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遥忍无可忍地拔下银簪:“陛下,你先等等!”
“怎么?”栾襄笑问。
居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特么笑了!
“陛下为何要把它给我?”
栾襄浓眉轻挑:“如今观行在朝中说不上话,先生若能取得狐弈年信任,未尝不是好事。”
居遥有些吃惊。
栾襄会如此大度?能在不确定烈风是否叛变的前提下容忍居遥去投靠狐弈年?再说……
“如果烈风大将军真的投靠皇、呃,栾知凌,要杀臣灭口怎么办?”居遥话毕,忽然灵光一闪,“难道陛下要我拿这东西去试探狐弈年?”
栾襄的视线随着居遥手中的银簪而动:“说是试探,也不尽然。狐弈年也不喜我那皇叔的做派。若非被逼至绝境,狐弈年屈服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朕没法儿对他像对观行那般自信。”
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自己?
居遥撇撇嘴,找出一只锦盒,将银簪放了进去:“知道了,臣收下了。”
“若先生没别的问题便早些休息吧。残局交给朕来收拾,”栾襄语气一顿,“明日朕还有别的安排,不能跟着先生了。你当心行事。”
居遥本还想客气两句,一抬头,却见栾襄眉眼间弥漫着几分忧愁。居遥不愿触这个霉头,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居遥叹了口气,将被子拉地更高。
居遥答应栾襄,并不是被迫,更多地是权衡之下的选择。
若能取得狐弈年的支持和信任,居遥重回朝堂便是迟早的事。况且,他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想要向狐弈年确认……
栾襄整理东西的动作很轻柔,那声音落在居遥耳中,有点像在听asmr视频。
“哈欠……”
阵阵倦意袭来,居遥眼皮一沉,再次睡去了。
*
第二日,永安宫宫门。
小王今天状态不错,见居遥心神不宁,还给居遥撕了半块饼子:“你咋咧?没睡醒?”
“谢谢,不用了,”居遥摸了摸袖中的锦盒,有些犹豫,“小王,我能提前休沐吗?”
按理来说,居遥这岗位半个月休息一天。居遥这才上岗没两天就想告假,是有点过分。
小王掏掏耳朵:“不是不行。你先跟俺讲讲你有啥事?”
“这个……”
“你说说看呗,咱都自己人!”
居遥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听说烈风大将军回来了吗?就想去抽空一睹真容。”
小王:“嘿嘿。”
居遥:?
小王神秘兮兮地靠近居遥:“情报,要不要?”
居遥一愣:“啥情报?”
“烈风大将军的行踪啊!俺本来要收这个数的,”小王伸手比了个五,“但居兄弟你人好,还给俺带吃的,俺这回就收你一半,咋样?”
居遥一直秉持着“钱要花在刀刃上”的理念,所以钱倒不是问题。只不过……
“你真的知道么?”居遥质疑。
小王“哎呀”一声,扔给居遥一张字条:“体验装。”
居遥满头问号地打开那张字条,只见其上字迹七扭八歪,他仔细辨认:
“烈风近三日行程内容:未时多半出现在藏风阁酗酒,或于晴水楼议事……*&%¥更多内容等您解锁!”
字条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泼了墨水,古代人有自己的马赛克。
居遥想了想:“几分真几分假?”
“绝对保真!俺们家历代都在太妃宫当差,一点儿情报而已,”小王冲居遥眨眨眼,“信手拈来!”
见小王神情笃定,大家又都是同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居遥当机立断,掏钱!
*
当日,申时。
居遥打着哈欠钻进城南的一间小型酒肆,居遥暗叹这小王的情报还真是买对了!
什么藏风阁酗酒、晴水楼议事都是幌子,真正的玄机是后面那句“我等深入调查后,发现烈风大将军金蝉脱壳,实际去了一座名为‘离恨天’的酒肆。”
离恨天面积狭窄、装修简朴,人却不少。居遥不想暴露身份,又半天没找到狐弈年,他思量片刻,将银簪取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戴在头上。
这银簪既是狐弈年之物,他若看到,兴许会主动来找居遥。
果然,不过半炷香时间,居遥便被人请上了二楼隔间。
隔间内清香萦绕,不见半点酒味。一袭轻甲的狐弈年随意坐在红毯上,居遥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听耳边传来锋利的“唰唰”声,他双眼猛然瞪大,趴在了地上!
