧了个看起来兔子似的雕件,把它挂在沈命脖子上。
“这可是我从久唯族那里弄来的宝贝。”
原本沈命打算先和**寒暄一番,结果被伍小五一打岔,也忘了。
两人早就熟的不能再熟,沈命伸手就拧伍小五的耳朵:“让你保护老大,你都跑哪偷懒了?”
“诶疼疼疼”
伍小五夸张地叫着,**早看傻了眼:“这就是沈姑娘?”
沈命缓过神,不好意思地和**道歉。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矮冬瓜看着文气,打人可疼了。”
沈命脸上挂着笑,偷偷拧了一把伍小五。
“你看你看,她又动手了。”
“老大,江大哥,我给大家准备了接风宴,咱们进去说吧。”
宴席里,伍小五嘚瑟的不像样,给沈命讲他的英勇事迹。
赵挽正虽然自回来后,笑的次数变多了,可本质上还是一个寡言的人。
等赵挽正晚上和沈命一同回到房间,沈命才开始给赵挽正换药。
揭开纱布那一刻,沈命吓了一跳。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狰狞血腥的伤口不应该出现在赵挽正的脸上。
“害怕了?”
沈命轻轻吹了下:“疼吗?”
“疼啊。”赵挽正弯起来的眼睛和她说出来的话不像一个意思。
“但是爽。”
说罢,赵挽正笑出声来。
她拉开衣服,沈命才发现赵挽正小腹上还有一处刀伤,心中一紧:“伤的这么重,怎么不让伍小五去打?”
“顺手就打了,也不碍事。”
等沈命也躺在床上,已经安静到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老大,你越来越爱笑了。”
赵挽正一愣:“是吗?”
“当然啊,你都不知道第一次我见你,我还以为你要暴揍我一顿呢。”
赵挽正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久唯族终于消停了。”
她缓缓向沈命讲述纪州的战事——
战争能这么快结束,有相当一部分偶然的因素。
自从赵挽正负伤后,伍小五也暴躁了许多,外出打仗下手更狠。
相对的,得到的战利品也更多。
当时其他领导派出打仗的人里面,有两个互相掐架的将领,一个叫吴思,一个叫林伟风。
一般武将掐架,是互相都觉得对方菜,特别是那种天赋卓越的武将,各个都觉得自己上能打的更好。
这俩人掐架比较特殊,因为他们是最菜的两个。
虽然基本上和久唯族交战,都要吃败仗。但吃败仗也是有程度的,能打到像这二位一样,次次以多打少,次次几乎全军覆没的也是少数。
一次战败后,吴思因为害怕回去被清算,眼珠子一转,看了一圈,终于找到林伟风这个和他一样水的倒霉蛋。
所以吴思向久唯族出卖了林伟风的出兵位置。
久唯族起初还不信,只派了小股军队去打探,结果一看,竟然真是这个丝毫不懂打仗的林伟风,侦查部队都没有回去报信,直接发起进攻。不到百人几乎歼灭了林伟风近千人的部队。
要说久唯族这帮人,没什么道德修养也就罢了,连契约意识都没有,很好心的告诉林伟风:是你们那边的吴思出卖的你。
就事论事的说,就算没有被出卖,林伟风也打不过,可这样一来,林伟风为自己打败仗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把责任全赖在吴思身上。
两人自此结下梁子,有时候吃了败仗,一看对方也狼狈逃回来,就放心了。
偶尔看到对方不知道从哪牵了几匹战马回来,好像终于胜利了,另一方就急得要死,给对方下套。
这么俩活宝,居然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久唯族的粮仓——
吴思因为被林伟风出卖,慌不择路,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往哪跑,绕了大半天,似乎和北城越来越远,等天黑的时候,见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很多粮食和皮毛。
再笨的人,也知道不对劲。
可守粮仓的久唯族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发现吴思的踪迹,他们知道千万不能放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时候,林伟风居然率兵前来救援。
这位仁兄,秉承着出卖兄弟归出卖兄弟,兄弟可以打败,但千万不能死的理念(毕竟吴思死了他就成最菜的了)。
等半天发现林伟风竟然还没回来,开始着急了。
请示上级,上级也不管,不过他部下一个士卒和**是旧相识,所以去求了**。
**也是个实诚人,自己还受着伤,二话不说,和赵挽正报备后,说自己有分寸,然后提刀就干。
因此,吴思满心以为就要死在那里的时候,**和林伟风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救他于水火中。
**虽然实诚,但不是傻,在摸清情况后,拼尽全力送出去一小股骑兵,回去报信,然后当机立断,放了一把大火,把粮仓烧的一干二净。
其实那晚天很冷,想要起火都很不容易,许多将士在其他人抵抗的间隙,用肉身护着,让刚点起来就要熄灭的火苗越烧越大,直到无法扑灭。
赵挽正得知消息后,立刻集结全部军队前往支援。
见塞卜见大势已去,只得撤军。
因为后备资源不足,久唯族许多士兵被活生生冻死,赵挽正乘胜发动攻击,缴获战马兵器无数,斩获人头数不胜数。
