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遥站着,栾襄躺着。二人如此这般僵持了一会儿,竟同时开口——
栾襄:“你今日去见狐弈年,情况如何?”
居遥:“此物太过贵重,还请陛下收回!”
居遥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尴尬。
栾襄倒是不慌,只轻声笑道:“先生不必在意明月簪,只是它最有代表意义,朕才将它给了你。你若有压力,朕收回便是。”
栾襄接过那支锦盒,居遥手中一空,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好些了吗?”栾襄问。
居遥梗着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陛下既将明月簪交由臣,臣自当听信陛下所言。”
“对于不认识它的人来说,明月簪不过是一块废铁,”栾襄道,“不过,能得到先生的信任,明月簪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居遥无奈地摇摇头,无视了神经鬼的满嘴跑火车:“烈风大将军衷心未变,只是自身难保,陛下且等等吧。”
栾襄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接下来先生打算怎么做?”
“狐弈年告诉我,边境无碍,这次他会在皇城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借他之手,除去那些心思不纯的人。”
“好。”
居遥做好了被栾襄追问的打算,却不想那人只是轻飘飘地回了自己一个“好”字。
居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见栾襄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耸了耸肩,闷头就睡。
翌日,永安宫。
居遥花了大价钱在小王那儿开了个年费vip,将情报尽收囊中。
小王喜笑颜开,连对居遥的称呼都变了:“居兄,来来来,俺再附赠你个今儿早朝的情报,还热乎得紧,你保准稀罕!”
“什么?”
“烈风大将军当朝投诚,将自己在城南酒肆的密室主动告知皇帝。皇帝说烈风大将军知错能改,特赏其黄金百两、府邸一座呢!如此看来,烈风大将军也许很快就能摆脱先帝阴影了。”
居遥点点头:“现在的皇上重才,应该的。”
“居兄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居遥自然不惊讶,这事是他和狐弈年一早商量好的。居遥轻咳一声,扯开了话题:“小王,你能跟我讲讲你家族的事儿吗?”
居遥来这世界整整五年了,还不知道内宫里藏着这样一条情报网。
“嗨,这事儿闹的!”
小王摆摆手,娓娓道来。
原来小王单字一个铭。王铭书香门第,家里基本都是文官出身,但官儿小、又多半都是地方官,居遥平日基本接触不到。
王家甚至创造了自己的传信密语,可谓十分谨慎。
“怪不得,”居遥摸摸下巴,“既如此,你可否再给我行个方便?”
王铭咧嘴一笑:“包在俺身上!”
有了王铭的许诺,居遥摸鱼成瘾,再次溜出了永安宫。
*
城西藏着一座名为易水园的园林,本是先帝栾襄的私人园林,粉墙青瓦,垂柳绕岸。
如今让狐弈年拎包入住,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居遥跟着狐弈年的下属进了易水园,瞧着那满园花木,居遥不禁小声感叹:“这栾襄的东西就是气派。”
“——你来作甚?”
却不想假山前,一尊大佛正面目不善地盯着居遥。
居遥扭头悄声问那下属:“烈风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下属却早已不见踪影。
居遥:……
“哼,本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有块儿地就能睡、有根草就敢吃!栾知凌给我送这文绉绉的园林,这不是摆明了给我下马威?”
居遥简直急得想上手捂狐弈年的嘴:“将军当心隔墙有耳啊!”
“如今这易水园是我的地盘,老子爱说什么说什么,”狐弈年瞪着眼,“还有,你不用当值吗?你总不能日日休沐吧?”
居遥一愣,狐弈年这是调查他了。
不过居遥的工作本就是公开透明的,狐弈年一查便知,这事儿也不打紧。
居遥眼睛一转,忽而有了新主意:“我这不是知道将军心里不舒坦,特地过来瞧你的吗?”
“呵,你今日怎地不戴明月簪?你这样普通的身份,我实在看不出栾襄看上了你哪点。”
你懂个屁!
狐弈年张嘴乱咬人,听得居遥浑身刺挠,他撇撇嘴:“你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吗?”
狐弈年又冷笑一声,却没再出言嘲讽居遥。
居遥无声叹息。
像狐弈年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不是一根明月簪就能控制得了的。
不过没关系,居遥有的是时间让狐弈年知道自己的本事。
一日后,居遥在酒楼买了坛陈年松醪,亲自送去易水园。
狐弈年一品便知好酒,他拍案叫绝,嘴角压都压不住:“居遥,你还懂酒?”
