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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暗流浮出水面

养心殿的深夜,仿佛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窗外是沉甸甸的、泼墨般的夜色,殿内却由无数烛台共同撑起一片昏黄而摇曳的光域。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的微尘、顶级松烟墨的清冽,以及那一缕始终萦绕不散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涎香。这些气味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周澹然并未端坐于那象征九五至尊的御座,而是闲散地倚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暖榻上,身着一袭玄色暗云纹绉纱袍,未戴冠,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子松松挽起些许,余下的如瀑般披散在肩头。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扳指,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指间,而是越过跳动的烛火,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凝视着殿角那片被光影分割的区域。

秦彬便跪坐在那片光影的边缘。

他身着的赭色奴服,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陈旧而黯淡的色泽,与他面前那方价值连城的端溪老坑砚,以及手中那锭光泽内敛的御制松烟墨,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低垂着头,颈项弯出一道脆弱而坚韧的弧线,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凝聚在研磨的动作上。手腕稳定地运转,墨锭与砚堂摩擦,发出极有韵律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微,却奇异地在这片寂静中清晰可闻,仿佛是他内心秩序在外界的唯一体现。

他的手指,曾经是执笔挥毫、抚琴弈棋的文人手,如今却布满了冻疮愈合后的暗沉印记和劳作留下的薄茧。

指关节在用力时微微泛白,透露出一种竭力维持的镇定。每一次被传唤至这权力的核心,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精神上的紧绷与煎熬,却如同跗骨之蛆。他必须时刻警惕,每一句问话都可能暗藏机锋,每一个反应都可能引来莫测的后果。

“秦彬。”

周澹然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由研磨声构筑的脆弱平衡。

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秦彬研磨的动作没有丝毫紊乱,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稳稳地放下墨锭,那动作间竟还残存着几分昔年世家公子刻入骨血的优雅。

他依制俯身,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奴婢在。”

“起来。”周澹然随手从榻几上拈起一份奏疏,看也未看,信手便抛了过去。

奏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秦彬身前一步之遥的光亮处,绢质的封皮上,“两淮盐法革弊疏”几个朱砂批字,鲜艳夺目,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瞧瞧,说说你的见解。”

秦彬的心脏,在看清那标题的瞬间,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两淮盐政。这是帝国财政的主动脉,亦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雷池。

多少能臣干吏在此折戟沉沙,其下隐藏的利益网络,如同暗夜里滋生的庞大菌群,触碰任何一处,都可能引来致命的反馈。皇帝将此等议题抛给他一个戴罪之身,其用意之深,远超寻常的问策。

是试探他是否仍有不甘?是诱使他触及某些禁忌,借刀杀人?

还是……真的开始将他视为一个可以讨论国事的“对象”?

这最后一个念头甫一浮现,便被他强行摁下。奢望,是这深宫里最致命的毒药。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立刻去碰那份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奏疏。金砖地面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膝盖,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御榻上那道目光,正带着一种审视玩味的意味,落在他弓起的背脊上,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这短暂的沉默,是对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终于,他缓缓直起身,膝行上前,用那双布满痕迹的手,捧起了那份沉甸甸的奏疏。指尖触及冰凉光滑的绢面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展开奏疏,目光迅速而专注地扫过那些熟悉的馆阁体字迹。奏疏文采斐然,条理清晰,痛陈盐政之弊,力主推行“票盐法”,打破专商引岸之旧制,允许商民自由领票贩运,以期平抑盐价、充盈国库。

言辞不可谓不恳切,数据不可谓不详实,勾勒出的蓝图不可谓不美好。然而……

秦彬的视线在几个关键处反复流连,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一道极浅的褶痕,又迅速抚平。

他看到了这奏疏背后激进的理想主义,看到了它对既得利益阶层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冲击,更看到了在吏治未能彻底清明、监督机制尚不完备的情况下,此法仓促推行,必将催生出无数新的寻租空间与**温床。

立意高远,却失之于对现实泥沼的深刻体察,如同构筑在流沙之上的华美楼阁。

他合上奏疏,依旧保持着挺直的跪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刻意维持的恭顺:“回陛下,此疏……洞见积弊,锐意革新,其志可佩。”