狐弈年有些轻蔑地笑了一声:“怂包!”
像楚淮川、狐弈年这样军功傍身的武人,有些傲气是正常的。居遥想过狐弈年不会以礼相待,却也没想到他会对居遥又打又骂!
这也太过分了吧!
居遥皱起眉头:“烈风大将军脾性渐长。”
狐弈年这才正眼看向居遥。
他人如其名,眼型狭长,犹如林间白狐。狡黠、警觉,且不讲道理。
“装什么熟?我不认得你,”狐弈年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主子呢?”
居遥不适地移开目光:“你说的主子是谁?”
“我说错了,你不仅爱装熟,还爱装傻,”狐弈年伸出食指,虚指了指居遥发间的银簪,“说吧,这东西是你从哪里偷的?”
居遥压抑的怒气在此刻爆发:“偷?将军若觉得我是偷来的,又何须叫我上楼,直接叫官府把我抓走不就得了?!自我进门烈风大将军便在这里明嘲暗讽,当真是小人做派!我告诉你,这支银簪是栾襄送我的,你爱信不信!”
狐弈年听了这话,原本怒得快要暴起,神情却在听到栾襄二字时变为惊愕。他遣散冲上来的侍卫,深深地看了居遥一眼:“你是谁?”
“我叫居遥,与文观行文太医同属一派。”
狐弈年攥紧了拳头,整个人有些木然。
居遥又道:“烈风大将军,先帝知道你回来了,特地叫我拿着信物来见你。”
狐弈年有些颤抖地闭上了双眼:“栾襄……妹婿,他怎么样了?”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烈风大将军,你得先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局势逆转,狐弈年深吸一口气,拉开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坐吧。”
居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软垫,抬起手拨动头上流苏:“先说说看,这支簪子究竟有什么故事?能让大将军一上来就找‘我的主子’。”
狐弈年盯着居遥的动作,目光一沉:“此物名为明月簪,是先帝刚登基时秘密差人做的。簪头由前朝古玉铸造而成,可谓无价之宝。外人并不知明月簪的存在,唯有栾襄一派知晓明月簪的含义。见明月簪,如见皇后。”
居遥呼吸一滞,急忙将明月簪拔了下来:“烈风大将军,你别开玩笑了,陛下他分明说这东西是他赐予你的!”
“他曾经的确让我代为看管过一段时日,不过很快便物归原主了,”狐弈年顿了顿,“你也不必惊慌,明月簪不止那一层含义,兴许是我狭隘了也未可知。更多时候,它或许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狐弈年话毕,抬手扭动案上花瓶。
只听“咔嚓”一声,现出墙后深邃的暗道。
狐弈年回头看向居遥:“想必你还有很多事要问我,随我来吧。”
居遥来不及思索狐弈年方才的话,起身匆匆跟了上去。
密道尽头,是一间约有五百平方的空地。
其间灯光昏暗,穿着布衣的男女却在埋头书写。见狐弈年前来,皆放下笔墨行礼,道:“参见烈风大将军。”
居遥心头大震,这分明是狐弈年的老巢!可这些男女,却不似私兵。
“他们只是为我收揽情报的普通百姓而已,我看人,只看一‘忠’字。”狐弈年刻意放缓了速度,与居遥并肩而行。
“收集什么情报?”居遥问。
“皇城。我远在边疆,有些事情传不到我耳朵里,就只能靠这样的方式知道,”狐弈年忽然叹了口气,“先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倒也乐得自在。”
居遥望着那些埋头书写的人们,静静等待着狐弈年的下文。
狐弈年:“居遥,我知道你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我没有背叛旧主。”
“我知道。”
狐弈年把老底都跟居遥透光了,拿什么叛变?