居遥微笑:“懂。”
居遥当然不懂。
他只是明白一个道理:贵的就是好的。
这一坛酒虽然能抵得上居遥当太傅一月的俸禄了,但若能借此拉进与狐弈年的关系,那便是值当的。
狐弈年哈哈大笑:“这些年在边疆,我都是无酒不欢、千杯不醉。奈何回了皇城,总不能叫那些个文臣闻着我身上的酒气儿。哪日借机参我一笔,我可冤枉得紧!来,居遥,你陪我喝一杯!”
居遥皮笑肉不笑:“将军,我夜里还要去白泽军营参与特训。”
“这酒度数不高,你怕个什么?再说我等武夫,谁不喝点酒,”狐弈年眯了眯眼,忽而拉长了语调,“哦——难不成是有人为难你么?”
居遥顺势道:“楚将领少年得志,心气高些也正常。”
“副将就副将,叫什么将领!”
居遥:“对对对。”
狐弈年冷哼一声:“且不说他那心气德不配位,楚淮川原先在我手底下做事,如今不过是调回皇城来了,就轻狂得不像样!”
居遥:“是是是。”
“楚淮川那边你不必管,我会派人收拾他。至于你,今日只需要陪我喝酒!”
居遥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费尽心思扯开话题,狐弈年却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居遥如此抵抗狐弈年的请求,只有一个原因:他酒量奇差!
居遥原先并不惧怕喝酒,是因为总有段辛甘替他收拾烂摊子。
每每应酬完,段辛甘都会把他带回居府。居遥好好睡上一觉,这事儿便算完了。
不过,据段辛甘阐述,居遥喝酒之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与往常无异。
所以……
居遥闭了闭眼,将狐弈年斟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擦了擦嘴:“多谢烈风大将军。”
“哈哈哈,好!你喝了这酒,你我便是兄弟!”
杯酒下肚,居遥双眼已有些模糊,他强睁双眸:“有你这句话,我便可、放心了。”
狐弈年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居遥却再也听不真切……
恍惚间,居遥仿佛回到了那年宫宴。
烈风大将军收复西南失地,栾襄喜不自胜,因此开设宫宴,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宴请名单之中。
居遥正躲在段辛甘身后狂啃鸡翅根,却有没眼色的不速之客凑了上来:
“居太傅。”
居遥一僵,连忙擦去嘴角的油渍,起身笑道:“王公公,陛下有何吩咐?”
王公公是栾襄的贴身太监,他来准没好事儿。不过……
金碧辉煌的高台上,栾襄正与狐弈年把酒言欢,怎会此时遣人来找居遥?
只见那王公公拍了拍手,身后的宫女便端着一只玉杯迎了上来。杯中液体浮动,倒映出居遥疑惑的面容。
王公公:“这是烈风大将军从边境带回的酒,有凝神之效。陛下知道太傅大人平日里忧虑多思,这是特地赏给您的。”
“这样啊,”居遥点了点头,“陛下喝的也是这酒吗?”
“自然。”
段辛甘担忧地看了一眼居遥,他无声道:“你不能喝酒。”
没办法呀。
居遥偷偷冲段辛甘吐了吐舌头,随即将那浊酒一饮而尽。
居遥翻转玉杯,一滴不剩:“我都喝完了,还请王公公代本官谢过陛下美意。”
王公公这才转身离去。居遥却是有些坚持不住,跌跌撞撞地坐了下来。若非有段辛甘扶着,居遥定然要将膝盖磕的青紫!
段辛甘皱着眉:“我不带你回去。”
居遥咧嘴一笑,脸已有些泛红:“气什么?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我何必做无用的争执?无妨,总归有心肝……”
居遥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地低。段辛甘看出他彻底醉了,也懒得与他掰扯。最后只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待宴席散去之后,像往常那般将居遥送回居府。
两个时辰后,居遥站在自家床上打五禽戏。
段辛甘无奈地把人按倒,又把厚杯子压在居遥身上:“你折腾累了吧?该睡觉了!”
“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身体而已。”居遥嘟着嘴解释两句,而后翻了个身,直接睡着了。
确实如段辛甘所说,居遥喝酒之后与往常无异。
因为他平常就神叨叨的。
见居遥呼吸平稳,段辛甘终于松了口气,在和居今御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居府。
另一头,居遥好容易睡得安稳,却硬生生被鸟叫声吵醒。居遥捏了好几下空气,也没找到玲珑,只能愤怒地睁开双眼:“不许叫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常服的帝王。
栾襄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无礼的鸟儿。栾襄听见居遥醒了,于是抬头看他。
四目相接,居遥却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居遥忽然歪了歪头:
“心肝,你还没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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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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