周澹然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浮于表面,未曾浸入眼底:“哦?只是‘其志可佩’?朕听着,这话里似乎留了三分余地。”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探针,试图刺穿秦彬平静的表象,“朕要听的,不是这虚泛的褒扬。”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烛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秦彬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墨香与殿宇深处陈旧的冷意。

他选择了一种极其含蓄、近乎隐喻的方式回应,将自身的立场隐藏在古老的智慧之后:“陛下明鉴。奴婢愚钝,只是偶读史书,见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未至,便以猛火急攻,恐外皮焦糊而内里未熟,反失其真味。”

他略作停顿,感受到那道目光愈发凝实,继续谨慎地说道,“盐政之弊,乃百年沉疴,非一日之功可解。此疏所陈之法,犹如利刃,锋芒毕露,直指核心。”

“然……麻团纠结,利刃或可斩断表层,却难解内里千丝万缕之缠绕,用力过猛,非但麻团难开,或恐伤及执刃之手,亦使麻线根基松动,引发不可测之动荡。”

他没有直接批评奏疏内容的空想,也没有指明会“伤及”谁,更未点明那“麻线根基”具体何指。

但他相信,以周澹然的聪慧,必然能听懂这弦外之音——改革面临的巨大阻力、对皇权稳定的潜在威胁,以及对整个官僚体系可能造成的冲击。

周澹然眸中那丝玩味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看穿的审视。他确实听懂了。眼前这个“罪奴”,不仅一眼看穿了奏疏中过于理想化的缺陷,更精准地预判了改革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与政治风险。

这份洞察力,这份对朝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敏锐把握,绝非普通翰林或朝臣所能企及。

这甚至让他心底升起一丝极淡的忌惮——若此子心向朝廷,或可为良佐;若其心怀怨望,则必成心腹大患。

“依你之见,”周澹然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这团乱麻,当如何着手?”

秦彬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置于膝上、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上,仿佛那上面有他所寻求的答案:“奴婢鄙陋,岂敢妄断朝纲。”

“唯……或可效仿前人‘摸着石头过河’之智。择一二积弊尚浅、牵扯未广之盐区,试行新法之局部,如细雨润物,循序渐进。待观其成效,厘清利弊,积累经验,再谋推广之策。”

“与此同时……整肃盐务吏治,疏通运销关隘,或为清源固本之基。”他再次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更宏观、也更不易出错的“吏治”层面,避开了直接针对具体利益集团的锋芒。

周澹然沉默了。他不再看秦彬,转而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

殿内只剩下烛火不安分的摇曳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却激烈异常的心智较量所营造出的紧绷张力。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许久,周澹然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摸着石头过河’……倒是稳妥。”

他挥了挥手,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因思绪被牵引而产生的疲惫,“罢了,今日就到此。退下吧。”

“奴婢告退。”秦彬依言叩首,动作迟缓却依旧保持着仪态。

长时间的跪坐使得双腿血脉不通,起身时一阵强烈的麻木与刺痛袭来,让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他立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稳住,低着头,步履略显僵硬却异常平稳地,一步步退出那令人窒息的殿宇,自始至终,未曾抬眼与君王对视。

直到那清癯孤寂的身影彻底融入殿外的黑暗,周澹然才收回目光。他重新拿起那份盐政奏疏,修长的手指拂过方才秦彬指尖可能触碰过的位置,眸色深沉如子夜的海。

他发现自己竟开始不自觉地期待下一次与这“罪奴”的言语交锋。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吸引之感。

那是一种对绝境中依旧闪耀的才智的欣赏,抑或是对那坚韧不屈姿态的某种……征服欲的延伸?他无法厘清,只觉心绪被搅动,难以平静。

秦彬回到那间位于乾西五所最偏僻角落的斗室时,万籁俱寂,唯有冷月清辉,透过窗棂上破损的桑皮纸,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屋内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榻,一桌,一凳,墙角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盆,余烬微红,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热气。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尘土味以及他自己身上带来的淡淡墨香与药膏气息。

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一直强撑的镇定与从容瞬间土崩瓦解。

剧烈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刚刚逃离猎食者追捕的困兽。与周澹然的每一次对答,都像是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行走,精神的损耗远超□□的疲惫。