“如今胤朝移天易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狐弈年闭上双眼,“我只想说有些事非我所愿,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
文观行是如此、狐弈年亦是如此,只要是先帝党都不免遭人冷眼。也亏得栾知凌仁善,事不做绝,并未释去狐弈年的任何权力。
倘若换了他人继位,怕不是要将先帝党剥的皮都不剩?
居遥抿了抿唇:“烈风大将军,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叛变与否并不是我最想问的问题。”
“嗯?那是明月簪?”
“不,三年前马场的浣玉蛇……”
居遥将前因后果道出,狐弈年脸色愈发僵硬:“是我做的。”
居遥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回些什么。狐弈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但是,你会信吗?我那妹婿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还会信我的话?”
居遥有些不悦:“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你既有明月簪,我也懒得与你计较。”狐弈年轻哼一声,走了。
又过了会儿,狐弈年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封有些泛黄的信:“当年犹豫再三,我才写下这封信,最终却没寄出。所以你是第一个打开这封信的人。”
居遥不客气地打开信纸,先是吐槽了句“字真丑”,才缓缓念出信上的内容:
“陛下亲启。
臣将于一月后抵达皇城,禀告公务。臣明白栾知凌一直是陛下的心结,欲以浣玉蛇将其毒杀。此事若成,不会牵涉到陛下一分一毫,请陛下放心。若陛下同意,只需下回回信时在信后夹带皇城的一片芭蕉绿叶。”
居遥抬眼看向狐弈年:“为何没有寄出?”
“在你眼里,栾襄是怎样的人?”狐弈年反问道。
暴戾、阴险、不择手段。
这几乎是所有《皇叔锁爱》的读者对栾襄的印象。可面对狐弈年,居遥也说不出口啊!
狐弈年了然地挑了下眉:“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并不高。我没有寄出这封信,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在我看来,栾襄并同意我做这样的事。既如此,我又何须白费功夫?”
“……你和文观行说的话很像。”
“你若在栾襄手下当差超过一年,你也会懂的。”
居遥不想懂:“你为何要害栾知凌?只是因为忠吗?”
“你这小子,”狐弈年指着居遥的鼻子,“如果让栾知凌登基了,我妹妹怎么办?还当不当良妃了?”
原来狐弈年毒害栾知凌,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如今良妃自愿出家礼佛,狐弈年已经没有对栾知凌和段向雪下手的理由了。
居遥偏过头,避开狐弈年的手指:“那你又为何留着这封信,是等着来日被当作把柄?”
“我说了,栾襄不会管!所以这里是栾襄在位时最安全的地方,”狐弈年指了指东面的一扇暗门,“再说,我库中还有九万九千八百八十一封这样的信!”
原来这人有信件收集癖……
狐弈年话锋一转:“不过,栾知凌登基之后,我已经决定将它们都烧了。你也说了,若是来日被当作把柄,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居遥没搭理狐弈年。
看来当年下毒的事,栾襄的确不知情。可明月簪这样的贵重之物,栾襄又为何会放心交给他?
居遥与狐弈年约定,待狐弈年处境安全时再带他见栾襄,期间以信件交流,狐弈年欣然答应。
天色不早,居遥匆匆赶往白泽军营。
接连几日的训练,居遥已适应了许多。比起身体的辛苦,更煎熬的是心里的辛苦。
回竹阁的路上居遥一边祈祷着栾襄出行还未归来,一边又不安地捏着那装着明月簪的锦盒。
终于行至阁楼。
居遥推开门,那一身黑袍的鬼正散发睡在躺椅上。
躺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月光映照在栾襄惨白的皮肤上,倒无端生出一副岁月静好。
居遥走近那鬼,悄声问:“陛下等我多久了?”
“鬼不必睡觉,只不过……”栾襄眼也不睁,语气却是带笑的,“偶尔睡上一整日,好像也不错?”
居遥愕然睁大了双眸。
栾襄今日哪里有别的安排,不过是给居遥留了空间罢了。
留了一个,让居遥信任栾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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