其他首领的军队也不是傻的,一看这大好机会,所有人都铆足劲往前冲。
最后,吴思和林伟风这对冤家竟然成了称兄道弟的好哥们,逢人便吹他们俩互相配合,从而决定胜局的故事。
……
沈命一边听一边笑。
此时的两人,都没有料到,那个一箭射中赵挽正的色立卡单,也活着逃回了大本营。
这个人不是个普通人,在联城关门打狗的时候,色立卡单参与过,在少关湖惨败时,色立卡单也参与过,粮仓被烧时,他参与过,被赵挽正追击时,他也参与过。
并且还丢了一只眼睛。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极其失败的人。
他经历了一次次失败,收到了数不清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痛哭流涕。
一般来说,犯了错的人心理是失调的,要不否定自己,要不归罪他人,如果其他方面无法归责,谁最容易被怪罪就会怪谁。
这个人,不怪罪自己,也不怪罪他人,他自愿且平静地在战败中汲取经验。
逃亡时,这只独眼龙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他只有一只眼睛,看不了两眼)。
后面的人骂了一句:“看个屁,再看命都没了。”
色立卡单垂下眼,然后驾马扬长而去,再未回头看一眼。
只有从未来往回看,才知道这个差点成为赵挽正集团掘墓人的色立卡单有多么复杂,可所有人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包括赵挽正。
赵挽正说完打败久唯族的故事,已经到了丑时,赵挽正困倦的眨了眨眼。
沈命道:“咱们快睡吧,得到**这名虎将,老大以后能轻松些了。”
赵挽正盯着房顶,笑容收敛起来。
沈命好奇,赵挽正反倒又轻松起来:“小五灵活变通,但没有帅才的气度。**虽然勇武,但只是个打手。我们还是手里没人啊。”
赵挽正把烛火吹灭。
黑暗中,赵挽正的声音坚定又轻缓:“咱们慢慢来。”
有时候,沈命真的会觉得赵挽正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统一,或许真有几分天命所归的意思。
赵挽正睡前还在惋惜手下无人,当晚,命运就给赵挽正送了一个人过来。
寅时,一人飞马而来,叫开城门,称要见赵挽正。
赵挽正征战多天,难得睡得很沉。沈命听到门外的通报声,自己披了衣服先出去查看。
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不一样的女人,她长得实在过分俊美,气场锋芒毕露,看着比赵挽正还要高半个头,见了沈命下意识皱眉,轻蔑撇下眼:“你就是赵挽正?”
沈命拱手行礼,没来得及说话。
“我是赵挽正,来者何人?”
那人抬眼一看赵挽正身穿单衣大步踏来,眼睛一亮,半跪在地,“在下席谷顾晚楼。”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不速之客在两年后才会在史书上出场。
史书很少提某个人的相貌,可对于顾晚楼,几乎所有的史料都会赞她的相貌出众,更有甚者,洋洋洒洒夸两页。
她的面型瘦削,五官也都如冷锋般锐利,长眉横直,眉骨又高,眉眼距较一般人要窄,一双上扬的眼睛在阴影下透着寒锋,鼻梁高耸,薄唇常常抿着,站在那里就透着浓浓的杀气。
看着她,沈命忽然联想到之前读书时读到的即将发生血战的夜晚里,高空寒肃的冷月。
顾晚楼漂亮的不像话,却是俊美甚至透着几分阴寒的那种美貌,一眼便知此人不好惹,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惊叹然后低头避其锋芒。
她气质坚韧内敛,却难掩霸气,是除了赵挽正之外,第二个给沈命这种感觉的人。
说起来这两人气质实在过于像,都像是雷暴天气的雨夜的前奏,不过顾晚楼比赵挽正还要冷上几分,赵挽正霸气更多,此人却杀意更浓,像是会看到血兴奋到笑起来的人。
沈命这种感觉完全没错。
多年后,史书上是这样记载顾晚楼的:此人面若冷玉,闻战则喜。
虽说有些夸张的成分,但能落得这么个评价,总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么一个听说能打仗才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恐怖分子,你说她好惹那真是鬼都不信。在多年后,即便有人拿三十个郡换顾晚楼一个人,赵挽正也绝对不换。
因为此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机器,自从出山后,百战百胜,平生无一败绩。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集极致个人英雄主义和统率千万军马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于一身的人物,几乎在她出山后,单末各方的军事实力和军事素养差距由她一人而发生重大转变。
此时,离顾晚楼大展异彩,还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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