今夜关于盐政的奏对,更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那份奏疏背后代表的利益漩涡,让他思之后怕。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就着凄冷的月光,审视着这双曾经挥毫泼墨、如今却布满冻疮疤痕与粗糙茧子的手。

就是这双手,方才捧读了足以影响千万人生计的国策;就是这双手,在至高权力者面前,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试图拨动那沉重如山的命运之轮。荒诞,且充斥着无尽的悲凉。

然而,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之火,却在他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周澹然的态度,尽管依旧冰冷莫测,带着帝王天生的矜持与审视,但确确实实,是在“倾听”他的声音。

不是作为刑囚逼供的对象,不是作为床帏间泄愤的玩物,而是作为一个……可以与之讨论政事,甚至能提供些许不同视角的……存在。

这微妙的转变,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是绝境中可能存在的唯一生机。但秦彬深知,这生机之下,便是更凶险的陷阱。

他必须如履薄冰,既要小心翼翼地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换取活下去的可能,又要牢牢守住底线,绝不能流露出任何为家族翻案的意图,不能触及皇帝那根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叛国案。

他从怀中取出云舒傍晚时分偷偷塞给他的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粗糙的、带着杂质的饴糖,还有一小撮治疗冻疮的、气味刺鼻的药膏。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与关怀,是这冰冷宫墙之内,他所能触摸到的、唯一真实可靠的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糖含入口中,任由那点廉价的甜味在舌尖缓慢地融化,试图借此驱散些许弥漫在心头的苦涩与寒意。

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起身就寝时,门外,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拂过屋檐无异的一声响动,引起了他的警觉。不是虫鸣,不是鼠窜,更像是有人用极轻的力道,将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秦彬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骤停。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守夜侍卫单调的梆子声,再无其他。

他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确认无人停留后,才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借着月光,看向门缝下方。

那里,多了一小卷被揉得皱巴巴的、颜色与地面几乎融为一体的桑皮纸。

他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瑞王?

陆承恩的试探?

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这宫墙之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试图利用他这颗棋子,或者……干脆将他作为清除异己的牺牲品。

他没有立刻去捡,而是警惕地环顾这狭小的空间,每一个阴影都仿佛潜藏着危险。

确认安全后,他才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毒蛇般,将那纸卷拈起。纸卷很小,很薄,带着一股劣质墨汁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展开后,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用一种刻意扭曲、仿佛左手书写的笔迹写就:

“旧仆张胜,匿于京西柳树胡同,第三家,刘记染坊。”

字迹潦草,墨色淡而劣,仿佛书写者仓促而就,随时会晕开消失。

秦彬的瞳孔在看清字迹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张胜。是他秦府当年的马夫,一个性情憨厚、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因为一次意外摔伤了腿,行动略有不便,父亲念其忠厚,一直留在府中做些轻省活计。

秦家出事那日,府中大乱,女眷啼哭,仆从奔逃,他后来听说张胜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一直以为他要么遭遇不测,要么早已远遁他乡,隐姓埋名。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藏在京城。

而且……就在这皇城根下,离紫禁城如此之近的京西之地。

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是父亲旧部?

还是……某个想借他之手搅动风云的幕后之人?若是假,这无疑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他踏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死亡陷阱。

一旦他试图联系张胜,等待他的,必然是早已张开的罗网。

他的指尖因极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压制住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恨意、激动与恐惧。

父亲蒙冤的画面,家族倾覆的惨状,族人绝望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灼烧着他的灵魂。任何与旧案相关的线索,哪怕再微茫,再可疑,都足以让他血脉偾张,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但他不能。

他死死攥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仿佛要将那几行字迹生生刻入骨血之中。理智在与情感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良久,他踉跄着走到屋角那个只有余烬的炭盆边,颤抖着手,将纸卷投入其中。

微弱的红光舔舐上来,贪婪地吞噬了那承载着无限可能与巨大危险的几行字,迅速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与盆中其他的炭灰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脸上如同戴上了一副白玉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惊心动魄的狂澜。

无论这是救命的稻草还是索命的绞索,都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打破了他强行维持的、表面的平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脚下的路,将更加崎岖,更加险恶。

某些一直潜藏在水下的暗流,似乎开始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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